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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他没事!”夷光几乎是尖叫了。她这是头一回在范蠡的面前如此失态,而范蠡也没有阻拦她,点了点头。
传舍的胥吏见到那块错金节立刻赶紧把昏迷的钟坚迎接进一件相当不错的房间,又马不停蹄的招呼奴隶去请医者打来热水。胥吏看见一个眼眸带泪的少女一直守在那里,旁边还跟着一个肤色微黑的俊秀男子。
胥吏忙活的脚不沾地,不经意瞅了那少女一眼。差点没看呆了去,还真是个美人!美人儿哭的两眼都红了,看着真心疼。一直守在那丈夫榻边,又是未嫁女子的装扮,该是她情人吧?
夷光跪坐在那里,看着榻上钟坚紧闭的双眼。她已经是哭都哭不出声了。医者很快就被奴隶给请来,而且是疾医和痈医一块被抓了包,谁要胥吏吩咐的时候没说明白到底是请疾医还是痈医呢,奴隶干脆就都请了来。
“子固,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夷光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身边哭声道。正巧外头奴隶架着两个医者进来,一见到屋子里哭泣的美人还有一旁冷面的男子,两个医者面面相觑:难道这又是一出两丈夫抢夺女子斗殴致伤的戏码?
两个医者心里这么想,但是都不敢表现在脸上。赶紧进屋行礼,毕竟传舍里的都是士或者是卿大夫的人,不是他们能怠慢得起的。
范蠡回礼之后,立刻让医者上前治疗。
夷光听见医者的脚步声也退避让开。因为诊断需要解开钟坚的衣裳,夷光只能退出室外到耳室内等候,一同出来的还有范蠡。
夷光见到他出来,想着就要将耳室的拉门合上,但是他却一手按在拉门的角叶上。她使劲推了几下,范蠡不为所动。只好放弃自己回到茵席上坐下。
范蠡走了进来在她面前的那张席子上坐好。
“你有这么厌恶我么?”范蠡问道,他一直不明白这个西施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她胆大在越宫每次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说她胆小,她也敢在雨夜里和男人私奔。要是说心智坚定,倒是她自己先放弃的。
那一番话,本来范蠡还真的没有多少必要和钟坚说,他本身手中有武士,就算硬抢他也不会吃亏。只是他想让那个向来自我惯了的青年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容纳下他的任性和自我。
娶西施为妻,可能么?楚国郢都的国人怎么会允许一个越国的野人成为国人的正妻,而且钟坚的家族还真的不是落魄的士族。
他看着面前那个少女的脸,他深信这个女子想必也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然怎么会那么干脆的要钟坚走呢?
夷光顶着范蠡的视线她苦笑了起来,“妾怎么敢厌恶大夫,妾只是厌恶自己罢了。”
范蠡有些意外,“此话怎讲。”
夷光沉默的垂下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妾只能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配不上他。”
这话在范蠡那番话之前,她是没有想到也没怎么意识到的,她担心的不过是钟坚的家人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自己。结果范蠡给了她当头一棒,这里并不是现代,并不是领一张结婚证就能解决的了。族人不认同,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妾!
钟坚坚持这种做法的话,他会被国人不耻,前途自然是没了。男人当然可以暂时为了爱情而放弃一些东西,但是这种放弃在她看来也长久不到哪里去。
她怕他会后悔,怕他日后会埋怨她。甚至抛弃她自己离开。
钟坚只要他想,自然会有族人和那些国人来重新接纳他。可是她呢,她怎办?她在楚国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一旦这事真的有了,她的下场不见得会好。
给他做妾么?给他的正妻做牛做马,甚至自己都可以被当做一件礼物送出去?妾乃贱流,通买卖!
