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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安驱车离开后,宋易翎站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怎么用力也迈不出步子。睍莼璩伤
他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易翎,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姐姐的事情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那就是我妈妈几个月前就已经和李建国离婚了。”
一件又一件事情,全部打乱了宋易翎的思维,让她无法思考。
顾以安接着说:“我妈妈和他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后来长大后才渐渐疏远,各自成家。一年前,在荷兰,妈妈再次遇见了他,两个人都认为对对方的余情未了,如果在一起,重新组成一个家庭的话,一定会幸福的。就这样,他们没有考虑就直接领了结婚证。可婚后的生活根本就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没过几个月,就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协议离婚了。”
“但你们还像一家人一样住在一起啊,而且青青一直把你当成她的亲哥哥。”
“这件事情青青不知道。”
宋易翎真的不知道应该怪谁了,如果有人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李青青的话,她或许不会那么恨自己,不会怪自己的姐姐拆散了她的家庭,因为那个看似温馨的家庭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就如同宋易翎对边丽和李建国的称呼一样,她称呼边丽为“伯母”,称呼李建国为“李主编”,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两个词语一样,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顾以安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说:“所以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你姐姐也没有错。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她只是为了爱情变得盲目罢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你姐姐如果能和他走到一起,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在那一刻,宋易翎突然明白了之前在顾以安家中看到的怪异的一切,迷雾终于散开,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李建国是一个极度爱面子的人,闪婚闪离对于他来说是羞耻的,是不可见人的,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即使离婚了,两家人也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和睦无比,实则早就没有了关系。这样做,他既可以保全自己的面子,也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对于边丽母子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大家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了共识吧!宋易翎想,这个世界果真残酷,连感情都要拿金钱来交换。
最后,和顾以安分别时,宋易翎说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来打扰自己。顾以安笑着答应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在那次分别后变得越来越单薄。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亲吻自己,最后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抱自己。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快要和这个熟悉的顾以安说再见了。
有些事情是越想越可怕,有些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宋易翎打开家门,看到宋玉坐在漆黑的屋子中,低垂着眼眸。
她把门关上,把电灯打开,静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宋玉紧紧闭着双眼,牙齿咬着下嘴唇,眉头紧皱,可以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宋易翎握住她冰凉的手,叫了一声“姐姐”。
宋玉抬起头来看着她,看得她心都疼了。
“……易翎,对不起……”
她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姐姐,说:“姐,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宋玉挣脱开她的怀抱,问:“你不怪我?我和李主编……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宋易翎点点头,把头靠在宋玉的肩膀上,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总是把姐姐当做一个可以永远依靠的大树,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在她心中的地位仍然没有发生变化,她仍然是她心中的大树——永远。
“姐,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又怎么会责怪你。”
“对,你说的没错,爱一个人不是一种罪,但我……是不是没有资格去爱?”
宋易翎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为什么没有资格?李主编和顾以安的母亲并没有结婚,他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你没有做坏事,没有破坏他们的婚姻。”
宋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但在外人看来我就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这辈子我都逃脱不了这个罪名。也是因为我的自私,你才和顾以安……如果没有我,我没有回来,就不会遇见李建国,不会爱上他,妈妈就不会生病,你的生活也不会被我搞得一团糟,或许现在你已经和顾以安结婚,过着幸福的生活了。我才是家里的罪魁祸首!”
宋玉的假设看似很合理,但人生是一辆单程列车,根本就不存在假如。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当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实是不允许我们做选择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唯一的,即使时光倒流,再重新来一遍的话,它仍不会有任何变化。
“姐,我和以安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从我们第一天认识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千山万水,现在我们彼此之间拼命努力想要靠近对方,却发现仍然有一条跨越不过去的鸿沟。我和他有缘无分,有缘相识,却无缘相守。”想起自己和顾以安不易的感情,宋易翎突然伤感起来,但她还是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姐,如果你真能和李主编走到一起的话,就好好珍惜吧!毕竟在我们家里,总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宋玉哽咽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把宋易翎拉到自己的面前,托着她的脸颊,说:“易翎,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不值得……”
宋易翎笑说:“值得!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犯了错总是你主动站出来替我承担,现在我长大了,我也同样可以保护你了!但我的能力好像不够,并没有像你小时候那样照顾我照顾得那么体贴。”
宋玉把脸上的眼泪擦去,可眼眶中的泪水却不管不顾地流了下来。她手忙脚乱,怎么也抹不干净心中的眼泪。
宋易翎故意岔开话题问她:“皮特呢?睡了吗?”
