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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没想到到了这个幽谧的林子里来竟然还会来人,她按照原路一路走出园囿。枝桠上滴落的水珠滴落下来落在她的发丝上。
自从那夜之后,她沉默了好一阵子。原本她真的打算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在吴宫待一辈子算了,结果被修明那一番话给抽醒。她的出身如果真的不去出头默默无闻了,弄不好下场比仲姒还要惨。修明得宠于夫差,因此受宠一跃成为宠姬,她也对自己颇为照顾。但是一味伸手,根本就长久不了。就是亲生父母都不能依靠一辈子,更何况她和修明还不是亲姐妹呢?
万一哪天修明厌倦了这种资助,她要怎么办?要说修明一辈子都能这样,谁能保证夫差能不能永远这么宠爱修明?
得出的结论是,光是依靠别人,光是伸手,就算别人愿意,是不要脸皮到什么程度才能觉得心安理得呢?她是做不到的。将自己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她不敢也做不到。既然这样,只能靠她自己了。
夷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林子里竹子多,水汽充沛。
她原本是想吹一下以前钟坚教她的曲子,又不想在宫室里弄的那些少女不安宁,她才出来到静谧的林子里。想着那里人迹罕至,怎么着都可以随便自己了。没想到还是来了一个人。
夷光想起那名少年的衣着打扮,皱了皱眉。佩玉带剑,头上着冠,怎么看都是贵族。想起这里又是后寝,或许是哪个王子王孙。
想了一会,她也就把那个少年给抛到了脑后。径直一路回了自己居住的宫室,现在夫差还没来人告诉她搬到另外的地方去,因此她还在和那些越女住集体宿舍。
进门脱履上堂,一名越女小步走过来,神情拘谨。
“郑旦来了,正在等你呢。”
如今修明得宠,不但有自己居住的宫室,遍体锦衣身后还有随行的寺人侍女。让一众的越女好是羡慕。毕竟得到吴王的宠爱很多时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运气。
夷光听了点点头,朝那个少女笑笑,“麻烦你了。”
“这话可不敢受。”少女对夷光笑笑,眼里露出羡慕来。然后就退下来。自从她在吴王寝殿呆了一夜,受过修明都没有过的待遇之后,这里的少女都惊讶了。毕竟她们的身份可不能在王寝里过夜。但是西施竟然做到了。
进了寝室内,夷光就见到修明闲适的坐在席子上正在拨弄一只香炉。
入春了水多怕生虫,是要经常点烧一些香来驱虫的。
修明玩的无聊,一抬头就看见夷光正好进来,她就笑了,“你可来了。”她起身将夷光拉到席子上坐下。
“我可等你好一会。”修明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夷光,“不一样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甚么不一样了?”夷光被修明那种发亮的眼神看得全身汗毛竖立,她问道。
“你自己倒是没见着么?我可不告诉你。”修明脸蛋一扬,她水汪汪的眼睛一转,“说罢,那夜里感受如何?”
夷光脸都要僵掉,这种事情好像有些难开口。可是对面坐着的修明双眼八卦因子熊熊燃烧。这种话题要是那些亲密的闺蜜里也不是什么开不了口的话题。
“他……”夷光开口,顿了顿有些迟疑要用什么词语,过了半会才继续说道“身强体壮……”
“噗嗤。”修明就笑了,“你也觉得啊。这位国君不仅身强体壮,还能夜夜索求。”她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可吃不消。当时都难受死了。”
夷光白了她一眼,修明拉住她的手,“要是哪里有不舒服的,我这里有膏药。”
夷光的下限又一次被修明给刷新,怎么进吴宫之后,她的下限老是被修明刷,这反过来了吧。
“现在还用不着。”夷光道,“眼下国君不用你服侍?”
“你晕头了么!”修明笑骂一句,“眼下国君恐怕还在朝堂上呢。怎么可能要我服侍。再说了,”她眼眸转动似是一只秀气狡黠的小狐狸。
“丈夫啊都一个样,还是新人最好。国君才尝过你滋味,新鲜还没过呢。要去也是你去。”修明说道,见到夷光面上没有半点欣喜的神色,心中叹息一声,“进了吴国,乐正你就忘了吧。”修明脸上露出凄凉和伤感,“他既然没有将你带离越国,想必也不会再回到山阴小城去了。肯定是回了楚国,一旦回了楚国,那就是与你再也没有甚么关联了,难道你还指望他能跟随你一路到吴国不成?”
