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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蛇在这边自顾自地纠结了许久,易久躺在地上却是扎扎实实地晕了过去——他的这一天是在是精彩无比,之后与那小花蛇的“马甲”又对峙了许久,精神透支得厉害,睡到半夜里很轻易便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发起了烧来。
这个时候小花蛇已经将他身上沾着的甜酒舔干净了,还在犹豫要不要舔完后一口吞了,就发现这个瘦巴巴的人类孩子体温渐渐升高,苍白的脸上腾起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气息逐渐微弱了下去。小花蛇的尾巴梢微微抖动了一下,整条蛇大惊失色地倒退了好几步——之前它时常披着大蛇的马甲在山林里游走,吓到了不少人。渐渐的,便有人送了孩子上来。只是那些孩子要么是被吓得屎尿横流,污了它干净整洁的窝,被它一气之下丢到了山后头的悬崖去,要么就是被它存起来准备过冬吃,却半夜受凉生病死掉了,最后化为了一摊烂肉。那一次可是让生□洁的小花蛇打扫了半宿才将那死孩子给清理出去……
这个人哪怕当下再甜再好吃,若是就这样让他死了也只会变成一团臭烘烘的肉,应该及早处理掉。
想到这里,小花蛇便有些急了。它凑过去闻了闻易久身上的味道——还是带着甜酒的香甜味,便又舍不得直接就这么把他丢到后山去了。
它吃了易久那四筒甜酒,此时正是醺醺然的时刻,纠结来纠结去,脑袋愈发不好使。最后只能绕着易久转了几个圈,深刻地思索了半响,犹犹豫豫地低头吐了一颗小指大小的红丸出来,用舌头缠着,抵到了易久的嘴里。
这是一颗说不清是丹药还是内丹的东西,若说有什么很大的作用,也没有,只是不过含之可解百毒百病。说起来还是它的另一个远方亲戚随手抛给它的小玩意儿……那个时候它年纪尚小,游玩时不小心用上牙磕了嘴唇,牙齿中便不由自主地飙出一股毒汁来,差点没毒烂它半个脑袋。那亲戚蹲在半死不活的一条小蛇旁边瞅了半天,最后扭曲着脸将这颗东西给了它,十分嫌弃地走了。
等到小花蛇再长大一些,身体里有了法力,便再没有出现过这般乌龙事件,只是那颗红丸终究是舍不得丢,常年被它搁在舌底,半是玩具半是糖果地含着。如今它模模糊糊感到易久若是这样下去只怕也会不好,大脑一热便想起了这颗红丸,便准备先用这颗东西缓缓易久的病,等到它想好了到底是把他吃掉还是不吃掉好,再做别的打算。
只可惜,易久昏迷中,却是真心没法感受到来自山里妖怪那淳朴的好意。他脑袋晕乎乎的,头疼地几乎要裂开,整个人宛如被火烧燃了一般,难受得几乎要让他死过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颗冰凉的糖果被人送到了他嘴里,糖果上腾起一股清凉之气,泉水般缓慢地顺着血液流过全身,一点一点地抚慰了他的身体。
于是,易久吧砸吧砸嘴,“咔嚓”一口,人类的好牙口瞬间便咬碎了嘴里的“糖果”,然后将它咽了下去。
……
小花蛇缠在易久的脖子上,听到那一声响声,看着他喉咙微动,整条蛇都呆滞了。
又过了好半天,它才勉强意识到这惨无妖道事情是真的发生的,梗直了脖子,“啪叽”一声,硬邦邦地摔在了地上。
它到这个时候还有点不死心,急急忙忙用头顶开了易久微凉的嘴唇,屏住呼吸探到易久的口里去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它牙缝里还残留了些许“糖渣”,那东西是真真切切,被易久给直接吞了。
小花蛇只差一点点就直接顺着易久喉管往下爬了……幸好这时候易久觉着自己嘴巴里卡了东西,不轻不重地在它脑门上咬了一口,才让它回复了清醒,嘤嘤嘤嘤地爬出来,盘成一圈,在易久嘴边无声地哭起来。
即便是这时候直接咬破易久的肚皮钻到他胃里头去将那红丸取出来,也已经是碎了的,而且还沾了那人类的内腑汁液,定然不可能再让它含在舌底。一想到这里,它便愈发觉得心中难受,直接爬到易久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收紧了。
脸上刚刚浮现出些许血色的人类孩童在小蛇的动作下微微抽搐起来,嘴里呼呼发出了粗粗的声音,眼睛却是紧紧地闭着,他徒劳无功地虚弱地挥了挥手,眼睫下因为缺氧而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来。小花蛇一边看着他从白变成红,又从红色变成青色的脸,心中委屈得要命。就在易久在猛的一个绷紧,身体即将放软的瞬间,小花蛇陡然间松开了尾巴——易久喉咙里迸发出了巨大的咳嗽,咳出了一小块带着丹香的血块来,便又晕了过去。
小花蛇绕着那块血块闻了闻,伸出舌头将其舔干净了。它觉得这人吃了自己的那颗红丸,若是真的就这么掐死了好像也不合算,倒不如让他活着,等它长到可以一口吞一个活人了,它再来吃它。
心理建设了半天,小花蛇才一扭一扭地,饱含心事地回自己的地方睡觉去了。
而易久则是因祸得福,直接在洞穴门口睡到了天亮。因为吃了小花蛇舌下的红丸,身上的伤口逐渐都愈合了,唯一的伤口只剩下脖子上小花蛇留下的那圈勒痕,也是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上面隐约还能见到小花蛇鳞片的纹路。