宋玉看了一眼卧室:“老早就睡了。你猜这孩子今天跟我说了什么?”
她好奇地问:“什么?”
“他说:‘妈妈,我现在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那样就可以快点长大,替你们去照顾外婆!’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难受,他还是一个孩子,却必须要早早地明白现实的残酷,我很害怕他长大了以后心思会太重了。”
“不会的,姐,皮特虽然是一个孩子,但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过早地明白世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坏事。我相信他一定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坚强,或许比我们这些成年人还要强呢!”
宋玉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自从母亲生病以后,宋易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那天晚上她的脑袋中塞满了顾以安的样子,他笑着时的样子,说话时的样子,生气时的样子,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恍如还在耳边回响。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被人爱着是件幸福的事情。
可下一秒钟她又回想起了边丽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曾经坚信爱可以改变一切,她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给顾以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可那时看来,她不得不承认边丽说的是对的。自己的爱带给顾以安完完全全的就是伤害。
她要放手吗?不放手的话,或许痛苦的就是两个人,放手的话或许能够成全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哪怕只有顾以安一个人幸福,能够看着他幸福,她也知足了。
于是,鼓起勇气,她给顾以安发了一条短信。之所以选择发短信,是因为她不敢听他的声音,她害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反悔。
短信内容是这样的:以安,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这是宋易翎发过的最冷漠的一条短信,没有任何感*彩,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永远也不要再见”!
手机提示短信发送成功,她立刻把手机关机,从此她不会再同他见面,不会接他的电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她下定决心,忘掉之前所有的事情,重新开始。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是否能重新开始的主动权这时候其实是攥在顾以安的手心里的。只要他不放弃她,他们之间就永远纠缠不清。
宋易翎知道,顾以安不是一个轻易说放弃的人,但恰好她也是一个从不妥协的人。
这场棋局不管到最后谁赢了,都会输掉感情。
一连好几天,宋易翎都不管白天黑夜的把手机关机。她没有再见到过顾以安,他也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守在她的家门口。
就在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握手说再见时,宋妈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医护人员抢救了整整两个小时,总算是再次把她从死神那里抢了回来。
宋易翎不敢不吃饭,就算睡不着也不敢不睡觉。她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我不可以倒下!”
带着这种信念,她坚持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天中午,她要去马路对面的小饭馆吃午饭,人行道提示红灯。她便站着等了一会儿,可就是在这段不是很长的等待时间中,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嗓子像是被谁扼住一样,头昏眼花,整个世界都在她模糊的双眼中旋转。
她还是倒了下去,那样单薄的一个身躯能够独自一个人支撑这么长的时间已是奇迹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浪漫之都阿姆斯特丹,那里有郁金香,湛蓝的天空,原野,风车……一切都仿佛是真实的。可一觉醒来,她才发现梦中的阳光和温暖无论如何也驱散不走心中的雾霾。
她躺在床上,四面的墙壁都贴着野桔花的壁纸,这里不像是医院。
她睁开眼睛,努力辨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可浑身酸痛,她坐不起来,只能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一个长相酷似韩江的人,便亲切地笑了起来。
“你得了肺炎,要好好休息,快起来吃点饭吧!”
他扶着宋易翎坐起来。
他靠她很近,她眼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真的是韩江,但又不像之前的那个他,有些变化宋易翎可以察觉到,却说不出来。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还好吗?”
韩江愣了愣神,笑着说:“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操我的心?放心,我还好,诺,”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靠着它,我还可以走路!”
宋易翎用手抚摸着他冰凉的义肢,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韩江闪躲开,问:“想喝点粥吗?”
宋易翎点点头,只见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慢慢站起来,拿起一只拐放在腋下,艰难地向厨房走去。
趁着那时,宋易翎才来得及好好看看这间房,房子很朴素,被单的颜色和地毯都是深蓝色的,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这应该就是他的家了吧!
很快,韩江就端着一碗粥坐回到了她的身边。
“喝点吧!看你的身子这么虚,应该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吧!”
宋易翎把碗接过去,小口喝着,问:“自从出院以后都没有见过你,你去了哪里?一直就住在这里吗?”