夷光微微别过脸去不吭声,修明落寞的笑笑,“他回楚国之后,想必也是要娶妻生子,让他家庙有子孙祭祀供奉血食的。男女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春日里的那点点缀,犹如衣裳上的纹样。有,自然好。没了也没甚么。他们照样有自己的事做。但是你日日想着,除了把自己熬枯了,还有甚么好处?”
这么一番话让夷光双手捂在脸上好一会,纤弱的双肩无语的抖动。最终她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其实这个道理她早知道了,两个人如今再要说有什么牵扯都有些牵强。她如今已经是承宠于夫差,难道还想着要钟坚给她守身如玉一辈子不娶?
就算是胡闹加公主病也不是这个闹法。
“我知道。”夷光呆呆的坐了好一会才说道,“不然也不会……”说罢叹了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半点笑。
“我心里头知道。”她低下头道,“这吴宫我一日不出去,就等活一日。”死不掉那就只有活下去,难道要她再自杀一次?
两女在室中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突然外头想起了声响。门从外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吴王身边的寺人貂,一见到修明和夷光都在里面,楞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正好,郑旦和西施都在呢,国君召你二人呢。”
然后见到西施和郑旦两人湿漉漉的,未曾上妆吃了一惊,“哎呀,就要见国君了,这样可不妥啊。”
修明起身,用软糯的吴语道,“是寺人貂,可容我们两人稍作装扮?”
美人在前,再加上眼圈泛红梨花带雨,看着心中也有些不忍,“那还是要快些。”
修明点点头,叫来一直侯在外面的侍女打来温水洁面上粉。夷光的装束过于清淡简约,还要重新换衣。她换下那一身上衣下裳的时候,发现一只藏在胸口的那只玉鞢不见了!
瞬间心脏像是被攥紧似的疼,她也顾不得那些上前给她穿结衣的侍女,自己低下头在地上到处寻找。
侍女被她突然的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外头国君召见的命令等着,再加上眼前还是新得了国君青睐的越女,以后能不能继续得宠下去还不知道。因此她们也不可以,一人一边将夷光给半强硬的搀扶了回去。
“女子要是有甚么要找的,等到回来再说吧。要是惹得国君不快,那可不是女子能承担的起的。”
夷光听了沉默不语,任凭侍女围绕着她忙碌。
等到装扮完毕,夷光走出门看到对面走来的修明眼里一亮,修明走上前来,唇边带笑,“果然当年连他都……”言未尽而一笑。
两人向着王寝那边走去。
今日太子友在园囿里发了一通邪火又追着人跑,等到出来虽然不说狼狈难堪,面容衣冠也不太好到哪里去。赶紧被太子家臣请上马车,一路到君夫人宫室。让太子友进去沐浴换衣。
君夫人那里向来都备有儿子的衣裳,给他整理仪容一点都不成问题。
齐姜坐在三重席上,手里的甘浆氤氤氲氲的冒着热气。她挑眼看面前发丝里还带着一丝湿意的儿子,“眼下可是心情舒畅了?”
