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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举国震惊,百官莫不觉得惶恐至极。他们已经习惯了拖拖拉拉的办事风格,早已做好了要磨叽个十天半月的准备,不想不过是区区一个上午,便出现了一边倒的形势。啪的一声,纪阿四一脚将凳子踹在了地上,看着裹着一身雪白的狐狸毛,窝在躺椅上躲懒的安雅怒吼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般锋芒毕露,朝中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
她缓缓的从一堆暖和的,毛茸茸的毯子里钻出来,探出头,轻声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的。”
纪阿四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退后了两步,心想:“今天竟然承认的这么痛快?”
“你难道还不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这是盘恒在他脑海里很久的一个问题:“你如今已经贵为昭宁公主,枢密院三品大员,这偌大的宅子,滔天的权势,朝中百官,以你最为尊崇。安雅……”他长叹一声:“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从毯子中伸出一只手来,皓腕上套了一串珍珠做成的手链,将茶几上的一碗银耳羹拿在手上,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满意的叹息了一声,这才说道:“我为什么要满足?”
“在你们的眼里,女人就应该呆在家中,过那种相夫教子,枯燥无趣到极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她的声音很冷淡,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点,几乎觉察不出来的笑容,好像只是在冷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纪阿四一怔,心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大魏建国百年,女子的地位比前朝高了不知有多少,可是在世人根深蒂固的印象中,还是觉得,结婚生子才是一个女人最终的出路。
可是,她怎么能一样?
除了那些因为出身皇族,当上了女皇的人,天下的女人数她最了不起。
武能安邦定国,文能开创盛世。在大魏,还有谁敢看不起她?
“我不同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位权贵。”她继续冷冷的说着,随手将空碗掷在茶几上,那碗晃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我没有靠山,一个也没有。”她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接着说道:“我无法操纵自己的生活,我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构建在李智宸的一念之间。”
纪阿四的心中生起一股子冰凉彻骨的寒意,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安雅不紧不慢的穿了靴子,厚重的毛靴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我的生活不能指望任何人,我没有母家,没有可以信赖的亲族,我只能成为我自己的靠山。”
她逼近两步,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纪阿四的脖颈间,暖的有些烫人。
她不理会他的情绪,继续毫无表情的说道:“能保护我自己的,不是阴谋,不是权力,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只是一种能够让我屹立在这世间,长盛不衰的力量。我希望,你也要记住这一点。”
她很恭敬的直起身子,向这位一直陪在她身边,数次救她于危难的人躬身行了一礼。
“我感谢你的心意,却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想要活着,却不能只是活着,我要活的有尊严,活的肆意妄为。”
她望着院中,被积雪覆盖了的草木,轻声说道:“我别无选择。”
是夜,礼乐大作,大红的灯笼高高的挂起,印的宫中广场上的积雪一片血色的通红。
安雅抱着暖炉,缩在厚厚的毛毡后面,透过缝隙,看着场中依旧身着薄衫,翩翩起舞的宫女,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闷声说道:“李智宸,你这个混蛋,大冬天的让这些姑娘们在雪地里跳舞,还有没有人性?”
被骂的那人不动声色的夹起碟中,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牛肉,放进口中,缓缓的说道:“既然安大人这般痛心疾首,不如与她们同甘共苦如何?”
皇宫中能够用来作为宴会场地的宫殿不知有多少,可他却偏偏要选在这荷花池边,怎能不让安雅感到讨厌。
要说这风景,倒也是极好的,湖中开满了娇艳欲滴的荷花,粉色的花瓣,衬着绿色的荷叶,再请了舞娘和琴师在湖中心载歌载舞,何其美不胜收?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在夏天。
李智宸的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是喝的有些多了,还是因为抢了辽国的一大片国土,心中正兀自开心不已,修长的手指指着隔间的外面。
下方冷的瑟瑟发抖,却不敢扬声反抗的辽国使臣,不满的瞪了过来,直直的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移过视线,轻轻的带着一丝节奏的敲击着桌子,似乎刚才的那一点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移殿。”他一把掀起了面前用来挡风的厚重毛毡,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身后一群宫人忙不迭的端起桌子,尽量保持着平稳,急急地跟在他的身后。
下方一边看着漂亮的宫女,一边琢磨着什么,刚有了点兴致的官员们看着皇上离开了,互相看了看,感觉有些惶恐,不知所措的看着传令的公公。
“皇上真的只是想要换个地方?”一位老大人惶急的问道。
安雅踏上一步,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皇上体恤我们,不愿让诸位大臣受了风寒,这才换了地方。”
众人点点头,安下心来,小跑着火急火燎的追着李智宸,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大殿中人山人海,名士云集,却鸦雀无声。
被李智宸闹了一场,等一众宫人急急忙忙的把各种皇家宴会器皿都搬到梅园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臣强忍着困意,勉为其难的重新坐好。
大魏这方主宾有许多是安雅从未见过的王公贵族,对面坐着的是辽国使团。
安雅虽然位卑官低,但由于身为议和正使,所以被安排在中间的案几下坐着,身旁都是一些头发花白,一举一动莫不是循规蹈矩的老学究,不免从骨子里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压紧了披风,抱着怀中温暖的手炉,喃喃自语道:“早知道就不多嘴了,换了位子,不光冷的要命,就连这菜色也差了许多。”她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斟了一杯温酒,暖了暖冰凉的身体。
正在此时,却听到旁边老者微笑着说道:“宫中赐宴,规矩一直是多的,不过皇上向来随和,公主又深受皇恩,不要太过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