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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于博在病房里反反复复的翻着有限的几个电视频道,最后终于坐不住了,把电视一关,穿上拖鞋就往病房外走去。
转过一圈,走到一间病房门口,于博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门走进去。
冬天天黑的早,病房内已经开了灯,比走廊里明亮许多,于博略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正看见一个人坐在病床旁,微微低下头,俯视着病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背影,线条利落而简洁,看上去有些单薄。
那人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门口,视线正对上于博的眼睛,于博的心脏不由自主的跳动加快——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到三十岁的男人,眼瞳是纯粹的黑色,无比的沉静,像是一片荒芜的黑色平原,他望过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的意识在里面浮浮沉沉,不受控制。
他正心悸间,那人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你是谁。”
于博的意识清醒过来,他这才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面前的这个人,这样的人物,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是一种天生的,从骨子里透出的风雅,一举一动,都情不自禁的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于博不喜欢这种感觉:“于博,明水的朋友,”说完,于博走到傅明水的病床边,想要俯身看看傅明水清醒了没有,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那只手的拇指戴了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修长的手指做了一个手势:“抱歉,请你先出去,”
于博站住,直截了当的道:“作为朋友,我自认有这个资格,我想问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那人却没有理他的问话,淡漠道:“出去。”
于博血气上涌,没有移步,反而故意在傅明水的另一边床旁边坐了下来,这时那人叹了口气,道:“于博。”
于博冷哼了一声,毫不示弱的抬眼看去,和那人两两对视之时,他忽然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仿佛有人拿大棒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瞬间所有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了上来,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在脑海中飞速闪现,他试图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了。
等他终于一身冷汗的挣扎出来后,发现面前那个好看的男人已经不再看他,而是低头看着傅明水。
“我叫傅镜止,”男人平静的道,“于先生,冒犯了,我以为你是喻家的人,我现在不愿意,见到哪怕一条喻家的狗,既然是傅明水的朋友,请你在这里留下吧,我想,傅明水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于博捂着脑袋,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理解了傅镜止的意思,但仍然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
傅镜止笑了笑,“观心。”
于博还想说什么,这时病床上却传来一声浅浅的呻吟,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于博急忙转过身看着傅明水:“明水,你怎么样?”
傅镜止没有说话,而是微微蹙起眉看着傅明水。
傅明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坐在自己的病床边,纯黑色眼眸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那双眼睛深邃而平静,像是一片黑色的星海,落进去便能拥有无限的安宁。
她皱起眉:“你是谁?”
于博在一旁吃了一惊:“明水,你不认识我了么?”
傅明水这才注意到于博在旁边跟自己说话,她转过头笑了笑:“认识,于博,你没事吧?还有叶梓和陈阿姨,她们怎么样了?”
于博脸上飘过一层阴霾:“我妈身体没有大碍,但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医生嘱咐我要静养,我大姨和姨夫,就是叶子的爸爸妈妈,已经赶回来帮我照顾她了,而叶梓——始终被说是喻家的人看守着,也不知道跟我大姨他们说了什么,我大姨竟然也没有反对,但现在就是我,也不知道叶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就想着,来看看你。”
“谢谢,”傅明水犹豫了一下,又道,“杜居川他们…”
提起这个名字,于博眼睛里不由自主的向外喷射着熊熊怒火:“喻家的人已经告诉我事情经过了,真他妈没想到,叶子嫁的是这么一个人渣,现在杜居川被喻家的人看起来来,不过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跑了……”
“柳慕,”傅镜止道。
傅明水不禁把眼光重新投回到这个人的身上去,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人的面前,她的心竟然微微感到悸动,那是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敬畏,这个人给她一种熟悉感,但她却可以确定,之前与他素昧平生——傅镜止看见了她疑问的眼神,微微笑了笑,举起了右手。
白玉的扳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温润莹泽,流转着稀世的华光,上面用篆书,刻着一个小小的“傅”字。
傅明水蓦然想起,在喻明雅留给自己的资料里,有提过几句自己的父族傅家。
傅家世代流传着一枚羊脂玉的扳指,作为每一代家主族长的信物,与此同时,继承的还有一个镜字。
“你是傅镜……”
“傅镜止,”傅镜止接下了这句话,“傅家现任家主。”
傅明水完全木住了,她呆呆的坐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傅镜止,那种眼神,连于博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敢直视,傅镜止却没有闪避,而是正视回应着她的眼神。
病房陷入了一片沉寂。
看着对视的两个人,于博识趣的关上门走开了,这时傅明水才开口说话,声音冷然:“傅先生,这里没有傅家的人,你来做什么?”
傅镜止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声音还是一样的优雅而温和,像是清泉潺潺流过石板:“这里有,而且始终是。”
傅明水森然道:“你是想对我说,要接我回傅家?傅家把我扔在喻家二十几年,不闻不问,我在喻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可那个时候,傅家人在哪?”
傅镜止叹了口气,侧过脸:“阿水,这次喻明雅遇难,喻家打算把你当替罪羊推给杜家,这件事傅家已经知道了,就算当年因为你结怨的体质,把你丢给喻家,可这次我接你回来,傅家上下,没有人反对。”
“有傅家直系血统的人,被喻家杀了,傅家的脸往哪里搁,”傅明水讥讽道,“保不准,为了不得罪杜家,傅家还是会把我交出去,既然结果都一样,我还不如卖个人情给喻家,毕竟喻家对我可有养恩。”
“你倒是很敏锐,”傅镜止嘴角一弯,傅明水怔了一下,赶紧把视线避开,傅镜止又继续道,“可是,我的意愿,是唯一能够左右傅家的因素,把你接回来,是我的意愿。”
傅明水怔住,挑眉望向傅镜止,后者笑了笑:“今年爷爷去世之后,我成为傅家内定的家主,当时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把你接回来。”
“我十二岁的时候,跟爷爷去喻家拜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傅镜止的眼睛里流露出追忆,“你当时只有八岁,被喻家的小孩带去阁楼,当时我很生气,我问爷爷,可不可以把你带回去,爷爷说,等我成为家主,才可以这样做。”
“后来我拜托了喻明雅把你救下来,自那之后,我就常常想起你。”
“或许,”傅镜止浅浅笑起来,“傅明水,你不知道,每一个心里装着傅家的人,都会记得,还有一个傅家的女孩,在外面漂泊。”
傅明水怔然望着傅镜止,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不是给我寄过明信片?”
“是的,”傅镜止温柔的弯了弯唇角,“欢迎回家。”
傅明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可喻家……”
她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喻华业领着喻家的人,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