哪个看上了她,就可以向钟坚索取,不给的话还会被嘲笑。
这种生活,她想都不敢想。
要赌一把,她却不敢。于是,她只能放手。
她承认她胆小,她更爱的其实是她自己。
要是她有个好出身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范蠡听了她这话,皱起眉头。出身乃上天注定,夷光的这句话听着是教人有些不舒服的。
一时间他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其实这也是好事,毕竟你们二人委实不相匹配。”
夷光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那边医者带着的竖仆来回走动,夷光有些坐不住,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攥紧了。
范蠡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名武士在外面询问是否有事。
“去问问两名医者,乐正的伤势如何了?”范蠡道。
“嗨。”外头武士立刻就去了,没过一会就回来了,“医者说,是腿骨折了。”幸亏他们把人放在车上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然出什么事了,就算那箭是范蠡射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夷光一听差点就要从席子上起来。
“医者说要紧么?”范蠡伸手把夷光按下来,继续问道。
“痈医说腿骨断的还算整齐,只要接骨好,好好养是没事的。”外面武士早有准备答道。
“那就好。”范蠡点了点头,让武士退下了。
范蠡瞟了一眼夷光脸上的焦急说道,“只要好好养,还是没事的。”
夷光抿了抿唇,转过头去。
那边房间里,痈医给钟坚接骨,伤腿上用木板扎扎实实的用布条绑好。痈医见多了这种伤腿,再加上钟坚这也不是很棘手的毛病,倒是熟练的给他接正上药。
等到忙完,那边武士上来问道,“范大夫问可否借你家的竖仆一用,照顾他的友人。”
范蠡虽然被称作大夫,其实地位和卿也差不多。
他这话一说,痈医那里敢说一个不字?赶紧唯唯的应了。
安排还一切后,范蠡对夷光说道“走吧。”
夷光皱了皱眉,范蠡淡淡说道,“要是他醒来了,一定是不会让你走。而且他现在腿上有伤,你忍心让他拖着病体?”
“我看看他,我看看他就走。”夷光抬起头来急切道。“他现在还没醒不是吗?”
范蠡点了点头,她立刻起身就走到中间躺的那间房间里。房间里飘着浓厚的草药气味,她走进室内,那边医者留下来的竖仆正在收拾用剩下来的草药。
竖仆见到夷光进来有些怔忪,而后对她行礼退到室外。
夷光走到榻边看着钟坚沉睡的脸,伸手为他好好的掩了被角。他躺在那里,只是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皱了起来。她伸手给他揉了揉,将蹙起的眉心给揉平。她坐在那里好一会,听到外面武士的小声提醒后,她才起身。
她的眼神一直都在他的脸上,当眉头不再蹙起,他依旧是那么俊秀。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最终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下去。
他的唇冰冷,没有以前的炽热。
钟坚并没有负她,而是她负了他。以前总是她说如果他辜负了她,她就如何。但现实恰好相反。
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到完全信任的程度。比起爱别人,她其实更爱的是自己。
她终究还是自私的,夷光想。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后退,看着他沉默的脸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远,夷光周身也逐渐被冰冷的绝望淹没直至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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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劳顿,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忍受。范蠡是给夷光准备好了的马车,两匹马拉着车在道路上一路飞驰。范蠡也站在车上,旁边是御人娴熟的为他驾驶车辆。
夷光之前和钟坚两人驰马赶路,那会她只想着不能快点再快点一直到尽快的出了这越国,再加上钟坚怕她一路辛苦身体吃不消,是尽量的让她好受一些。所以夷光那一路尽管是骑马远没有在车上这么舒适,也一路上觉得精神好。
如今被范蠡带回去,尽管是有马车但是她还是觉得头昏眼花,一路疾驰即使大路再平坦,不到那个身份上,所用的车其实防震也好不了多少。
夷光坐在上面感觉简直比以前所谓的蹦蹦车更加刺激,而且可恼的是这辆车可没有什么安全带,完全靠她自己一双手紧紧抓住车较。
终于等到停下来可以下车休息的时候,夷光双腿软的几乎没法下来,等到好不容易下来了,她一下子跪扑在路边的草地里逆呕不止。
夷光脸色苍白,吐的差点把胆汁都给呕出来,她此刻也没什么可能来讲究那些利益面容,束缚在身后的长发因为俯身呕吐的动作垂到了肩上。夷光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朝后面瘫坐下去。
武士里头也不乏怜香惜玉的人,尤其还是对着一个苍白脸色的大美人,多得是愿意凑上去献殷勤的,就是越国的乡间,女子过河都是有年轻男子抢着背着淌水。
“西施,没事吧。”夷光听见耳畔熟悉的越国乡音,摇了摇头。她即使脚下发虚,那些人想要来搀扶她,她都摇头拒绝了。她此时带着一种几乎是执拗的倔强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随意扯过一些野草将吐出来的秽物给遮了,做完之后她自己走到一边去。
因为体力并不好,她走的时候脚下还带着几丝飘忽。
她一路走到一块干净的草地上坐下,闭眼休息一会。听见沙沙的声响,而后便是一个男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吴王也是能征善战的丈夫,你并不需要害怕。”范蠡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的沙哑。
夷光抿着唇不发一言,范蠡继续说道,“吴王对女子还是挺好的……此次一去,至少也能保你锦衣玉食无忧了。”
然后就是被你们抓了沉塘?夷光听了面上沉默,心中却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