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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很是刺眼,杜太爷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眯了下,手里紫玉杆的烟袋在老藤桌上轻轻的顿着,吓的在一旁伺候的保姆急忙上前倒了杯浓茶:“老爷子,您尝尝,今早新送来的窖制普洱。”
杜太爷抿了一口茶,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接着又拧成了个大大的川字:“那畜生呢?让他给我滚进来!”
保姆胆颤心惊的摆弄着围裙:“老爷说他有个会议,早就出门了。”
杜太爷抽了口烟,摆摆手,让保姆出去了。
实际上杜太爷的房间,位置于杜家最好的角落,冬暖夏凉,哪里会有什么刺眼的阳光,只是他现在的心情实在过于烦躁,以至于看着平常顺眼的一切,也都变的可恶起来。
杜居川,杜居海,想到这两个名字,杜太爷的眼角轻轻的抽搐了几下。
自己这个长孙,够狠够诀,不择手段,可惜没有脑子,一受外人指使,就脑子发热,对自家人下手,而次孙杜居海,天分倒是高,可简直是个滥好人,正直的过了头。
看看傅家高家的小子,一个个比猴还精明,算计都算计到了他的头上,自己家的男丁,却总是不争气,这回出了事,还得自己上前给俩人擦屁股。
杜太爷越想越郁闷,刚想举起手中的烟杆往地下重重一摔,门却被人敲了两下,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走了进来:“爷爷。”
看到这个女孩进来,杜太爷脸上的阴沉之色立刻淡化了许多,手中的烟袋也竖了起来:“晓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大哥二哥出了事,”杜晓晓言简意赅,走到杜太爷的身后,不轻不重的捏了起来,“爷爷,这事等不及了。”
“那两个小崽子,”杜太爷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什么都不是,就能给家里惹事!”
杜晓晓笑了笑:“要是以前,大哥惹再大的事,也能给他平下来。”
她的意思很明显,一旦涉及到其他家族的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是他们要他妈的弄联合,”杜太爷恼火起来,“傅家、杜家、高家、唐家,原来各自为政的时候,不是还叫京四派?现在真是走上新时代了,搞通阴的也要开人民代表大会了!”
杜晓晓忍着没笑出声来:“是族会。”
杜太爷又喘了几口粗气:“你二哥是保不住了,”他阴沉的看了一眼杜晓晓,“告诉你妈,别让她费那个心思了——反正你二哥又不是她亲儿子,被老大整成这样,哪怕是傅镜止,也没办法,早点准备棺材寿衣吧,老大我尽力保一保,你以后,看着点你哥哥。”
杜晓晓敛容:“是,”接着又蹙起了姣好的眉毛,“喻家怎么办?毕竟…是他们的家主继承人,死在大哥的手上。”
“不过是苏杭小族,通阴者学艺不精,死在别人手上也不算什么,”杜太爷冷漠的道,“别说是未来的家主死了,就是灭族,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京四派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要是都按照那条‘同为解怨之人,且为正途,禁止杀戮’的规矩,京四派都得完蛋。”
祖孙又谈了一会,看到杜太爷有些疲劳了,杜晓晓才轻轻关上门退出来。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走廊里,看到杜晓晓,急忙上前:“怎么样?”
“妈,”杜晓晓叫了一声,“爷爷说会尽力保下大哥,二哥……恐怕是保不住了。”
杜太太的神色先是大为放松,随后黯淡下来,勉强笑了笑:“虽然老二不是我生的,但当年把他从你爸死了的那个二房那里带回来之后,我也是用了心养他的,只能说,这是命,喻家那些人你爷爷怎么说?”
杜晓晓摇摇头:“爷爷不会管的。”
杜太太讶然,她回头望了一眼客房的位置,喻家人占了理,碍于杜家的势力,没有太发作,但也是怒气冲冲,杜太爷却一展老辈人的风范,不但亲自给他们接到家里,安排住所,还命令全家上下以礼相待,这样看来…这么多年,老头子的铁石心肠也没有变,只是加了张高人善作的皮罢了。
“晓晓,”想到这,杜太太叹了口气,“虽然你爷爷倚重你,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后还是心慈一点的好。”
“我知道,妈,”杜晓晓低下头,随后抬起头笑了笑,“只是,有的时候我心软了,别人的刀可不会钝。”
飞机呼啸的声音在天空上响起,前来接机的傅家人不由纷纷抬起了头。
飞机上,傅明水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瞳眸却有些微微收缩。
她曾经想过,做一个独来独往的通阴者,可等真正踏上这条路,才发现,惹了麻烦的自己,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地方让自己安心的躲避。
想到这里,她自嘲的微微笑了笑,傅明水啊傅明水,你还是那么天真,被几句好话就被哄来了傅家,焉知这不是又一个喻家?
“阿水,”傅镜止的声音响起来,依旧是动听的嗓音,他微微侧头,对着傅明水一笑,“不用担心。”
那样的笑容让傅明水想起夜晚的月光,一片黑暗里,独有头顶一轮清月照耀。
对于独自行走在夜晚的人来说,尽管这清辉不能给他温暖,但却能驱除所有恐惧的、寂寞的黑暗。
她忽然觉得不再畏惧。
傅镜止身上有这样一种神秘的气质,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只要他愿意,就能让她不自觉的感到敬畏与安心。
或许这就是他成为傅家家主的原因,也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起落架放下,飞机缓缓落地,升降梯放了下来。
傅镜止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等傅明水:“走吧。”
傅明水深吸了几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从喀什转机到上海浦东,逗留了一晚上后,傅镜止才带着她重新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傅家人在接机处等着,不一会,便看到了傅镜止,以及他身后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大衣,黑色的靴子,面色苍白,头发却很幽黑,长长的披在身后,清秀的脸上一片冰冷,并不算是漂亮的类型,却自然有种凛然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她,显得很是独特。
傅镜止走到前面的中年男人面前,笑了笑:“大伯,”接着侧过身,对所有人道,“这是傅明水,善存叔的女儿。”
傅家人对着傅镜止看来都极为敬畏,看到他来的时候,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躯,而面对傅明水的时候,一双双眼睛扫射过来,带着猜疑、好奇、警惕的眼光扫过来…一时间竟然冷场了,傅明水有些不知所措,转过头,望向傅镜止。
没想到,傅镜止也看着她,那双眼睛,安安静静,澄澈如同一泓拥有月影的泉水,却又深邃如苍穹上万里无云的星空,全神贯注的看着她,里面只有鼓励与信任。
傅明水笑起来,转过头,唇角上扬,笑容明媚又温和:“我叫傅明水,我的父亲是傅善存,母亲是喻华念,初次归家,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一边说,她一边微微鞠了一躬。
像傅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最重礼节,看到傅明水的态度,气氛缓和了不少。
傅镜止笑了笑:“阿水,这是大伯,过来见礼。”
傅家这样的大族,彼此之间并不一定有血缘关系,傅镜止所在的一脉,和傅明水就没有血缘的牵涉,而面前的中年男子却是傅明水父亲傅善存的亲兄长傅善行。
傅明水问了好,中年男子没什么表情:“明水?回来就好。”
他递了根簪子给傅明水:“你伯母和我的见面礼。”
傅镜止又为她引荐了其他人,傅明水收了一堆形形色色的见面礼后,几个傅家的女眷带她去了另外一辆车上。
飞驰的车上,傅明水一边和其他几人交谈,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我来了,她在心里默默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