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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之夜,无月,星辰暗淡,最适宜偷袭或者夜查。合瑾同何世嘉严格秉承这一理念,此时此刻正偷偷藏在马厩里,默默无言,对着一匹又一匹马的屁股。
“你有没有搞错?”何世嘉压低了声音喊道:“为何要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自己不知道身为一个公主,要是被敌人抓住会有怎样残酷的后果,这也就罢了。关键你现在还让我们躲在这样的地方!”
看着高傲君子何世嘉一脸愤慨的通红,合瑾突然生出一种快感,面色上却是冷淡道:“你该庆幸,这些马没有吃坏肚子,不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查清敌情,就被这一众壮马熏晕了。”
何世嘉对于合瑾的恶趣味感到十一万分的恶心,还没来得及嘲讽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主,就听见外面响起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正在往马厩走来,似乎是两人结伴而行。
“你今日便不该去管那档子闲事,现如今被上头撤职不说,还被罚成下等兵来这里喂马,你说你到底是值不值?”
“我也是没想到啊……谁成想那人早就摔坏了那盒子,骗我去呈给殿下,殿下见到后当然是勃然大怒,竟然将我从帐内优等侍卫降成了这喂马的小厮……”
听得外面有一人快要泫然而泣,另一人无可奈何,只能抚背安慰道:“殿下能不生气吗?那可是笼纱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东秦刚拿到的秘密图纸,你将殿下最为重视的东西弄坏……虽说也不是你弄的……但是木已成舟,你也节哀顺变吧,留着你的命就不错了。”
两人又窸窸窣窣说了半天话,才开始喂马。未被发现的合瑾跟何世嘉长出一口气,从稻草里探出了头小心看着周围,那二人的影子在暗夜中格外昏沉,竟是看不太清。合瑾心生一计,便道:“你过去,将那二人悄悄解决掉。”
何世嘉瞪着眼睛道:“你是叫我杀人吗!这事我不干!而且被发现了怎么办?”
合瑾连连挥手,叫他压低声音说话。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剜了眼何世嘉,道:“你这笨猪,我有说叫你去杀人吗!不过是让你悄悄过去,把他们弄倒就行了。我们可以穿上他们的军服,在这里行动不是更加方便吗?”
何世嘉没好气道:“我早就便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怕自己一下子无法解决两个人,才没有说出来。”
“好好好。”合瑾翻了一个白眼,道:“那我们俩分工一下,我先引开一个的注意力,你趁这机会便把另外一个打晕,然后再过来跟我一起对付剩下那一个。”
愉快地解决了分工的问题,合瑾缓缓坐起身摸了过去,何世嘉在身后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心道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太有心计计谋了。
两人摩拳擦掌,像两只伸出了爪牙的猫,睁着两只发光的眼睛,朝着梦想中的军服前进。合瑾爬到了马厩的另一边,按照计划先将一块大石头抛向了马厩后方不远处,那专心喂马的二人听见响动先是骇了一跳,高声问道:“是谁?”
半天没有回话,二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更是可疑。一个蹑手蹑脚终于朝着对面走去,合瑾看着他消失在马厩后面,心里喊道,就是此刻,何世嘉上吧。
“砰”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被人捂住的闷哼,消散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合瑾朝着何世嘉打手势,后者连忙在拐角处准备好,不久后又一声脆响,这夜里仿佛已经有什么改变了,又有什么刚刚开了一个头。
手麻脚利换上军服,又将昏睡的二人拖到马厩里,用茅草细细盖住,怕他们闷死还特意留了几个小口气供他们呼吸。合瑾跟何世嘉这才慢慢走了出去,一开始还觉得心虚不自在,后来见周围人都对他们的存在无动于衷,便渐渐放开了。
合瑾道:“我们先去那顶最大的帐子,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何世嘉先是笑,又道:“我又有一个小计谋了。”他眼疾手快发现了一个小兵拎着一个小巧茶壶,正直直往大帐而去。指着他在合瑾耳边叮嘱几句,不消得两分钟,又一声的闷哼消散在月黑风高之夜。
转眼之间,合瑾已然拎着那小茶壶走到了帐边,对着另一边面色沉痛的何世嘉使了个眼色,小腰一扭麻利地进了帐。至于何世嘉则是一脸无奈,喃喃叹道:“真是个不消停的公主,这几天跟着你,我就像断寿十年一样……你可要平安无事……不然素月那丫头可要把我活生生埋了。”
已经进帐的合瑾自然是听不到这番话,她小心低头进去,默默行了礼,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听得一个熟悉地声音在上方传来:“过来添茶。”合瑾心一跳,心想果然这厮真来了东秦,一时间恨得牙痒痒。
脚步放缓走过去,因着低头,停在纯礼面前时他那一身玄衣就映进了自己的瞳仁,二人之近,合瑾就连他身上的姜花气息都能嗅得,突然便想到之前尚武帝临死之时,说过的孝嘉皇后身上也是带着这样的香气。
“你这糊涂崽子!”一声大喝将合瑾唤了回来,一抬头才看到一张分外狰狞的脸正怒气冲冲瞪着自己:“添茶这等小事也是做不好么!要你有什么用?”
