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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红霞知道泰晴跟丁咸基结婚,李走肯定伤心。她关注着李走。看到李走被洪容架回宿舍了,她猜李走定是喝多了,她不放心,悄悄走进李走的宿舍。
李走和衣仰躺在床上,嘴里冒着酒气。徐红霞从热水瓶里倒了些水到脸盆里。水是李走早上冲的,已不烫了。李走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开水。然后去跑步锻炼。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老习惯。“多么好的人啊。”徐红霞想,“他怎么能被女人甩了呢?”她把毛巾放脸盆里,把脸盆端到床头,整干毛巾,给李走擦脸,擦手。然后脱了李走的解放鞋,撸起李走的两个裤脚,给李走洗脚。洗完脚费力地搬起李走的两只腿,把腿往床中间放。李走嘟囔着说:“别……别……别管我。水……水……我要喝水。”徐红霞端起茶缸,可李走躺着没法喝。徐红霞只得放下茶缸,用力来拽李走的胳膊,想把他拽起。可李走一把抓住徐红霞的手说:“泰晴,你好狠心啊!”他把徐红霞给拽趴下了。徐红霞趴在李走身上,说:“区长,你别伤心了。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吧。”徐红霞挪着身子来搂李走的脖子。她的柔软温暖的胸挨着李走的脸,李走一下紧紧抱着徐红霞,把他的脸埋在徐红霞的胸间,他泪流满脸。徐红霞拍着李走的背,像母亲哄着委屈的孩儿。可在魁梧的李走怀里,瘦小的徐红霞更像个孩子。
这晚徐红霞留在了李走的房里。躺在了李走的床上。
不久,李走和徐红霞结婚了。两家并成了一家。招待所的人都吃到了徐红霞送的喜糖。徐红霞一跃成了区长夫人。人都对她刮目相待了。徐红霞工作积极,为人热情,人缘挺好,口碑不错。招待所的人都尊称她为徐大姐。徐大姐积极追随李走干革命工作。那时宣传新婚姻法,提倡破除包办婚姻,鼓励妇女离婚,翻身做主人。一些饱受丈夫、公婆欺凌的妇女想离婚可又不敢迈出离家的脚步。徐红霞跟李走去做工作,徐红霞现身说法,那些个可怜的女人们,跟徐红霞共鸣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徐红霞这个榜样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坚定了决心,她们鼓起勇气跟旧婚姻决裂了。
华亭镇52年与53年,离婚的人数在县里排名第一,这归功于徐红霞。徐红霞调离了招待所,被提拔为镇里的妇女主任。她四处做报告——控诉旧社会的苦,宣讲妇女解放与独立。风光一时。
泰晴结婚后,仍旧在招待所上班。我这时在芜湖一中读书。学费和生活费原来是靠我兴春大伯和泰晴供给。泰晴结婚后,母亲叫她不要供钱给我了。泰晴听从了母亲的话,把每月的工资都如数上交给了她婆婆。泰晴自己不花一分钱。可我还是零星地收到泰晴的汇款。钱是丁咸基汇的。他节省了他的零花钱给我。丁咸基跟泰晴相敬如宾。这让我和母亲宽心。泰晴的工作不是八小时制,白天上班。晚上也要留守在招待所,有客人来就要接待。晚上十点钟后才能下班回家。晚上留守的时候,她就给家人洗衣,做鞋。深夜水跳上传来阵阵搥衣声,人都知道那是汪泰晴在洗衣。泰晴给公婆做了四季的鞋子,爱屋及乌,对公婆很是恭敬,家里一切都听从婆婆的安排。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跟前任的媳妇一比较,更显泰晴的勤快与贤惠。丁家人对泰晴很是满意。婆媳关系也很好。不久,泰晴怀孕了。可她依然忙碌着。
忙累着快乐着,这一段日子是泰晴一生幸福的时光。
1953年底,泰晴产下了她的长子——丁太平。孩子的名字是洪容起的。泰晴对孩子的名字有点不满意。她对丁咸基说:“我叫泰晴,儿子叫太平,听上去好像姐弟俩,能不能把‘太平’的‘太’字换个字?”丁咸基就去跟他父母商量。丁母说:“‘太’字是丁家的辈分啊,是老祖宗定下的。女孩子就算了,男孩子怎么能不带辈分呢?”丁咸基很为难。泰晴退让了,对丁咸基说:“辈分是不能乱改。我两个堂姐,一个叫佛珠子,一个叫宝珠子。我随她们也叫珠子吧。在家的时候你们就叫我珠子。”丁咸基说:“好好好,我们就叫你爱珠子吧。”从此丁家的人叫泰晴为爱珠子了。对外说这是泰晴的小名。渐渐地爱珠子这个名字叫响了。泰晴这个名字被人淡忘了。
孩子满月后,泰晴依旧去招待所上班。丁母带着太平。泰晴抽空回来给孩子喂奶。她在招待所和家之间穿梭着。
54年夏,长江特大洪水爆发,破圩了。洪水阻断了交通,叫停了所有的行业。
我和母亲栖息在架子上,泰晴一家蜗居在阁楼上。母亲非常担心泰晴和太平。大水一退,就叫我去看泰晴。
泰晴在后院给太平喂奶。见我来了,高兴地抱着太平站起,迎过来说:“泰精,你来了。妈呢?”
“妈忙着做田呢。”我见她形容消瘦,面容憔悴。眼睛瘦凹进去了,显得更大,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脸上的酒窝成了一个小小的顿号。“姐,你瘦得厉害呀。”
“唉,破圩嘛。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你是不是没的吃?”我心疼地问。“也不是啦。稀饭还是有的喝的。只是太平要喝奶,营养都给他吸去了吧。”泰晴朝我笑了笑。“宝宝,来看看舅舅。泰精,你来看,太平长得好像你哦。”太平埋头在她怀里吮吸着,拒绝离开泰晴的**。“小贪吃鬼。”泰晴怜爱地说,“告诉你,泰精,为了你这个外甥,姐现在什么都敢吃了。”
“你吃什么呀?”我急切地问。“还能是什么呀,破圩,老鼠和蛇多嘛。”泰晴指了指阁楼说,“老鼠和蛇往阁楼上爬,我打老鼠和蛇吃呢。你看,你姐厉害不厉害?”我心酸得要落泪。我背过身去问:“姐夫呢?”
“去打扮店了。破了圩,店沤得不成个样子。老是坐吃山空不行啊。一大家子人呢。”泰晴黯然地说。那个曾经光彩照人的酒窝美人啊,落色了。我心里顽固地闪现着她往日的容颜,我不忍多看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