跪坐在茵席上的少年脸上露出稍许惭愧,“嗯。”
“这太子不好做,你君父当年也曾不是如此。那些上卿那些大夫,没有军功难以镇住他们。你还年少,不急。此次之后必然还有其他事情等着你学着去决断。”齐姜道。
“嗯,母氏说的对。”太子友脸上露出笑,“是我太急了。”
“你君父也曾受着相国,伸展不开,要不是趁着越国的事情。还不知道呢。”齐姜看着宫室内都是自己陪嫁过来的心腹,她压低了声音道。
太子友是没有料到自己现在正图谋一展王父遗志,想要北霸中原的君父竟然还有这个时候。
太子友回想了一下夫差对自己说的话,还有和相国相处的时候那种微妙的疏离。
“相国是先王留下的重臣,你君父当初才做国君。朝堂之上先王声威尤在,而且又要向越国报仇,那些上卿们自然是觉得相国说的比国君更对。”齐姜给儿子说起当年的那些事情,她是夫差还是吴国公子的时候就嫁了过来,里头有些事作为太子妇和君夫人她是看得清楚。
各国之间国君一言独大的事情非常少,甚至国君的废立还掌握在那些公室手里。不然晋侯杀戮诸公子的事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怕公室坐大。结果公室被打压下去,那些卿大夫们又冒出来了。
各国之间,君不君臣不臣的事情数不胜数。子杀父,父杀子,兄弟之间互相残杀。卿大夫刺杀流放国君。权威还在国君之上。
就是在齐姜的母国齐国,也有卿大夫的权柄大过国君和公室的事情,她那个君父齐侯可不是还被卿大夫们之间的杀伐给吓得呆若木鸡,还是被公孙给搀扶回公宫的。
她说起这些事,就是要让儿子明白,别说是太子,就是真的做上了吴王,他也是要做相当多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身份,那些卿大夫就一定要对他毕恭毕敬,他一定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他们才肯服气。
在母亲这里接受一番教诲,相比父亲太子友还是更喜欢到母亲那里。父亲是严父是他眼里的高山,但是母亲这里他更可以放松。
太子友踏着踏石上了车驾,向他自己的宫室驰去。
他坐在车上,觉得怀中有些硌人将手伸入衣襟内摸出一只玉鞢。玉鞢都是男子射箭所戴的,虽然眼下女子多彪悍,能和男人一样拉弓打猎,但是……他想起那个少女窈窕纤细的身影还有在崎岖山路间平稳的脚步。
怎么看,那样子也不该是能拉弓射箭的样子。
他想着嘴角微微弯起,指尖摩挲着玉鞢上的瑕疵。
玉虽然不是上好的玉,留有瑕疵,不过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这么想着太子友的心情又好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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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征伐珍虎部落的事情,终于以旗开得胜结束。楚军的甲士拖出部落的酋长到上将那里,也有士正在手持木简记着那些从这些蛮夷部落里得到的战利品。
部落首领一族不管男女老少,脖子上都拿绳子锁了牵着一串。首领的妻女要送回郢之后楚王要分赐给公室和功臣,因此多多少少给了一点点体面,不必和那些俘虏一起披头散发还被剥的精光,暴露着自己的躯体。
几名士此时都在记录着战利品的目录,就是那些俘虏也要一并记载进去,等同于牛马猪羊一样。
眼下能够识字的那是士以上阶层的特权,庶民野人出身的步卒是怎么着都捞不着这样的差事做。
钟坚一手持木简,一手持笔记录着俘虏和缴获上来的人耳数目,虽然没有明文,但是以斩获衡量军功大小的一个条件,却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
“以前老是听那些中原人老是说我楚人是蛮夷。”正在忙活的时候,一个士感叹道,“嘿!他们是没有见识过秦国的西戎还有吴国的江蛮!”
“中原人就是狡诈,尤其是晋国人,嘴上说的好好的,可是做的和说的完全不一样!”有士说道。
士属于国人,国人是大有资格来知道插手政事的。就是楚王,只要有根据他们也能谴责。当年楚康王五年没有征战就被国人们说忘记了先王志向,不配在大庙中享用祭祀,搞得楚康王见着有出兵的机会立刻就让令尹出征了。
“晋国此刻也是乱糟糟的,”钟坚头也不抬的接口道,“听过晋侯被六卿都挤兑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六卿里又互相争夺。”
他这句话立刻就得到了在场楚人的赞同。
晋楚百年争霸,后来屈巫为了夏姬逃奔晋国,为晋侯所用。出以吴制楚一策,真的是搞得楚国来回奔波。
如今晋国内斗,势必会内耗。楚国已经渐渐从十几年前的乌云中恢复过来,当年争霸中原,仗戈戟之利以观中国之政的野心又慢慢恢复了。
晋国这个原本不可一世的霸主已经衰弱下去,楚人也没必要眼睁睁的放着大好机会不用。
正所谓:趁你虚,要你命。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越来越渣了,咱喜欢!
话说春秋那会别说太子,诸侯也难做。外头有强敌,里头说不定还有一群狼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