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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行行重行行

作者:碎在手心的阳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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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默言犹记得那次随老娘下山游玩,于茶楼中吃茶歇脚时,恰逢一说书人猛的一拍书案,管默言措不及防被吓了满身的冷汗,接着便见那人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她至今仍不甚明了的话:

    ——若二人情至浓处,生不能同床,死亦同穴。

    时至今日,她仍不能忘却当日那说书人面上的动容之色,以及那一波三折尾音逶迤的余韵。

    她始终想不明白,若真是爱到了骨子里的人,怎舍得让他陪着自己一同受死?明明已经是前途漫漫生死未卜,却还要狠心拉着心爱之人共赴泥沼,这也未免太自私了吧?

    想到此处,管默言心下已是说不尽的凄凉,临渊带走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要去寻管九娘,而她愿意同他走,却已然存了生离死别之心。

    明知道这样做花执念必然会恨死了她,可恨就恨吧,恨一个人总要比爱一个人容易,不是吗?

    “管默言,你敢?”

    管默言现下动了什么样的心思,花执念连猜都不必去猜,此时他半眯着凤眸,目光冰冷如万仞之下的冰川,薄凉的唇角煞白如纸,一口银牙咬得咯嘣嘣作响,原本白玉一般的面容,此时竟是绯红如晚霞映照,显然已是气急了的模样。

    花执念之为人,深沉至极,喜怒不行于色,管默言认识他何止千年,却从未见他这般震怒过,今日得见,自是诧异不已,一时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花执念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这可恶至极的女人,简直恨不得亲手掐死她方才解恨,这个该死的女人,同样的事她竟然还敢再做第二次,是不是他对她太过仁慈了?

    管默言嘴角蠕动。却呐呐不成言,那孤影沉潭般的眼眸中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想不到巧舌如簧如她,竟然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身体痛到了极致后,竟然渐渐麻木到失去了知觉,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素色的薄衫早就已经浸透,风过裙裾处,竟是从头冷到脚般的如坠冰窟。

    管默言又是悲切又是心焦,一时间急火攻心。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还来不及吐出只言片语,便已然昏死了过去。

    …………………………………………………

    管默言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再次睁开眼来时,竟然还会回到这里。

    入目所及皆是刀劈斧砍般的陡峭岩壁,气势磅礴,鬼斧神工,隐隐透着一股萧然之气。那壁顶极高,约数十丈有余,青黑色的岩石,掩映着岁月沉淀的明暗光影。

    身下触感温润如玉,清凉似水,明明质地类石。却并不显坚硬,衬着镶嵌于岩壁上夜明珠的淡淡光晕,依稀可见身下之物圆如满月。翠绿欲滴,好比三月杨柳七月芭蕉,绿意盎然得显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姿。

    而真正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便是她身下之物,此物晶莹剔透。好似琉璃水晶,流光溢彩的表层之下。似有碧波层层荡漾,波光潋滟,旖旎无限。

    此物诡异之极,实属世间罕见,但于管默言却是无比熟稔的,因为这便是她睡了一千多年的凝碧磐。

    当年管默言才将呱呱坠地,便集了三千的宠爱,管家上下对这个生来便惊天动地的小娃娃,简直已是不知该如何的疼宠才好,恰闻天帝老儿的御花园中有一镇园之宝,名曰——凝碧磐

    此宝所镇之地,方圆百里皆是四季如春,凝香集萃,碧波如染,据传若男子常近此宝可长生不老,女子常近此宝亦可容颜永驻,便是每日远远的望上一望,也可以祛病丽容,强身健体。

    虽这仅仅是传说而已,不过凡事必不会空穴来风,且据闻天帝十分爱惜此宝,饶是王母也寻常近身不得。

    管家之人,向来是心动即不如行动的,此事既有管家二老做主,那便是再毋庸置喙的了。

    三日后,管家除了犹在修养的管九娘,其余八个兄弟姐妹齐齐出动,当天夜里,那个闻名遐迩的绝世之宝便成了小小管默言的摇床了。

    思及当年之事,管默言亦是唏嘘不已,犹记得那时自己乐颠颠的随着管九娘离开千妖洞,一路远赴九鼎峰参加万妖大会,恍惚间竟只觉得,那个无忧无虑得只知玩乐的小妖精,真的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管默言慢慢自凝碧磐上起身下到地来,忍不住的举头环顾四壁,这里的摆设仍保持着当日自己离开时的模样,纤尘不染应是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洞内的家什其实也不过寥寥几件,这倒符合管家娘俩一向随性不羁的作风,纤纤手指慢慢从这熟悉的石桌石椅上抚过,指端触手可及的冰冷却远不及心底不断泛起的阵阵寒意。