——于是,当“黑泥鳅”拉着自己满脸泪水的父母,连滚带爬赶了一夜山路终于摸到传说中最为可怕的蛇神洞穴来给自己的弟弟收尸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那样令人震惊的场景。纤细的孩童平稳地躺在黑暗可怖的洞穴之前,身下是柔软清翠的草皮,金色的阳光从茂密如毯子的树丛之间打下来,金沙一般覆盖着他的身体……
……
……
……
易久被他们接回了山下的村子,之前力排众议强行将他选为祭品的几个老人家都被“黑泥鳅”的大嗓门招惹了出来,那些村民也绕着毫发无伤的易久啧啧称奇。
等到易久从梦中醒来,睁着黑亮的目光,用几千年后已经成长的灵魂,注视着人群的时候,他那平静的目光愈发让村民们相信,他是被大蛇神喜爱的异人。
被家人接回家,用并不丰盛的食物饲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易久肿痛的喉咙终于渐渐地可以开口说话了。然而与此同时,山村中却开始弥漫出异样而暧昧的气氛。
大家不再唤他那个平凡而质朴的名字“九陀”,见面的时候,总会有人微微弓起背,俯□来唤他作“蛇家的”。
易久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称呼,直到某天夜里,有疾风骤雨一般响起的刺耳铜锣声震碎了宁静的空气,他家的栅栏被人啪的一声猛然撞开,几个青年人将他从父母的怀抱里扯出来。在哔哔剥剥想个不停的火把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弥漫着焦虑和恐慌。
“这是干木子啊?啊?”(这是干什么啊?)
易久听到这个身体的母亲哭了出来,而回答他的却是已经年迈的村长。
“蛇神又来哒,蛇家的要去伺候咯!”
他耷拉着全脸密布的皱纹,阴沉沉地说。
村中的各个角落都被点了火盆,光线却依然幽暗。易久在父母亲的哭泣中被人抱走,然后披上了白色的麻衣,身后挂着甜酒,袖子里揣着饭团,被推到了村口。
他脚上再一次被系上了麻绳,牲口一般栓在了栅栏上,其他人做好这一切,便如同灰老鼠一般急急奔走,钻到了自己家的地窖或者床底下不敢出气。
明明刚才还异常热闹的山村,此时却像是被人扯去了声带,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只有火把人少时候偶尔迸出的火星,会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端坐在有些冰冷的石头上,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几乎要让易久感到讽刺起来。
原来,即便是被家人从蛇穴里接回来,对于村民来说他也早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从送上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蛇家的”,是已经被归属于那条蛇的物品。
他仰着头看着远方……啊,也不是特别远,那是靠近村子的山头,此时月光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山头上的树木被猛然压倒的场景。
哗啦啦的,山石在某种庞然大物的碾压下发出了虚弱的呻吟,银色的月光之下,有巨大到不可想象的黑影蜿蜒而来。
奇妙的是,易久却并不感到害怕。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条小花蛇的样子,那有些呆愣的样子与记忆中名为阿青的,被他一手养大的青年的脸重合了起来。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已经隐约染上了大蛇特有的腥甜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并不是活物,而只是蛇皮的缘故,它的味道要格外重一些。可是比起村里那些人散发出来的气味,易久却觉得这个味道其实显得要干净一些。
“砰……”
伴随着无数声的巨响,腾起的尘土之中,巨大的影子砰然出现在了易久的面前,身形在黄色的火焰中逐渐浮现出了原形。
易久眨了眨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蛇。
依然是熟悉的老面孔,只是红色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而已。在看到易久的身形之后,巨蛇猛然停顿了自己的动作,上身直立,巨口张开,呼哧呼哧地吐着蛇信,竟然是一副准备攻击的模样。
……
唔,任凭谁在睡醒之后,发现自己放在一边准备好好思考如何入嘴的食材竟然自己跑回地里栽好了,也会觉得有些生气的吧。
更何况,这食材还吞了它一颗红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