“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房子,离医院近一些,每周都按时去做康复训练,希望能早一天好起来,起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走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拐杖,很嫌弃它的样子。
宋易翎安慰他说:“你慢慢来,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韩江低下头去,问她:“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经常能从窗口看到你。”
宋易翎扭头看看他所说的那个小窗户,窗户的外面正对着的就是医院的大门。
想狡辩也没有办法了,“我妈生病住院了,离不开人,我就每天来照顾她。”
韩江正要说些什么,宋易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医生吩咐她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有紧急情况能及时通知到她。她便把手机重新开机,祈祷着不要有医院打来的电话,也不要有顾以安打来的电话。
顾以安再也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如她所愿,可医院的电话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宋易翎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是母亲的主治大夫打来的电话。
“你快来医院!”
医生来不及跟她说其他的就挂断了电话,宋易翎觉得不安,眼皮不停地跳着。
她掀开被子,快速地跳下床,对韩江说:“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吧!”话落,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尴尬地解释道:“算了,我陪着你也是托你的后腿,你快去吧!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宋易翎一边穿鞋,一边往门外走。
幸好她距离医院的住院部不是很远,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跑了过去。
母亲一次又一次出现紧急情况,一次又一次地急救把宋易翎原本的信心全部都打碎了。每过一天,她都觉得母亲距离死亡更近一步。
医生摘掉口罩从急救室中走出来,对她说:“就看能不能挺过这四十八个小时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意味着什么?宋易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就像是下了死亡的通知单一样可怕。
她想要进去看母亲一眼,可医护人员不同意她的请求,把她和她的母亲生生隔离了开来。
她只能站在病房外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她小声对她说:“妈,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等我休了年假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您不是答应我了吗?呜呜,您答应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对,我一直都在忙着工作,很少照顾到您的心情,我错了,我现在把工作都辞掉了,我还等着和您一起旅游呢!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答应陪着我的您——我的妈妈,除了姐姐,您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求您了,睁开眼睛吧!哪怕看我一眼也好……”
她断断续续地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说了好多,以前不曾对母亲说过的话在那天她全部一股脑倾吐了出来。
现实生活有时就像连续剧一样极具讽刺性。我们一直要找的东西找不到,我们不想要的东西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吸附在我们身上;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珍贵的,失去的东西总是最宝贵的;我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那个人、那件平平淡淡的事就是我们一直费尽心思去寻找的东西。
从白天一直到晚上,宋易翎守在母亲的病房前,不敢离开半步。
那段时间,她的脑袋里空空的,眼前的画面都被眼泪虚化掉了。太阳的余热渐渐消失,她感觉身上有些冷,这才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向外面走。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抬起腿来要往哪里走。回家吗?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走出医院的大门时,她看到了韩江,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灯光撒下的金黄色的粉通过空气漏到了他的身上,连头发丝都变成了褐色。
她走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吗?干嘛不进去?”
韩江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保温瓶,放到她的手上:“快吃点饭吧!”
他的动作让宋易翎想起了一年前,她也是这样抱着保温瓶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来找他,那时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帮他,没想到不过一个四季轮回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被照顾的对象。
“谢谢!”
韩江问她:“你要去哪里?回家吗?我送你吧!”
宋易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坐在他的车上,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吹着自己的额头。
韩江的车子不是很大,应该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他说:“它就像我的腿一样,可以带着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和盲人的导盲棍一样。”
宋易翎仍旧看着窗外,晚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更加吹乱了她的心。
韩江按下一个按钮,她身边的车窗被关上了。
她也完全不在意,扭头看着他,微笑。
前方路口是红灯,韩江平稳地把车停下,“累了,你就睡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宋易翎点点头,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一阵轰鸣的声音,像是爆炸声,也掺杂着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打了一个激灵,忽然睁开眼睛。
可眼前的一幕生生把她吓呆了。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激烈的碰撞,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严重的交通事故。
就在十字路口正中央,一辆黑色的轿车和一辆运土的大货车撞到了一起,不知道是谁闯的红灯,可能事件的发生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很快,周围所有道路上的车子全部停了下来,交通瘫痪,人们匆匆下车,探头观望。
宋易翎看到那触目惊醒的一幕,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她捂住胸口推开车门下了车。
那辆黑色小轿车的前半个车身完全被货车的轮子压在下面,像是麻雀口中的蚯蚓一样在劫难逃。
大货车的土堆慢慢向下降,一点点覆盖住轿车车身。
周围围观的人在尖叫之余不忘打电话报警。
韩江也下了车,拉住宋易翎的胳膊,劝道:“宋!我们从别的路回去吧,这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宋易翎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样,径直朝着事故地点走去。那个地方吸引着她,牵动着她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向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