    细想这一路走来,明明才不过一年左右的光景,于她却好似已经沧海桑田般跋涉万年,如今身世浮沉波谲云诡,尔虞我诈物是人非,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失去的多一些,还是得到的多一些。

    心中之事越积越多,压得她每每常觉得透不过气来,但最多也不过就是深吸几口气,便又没事人一样的嬉皮笑脸了。

    莫铘曾经说过,他无情便无虑,这样他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她却觉得这纯属谬论,真正可以让人殚精竭虑不顾一切的唯有自己心爱的人,也唯有为了心爱之人才可以这般的情到深处无怨尤。

    管默言正心思涌动之时,突闻洞外传来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她却是极其熟悉的,脑中还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本能的向洞口奔去。

    “娘——”

    管默言飞身扑入来人的怀中,嗅着那熟悉的香甜味道,她竟莫名的鼻端发酸,险些哭出声来,为了掩饰自身的尴尬,只得软腻腻的低唤一声后,便再也死不肯抬头了。

    “真是个傻丫头啊!”

    管九娘紧紧搂着管默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

    她自然知道管默言此刻心中的苦楚,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根本不会同意千仞雪的提议,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比自己的命都宝贵,她怎么可能放任她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谓伏魔救世,所谓生灵涂炭,怎及她心肝宝贝儿的快乐安康,想她管九娘不过是一介小妖,哪来那些圣人的悲天悯人之心。

    千仞雪的天命之说,管九娘向来是嗤之以鼻,就算后来管默言真如他所言的一睡不醒,管九娘也坚信自己终究有办法救得的女儿醒来。

    虽然表面看来,管九娘安稳好似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但暗地里她却是几乎想尽了办法,不光是她,管家上下老少无不为此费劲了心机,可惜终是无果。

    若不是管默言突然气息皆无的犹如死人,管家人也不会彻底的慌了手脚,管九娘心力憔悴,险些一夜白头。

    那一夜,青丘突临百年难遇之暴雪,沸沸扬扬的大雪犹如鹅毛满天飞舞,簌簌梭梭的下了一整夜,期间偌大个青丘,竟然全无半点的鸟兽之音,间或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仿若裂帛当空,于静夜之中方显格外的刺耳。

    然次日清晨,千仞雪推门而出之时,却见管九娘已经静静的站在了门外。

    彼时暴雪初霁,放眼青丘,惟余莽莽,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明晃晃的竟刺得千仞雪睁不开眼来。

    管九娘也不知是来了多久,肩上头上竟是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只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艳容如霜,恍若冰雕。

    见千仞雪已然推门向自己走来,管九娘木然的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她也不去看他的脸,只是转身便走。

    千仞雪也不多问,只默默的随着她一路来到了千妖洞。

    站在洞口前,管九娘一路未顿的脚步才稍有停驻,她僵直的脊背似冻僵了般动也不动,许久,才声音沙哑的问道:

    “师父可保我言儿性命无忧吗?”

    千仞雪闻言怵然一惊,自从雾林一别之后,她便再不曾唤过他半句师父,平日里更是对他避如蛇蝎,纵然不得不碰面时,也是视而不见,逼不得已了才冷言冷语的讥讽上两句,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决然而去。

    管九娘的脾气千仞雪自是知道的,她既下了狠心的恨他入骨,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而今日她竟突然唤他一声师父,千仞雪不作他想,自知必是为了她那心头肉一般的女儿来向自己求情的罢,想来也是,这世间能让她管九娘低头求人的事怕是只此一件了。

    唇畔凝了一抹苦笑,千仞雪也不回她,只是径直迈步进了千妖洞。

    时至今日,管九娘仍清晰的记得那三天三夜的北风有多么的刺骨,仿佛要将体内的血液也一并冻结了般,寒冷得连她的心都在发颤。

    没人知道那三天三夜里,千妖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千仞雪最终出来时,面如死灰得恍若将死之人,就连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也黯然无光得好似蒙了尘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