合瑾这才发现,因为自己一时出神,茶水早就添多了,溢出瓷玉茶杯,绵延流到了狰狞之人的手上。警铃大作,心跳都停住了,合瑾绝望地想,完蛋了。
不想一身玄衣的纯礼却慢悠悠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道:“叔父何必大动肝火?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罢了,怎么要影响到你我二人交谈的大事?”
叔父?合瑾低头站着之余,想起了何世嘉说过的话,依着来说,这人便是那牙门将军葛远杨了。合瑾小心瞄了一眼这脸上足有三道刀疤的壮汉,见他正狰狞瞪着自己,不由得一颤,复又低头一脸认错状。
“叔父休要再气,还是好生商量一下这图纸的事。”纯礼将桌上的木匣推开,再懒散地靠进庞大椅中,这就离后面站着的合瑾近了许多,拎着茶壶的某人正盯着这个直叫人生恨的后脑勺,意念对其愤然抽巴掌。
“你可有鉴定过?”葛远杨坐下来,拿起那图样细细端详:“不知是不是笼纱堂诓骗我们,做来的假图。”
纯礼的左手在桌上一顿一顿敲着,抬头笑看牙门将军,道:“叔父太过多疑了,笼纱堂现在急需跟我们北陵联手对付兽族,便有一千个胆子也是不敢的。何况诓骗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司墨也不是这样愚蠢的人。”
牙门将军拿着那张图样,皱眉道:“话是如此,可为何在我们对东秦开战时给了我们这图样?笼纱堂这么急着与北陵交好……”
纯礼道:“叔父可有听闻在西荒那边的事?笼纱堂必然是在那边吃了紧,才决意同我北陵交好。再说这图样为何现在送来,依我想来,可能不该问笼纱堂。”
“那要问谁?”
合瑾的心一吊,就听得纯礼笑道:“东秦的乐昌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连鬓角都皱在一起的葛远杨道:“那个小丫头片子?一个三岁小儿时就拔掉你头发的混孩,跟这大事有什么关系?”
纯礼闻言吃吃笑起来,道:“叔父的话真是有趣。只是据笼纱堂打探来的消息,我们面前这张图纸就是她所做。”
难以置信的葛远杨细细端详着那图样,惊道:“可准确?”
纯礼点头:“千真万确。”
“我们之前寻访那么久的图样,她竟然画的这么精确?还作了如此详细的注解……”葛远杨正色道:“既然如此北陵攻灭东秦就更有原因了,我们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捉到乐昌公主才行。此事除了北陵与笼纱堂,可还有他人知道?”
纯礼道:“暂时没有,她素来就谨慎的性子,定然不会叫他人知晓的。”
“如此一来我也放心,只是那笼纱堂……”
纯礼见葛远杨一脸郑重,便道:“叔父放心,他们与我北陵现在有着结盟,目前来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葛远杨听纯礼都这样说了,便轻松几分,又同纯礼对此次战役更周密部署,随后便退下了。这帐中一瞬间便只剩合瑾跟纯礼二人,合瑾先前听得他二人商议要捉住自己一事,早就心颤颤,想立即脱身去到安全之地,不想这纯礼竟是不下令叫她退下,一直叫她添水。
不对劲啊……合瑾琢磨道,难道我被发现了?她摸了摸脸上的青泥和褶皱,心想要是连这样的毁容都能认出自己是谁,那纯礼他可真神了。
一时间放心,连腰杆都挺直了。纯礼正坐在榻上将一沓奏折翻来看去,不时做些批注。合瑾见着那些奏折足足有一孩童的身高,不晓得要批到何时,感叹一声做皇帝真是艰难。
纯礼抬头扫了眼合瑾,低头道:“你是新来的?”
“回殿下,是的。”合瑾不防他这般突兀提问,几乎呛住。
“今后这帐中可不需要些笨手笨脚的人。”纯礼飞快地批着朱红,将一本折子扔到一边道:“回去细想着,自己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合瑾暗道拽个屁啊,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殿下教训的是。”
“你不服也没办法。”纯礼像是有着透视眼一样,道:“这世上能救你的人,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