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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看看,真的动起手来,谁能赢。
一声接着一声的传令声回荡在营地的上空,御敌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草场,随着兰陵王手掌的动作,勇士们拔出手中的弯刀,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敌人。
然后,月隐动了,再然后……
嗯,就没有然后了……
大宗师一出马,端的是横扫千金,一败千里,赢得人是毫无悬念,败的人是半点愧色也无!
一时间,营地中,断箭与残刀齐飞,兵士和将军乱舞,好一番热闹景象,叮当哐啷之声不时阵阵传出,实在是悦耳动听至极。
“停手,快停手……”
月隐刚一动手,足下步子尚且未曾挪动超过十尺,兰陵王就着急忙慌在战线的后方挥舞着从安雅袖中生生抢来的白色帕子,高声疾呼道:“认输,认输,庄主,我们投降,投降啊……”
那声音真叫一个荡气回肠,辗转悱恻,草原上的人最重脸面,宁可战死,绝不投降,可偏偏这兰陵王叫嚷的如此起劲,丝毫不以为耻,反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倒让纪明轩吓了一跳。
文泽宇本就没准备和纪明轩拼命,兰陵王所属一部的势力都是从他爷爷那辈开始积攒下来的死士,给大宗师砍着玩,他心疼。
于是,本该剑拔弩张的双方亲切友好的握了握手,展开了一系列问题的讨论,初步就安雅同学的去留问题达成了一致,并对月隐宗师的归属问题,产生了一些质疑。
当然在充分考虑了当世奇才月隐宗师的个人意愿,衡量了用某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收归已用的可能性之后,大尾巴狼文泽宇,奸诈小狐狸安雅都欣慰的表示,尊重月隐的选择,好聚好散。
月隐在白珠同学的忽悠下,完成了一次人生有史以来最没有难度的营救,也是最后一次独战大军的行动,挥了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浮云,就这样从此消失在了世人的面前。
并且在以后无尽的岁月长河中,再无人见过他出现在任何地方。
有人说他漂洋过海,到了异国他乡;有人说他隐居世外,成了半仙之体;更有人说,他自感愧对弟弟,一巴掌送自己去陪云隐了。
可是安雅却觉得,月隐的余生,怕是都陪在云隐的坟前,与他这个唯一的亲人相伴相守。
不过,大宗师的身后事,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呢,且随他去吧。
安雅回头望了望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对着她上蹿下跳,口中呱呱大叫,穿的五颜六色的移动大彩球,无奈的挥了挥手,亲切的表示,兰陵王阁下,你可以滚蛋了。
去的时候是三人三骑,回来的时候也是三人三骑,只是去了一个月隐,换了一个安大人。
临行前,文泽宇许诺,待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覆盖了草原上葱绿的草场,潺潺而流的河水化为坚固冰面的时候,他将亲自带着神药,送给安雅。
他再三解释,这并不是推脱之言,确实是药丸中所需的一味药材必须在冬季过后,经雪水的覆盖才能长成。又送了好些疗效各异,却无一不是上等补品的丹药给她,只怕她一个不满意,营地里不知谁又要闹肚子。
安雅只是轻轻一笑,娇媚的抚了抚袖子,浅笑着:“兰陵王请放心,本王不是不知分寸的市井泼妇。”
嘴上说着客气话,手上没闲着,大手一挥,言笑晏晏,“多谢兰陵王的好意,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咱们俩谁跟谁,不分彼此,不分彼此啊。”
告别了草原上温暖的和风,告别了时而抽风,时而暴虐的文泽宇,也告别了那些心怀各异的美人们,安雅再次回到了樊城。
若是天下无事,盛世江山如画,她是宁愿呆在草原上,过着放牛牧马的闲散生活。她天生是一个喜欢享受,喜欢舒适的人,能过得快意恩仇一些,她是愿意的。
有纪明轩在,可以保证她在江湖上不会有真正的敌人;有严峻熙在,可以保证她在朝堂上不会有难挡的阻碍。无论从哪一点看,此时的安雅已经完成了当年她给自己定下的任务,甚至远远超过了她想要的。
樊城青色的城楼上,一面染血的大旗上写着大大的白字,那是白羽将军出征的战旗,他的女儿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祭奠他的亡灵。
披麻戴孝的白珠迎风而立,她的额头上束着一根白色的带子,一头乌黑顺直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无风自起,一身女式的银甲在麻衣下若隐若现。
安雅看着这个在爹娘下葬的第二天,便登上城楼,接替了白将军日常巡查工作的女子,就好像在看着她自己。
彼时她在赵家委曲求全,此时她高昂着骄傲的头颅,整个大魏,她畅行无阻,李智宸以下,再无人可以轻视她。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位声色犬马,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窝在樊城中,随意的打两场不是太重大的战事,也不必大胜,微微表示下她还是有用的,然后过过养鸟斗鸡的纨绔生活。
或者直接扔了这万卷红尘的污秽肮脏,携了心爱的人,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乘着远航的大船,周游各国。
可是,她还是决定回来了,前方便是樊城的城门,只要她迈过了那道门,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宁静致远,包罗万千,以其博大的胸襟和雄浑的气魄,忍耐一切的古老城池,在一日之间,流血千里,成为无边地狱。
安雅此时离那城墙还有一些距离,却已闻到了人血的味道。
合着樊城守军和普通百姓的鲜血渗入地下,存在于樊城的每一个角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与这座城池紧密相连,再不分开。
连日的暴雨初歇,被雨水和人们合力洗刷过的青石板上仍能见到淡淡的红褐色,若是你愿意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去看看那一块连着一块的青石板,总能看看缝隙中的颜色。
这样的惨烈,这样的,让人永生难忘。
安雅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这座曾在她最虚弱之时,容纳她,接受她,为她提供庇护之所的城池,于她而言的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在这里渡过的三年,是她前半生最平静祥和的三年,也很有可能是她后半生最后的愉悦温暖。
由此开始,竟也要由此终结。
她一抖马缰,催着白马前行,马蹄嘚嘚的踏过樊城那极高极坚固的城楼,在阳光照射下所形成的阴影,逐渐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