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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国庆,公社革委会决定在国庆期间举行文艺汇演和批判会。镇上几个单位都要上报节目。于是各单位都积极准备起来。华亭小学成立了文艺表演队,晓媚是其中的台柱子。她跟着老师学唱样板戏。她扮演《红灯记》中的李铁梅和《白毛女》中的喜儿。她很入戏,唱着《白毛女》中的唱词,泪水就流了下来,情真意切,很打动人。华亭小学这次就上报了芭蕾舞剧《白毛女》唱段,想以此夺魁。我们单位没有歌舞人才,厂长抓了我的丁,让我朗诵**诗词。我决定朗诵**的《沁园春 雪》,这首词气势豪迈,我非常喜欢,在读高中时就已经烂熟于心了。一日下工后,厂长叫我朗诵给他听,他听后觉得少点味,觉得不够气势。他叫我加大动作力度。觉得配上音乐效果会更好些。他叫我去找个伴奏的人来,弄成个“配乐诗朗诵”。
我去找立群舅舅,想通过他找个音乐老师来给我伴奏。现在老师都成了“臭老九”,靠边站,弄不好就挨学生的批斗。只有音乐老师还比较吃香,有用武之地。母亲听说我要去找立群舅舅,她叫我等一下。从灶间的柴禾堆下的秕谷稻里,她费劲地掏出一对铜铃铛递给我,说:“把这交给你立群舅舅。听说他会雕花,叫他把这上面的花跟字磨了。重雕一句现时时兴的话。”我看了看这对小小的铜铃,这是给小孩戴脚上的。铜铃一面上刻的是“长命百岁”四个字,一面上刻的是鲤鱼跳龙门的图案。“告诉你,玉珍怀上了。”母亲笑容满面地说。“真的吗?”我喜出望外。母亲点点头:“这对铃铛你姐和你小时候都戴过呢。等孩子会跑路的时候给孩子带上。不管跑到哪,一听响声就知道在哪。”
“好。肯定给戴上。”我喜滋滋地说。“把这双鞋给你立群舅舅。”
我去了华亭中学,把母亲做的鞋给了立群舅舅,把铜铃铛重新刻字的事托付给了立群舅舅。立群舅舅夸母亲聪明。说肯定不负所托,叫破四旧的无话可说。他给我找了个音乐老师,说好到时给我伴奏。这样的事这个音乐老师他已经做过几回了,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要当爸爸了,我心情愉快。母亲也很高兴,说:等孩子生下来,她就不去生产队上工了,在家专门带孩子,做家务。我和玉珍点头同意。一家人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
那天很晚下工,我回到家。见母亲身边摆着好多竹片,她正在编着什么。我问:“妈,你在编什么呀?”
“你猜猜?”
“编篮子?”母亲笑着摇头。“编箩筐?”
“傻呀,你。”母亲微笑着说:“我在给宝宝编摇箩呀。”
“你怎会编摇箩?”
“想想就会了呗。”
“你哪来的篾片?”
“我今天给生产队修稻箩,去了农具厂。以生产队的名义在农具厂买的。”
“你付钱了吗?”
“当然付了。”
“妈,你真聪明啊!”母亲自豪地说:“我还会编柳条筐呢。生产队的筐子都是我编的呢。稻箩都归我修呢。”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呢。老早,我看见生产队的筐子坏了,我就去修。后来队长就把这修修补补的事交给我了。”多么聪慧的母亲啊!我打心底佩服她。我要好好孝敬她。等积攒够了钱,我就起屋子,造个大窗户的房子,搬离丁家仓库。让母亲住在向阳的房间里,安度晚年。这是我的心愿。可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
国庆临近了。又是新一轮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懒得去看了。红卫兵们仿佛打着鸡血,激奋地穿梭着,沸沸扬扬着他们的口号、信仰、活力与青春。在他们的观念中只有黑与白,不允许“灰”的存在。多么稚嫩的心啊!他们年轻的血液澎湃着。他们想打造一个水晶般纯洁的社会。实现大同社会。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可现存的社会秩序被打乱,人人自危。打到“权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社会统治陷于瘫痪,几乎成了无政府状态,混乱一片。“不许压制红卫兵的行动”,红卫兵手拿着这枚上方宝剑,成了无冕之王。他们斗志昂扬,“砸烂公、检、法!”,警察对他们也畏之三分。
成群结队后,人多势众,人的野性与贪欲被充分激发了出来。人被斗红了眼。号称一颗红心的年轻的他们,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如何能掌控这个世界呢?战斗队与战斗队之间也产生了摩擦与冲突。全无敌兵团与丛中笑兵团为了争地盘,为了斗某人与不斗某人而争执了起来。丛中笑兵团的头子费亚男是个女的,是费向东的孙女,她自恃是烈士后代,根正苗红而趾高气昂,不把全无敌兵团的头子党像志放在眼里。而党像志岂能甘心败在一个女娃手里?两个兵团就斗起来。先是口水战,再是拳头战,最后升级为武器战。斗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谁都想着好好给对方点颜色瞧瞧,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
党像志听徐和平说:李走有支手枪。他就寻思着,想把这支枪弄来,显显他的威风。震慑一下费亚男和丛中笑兵团。可他们都不敢跟李走要。不知为何,在这个他们称雄称霸所向无敌的世道,当权派都被他们踏上了一只脚,可他们却对李走心生畏惧和景仰。红卫兵们也尊敬地叫李走为“老首长”。把做战旗等重大的事拜托给李走。
党像志自封司令,跟他的先锋徐和平、狗头军事“跟屁虫”商量,怎样把李走的枪弄来。跟屁虫说“这事得智取”。为了弄枪,党像志下血本了。把他家那只跟随他多年的老狗勒死了。跟屁虫去自家菜地弄了些蔬菜,他们把狗肉、蔬菜交给徐和平,徐和平拎到晓媚家,拜托泰晴给他们烧制酒席。党像志带着跟屁虫又去医院,抢了一小瓶酒精来。把酒精装在两个酒瓶里,兑上水。然后拎着酒瓶去了李走家。黄昏时分,李走正在家边听收音机边喝酒呢。党像志很恭敬地说:弄了两瓶好酒来,请老首长喝酒。李走说:无功不受禄。跟屁虫说:“我们想请老首长给我们讲讲革命故事。”
“那行。明天你们集合好队伍。我去讲。酒就免了。”
“我们已经在丁晓媚家准备好了酒席。我们司令把自家的狗都宰了。老首长赏个光吧。”
“那好吧,我就去赴赴你们的狗肉席。”
三人轮流敬李走酒。很快一瓶酒下肚了。李走说:“这酒烧劲大啊。不能喝了。”说完扶着头站起欲离开。党像志一摆头对徐和平和跟屁虫说:“上!”三人从三面饿狼般扑向李走。李走一个鹞子翻身,撞倒了跟屁虫,一个扫堂腿扫趴下徐和平。党像志死死地抱住李走的腰,李走顺势向后倒退,党像志被带着往后退,说时迟那时快,“轰!”党像志的头和后背被撞在墙上。“松开!不然再让你尝尝撞墙的滋味。”党像志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他的头已经被撞晕了。那两人爬起来,又包抄过来,跟屁虫流着鼻血。“你们想跟老子斗!还嫩了点。”
“老首长我们只是想借你的枪玩玩。”
“枪是玩的吗?想使枪去部队当兵啊。在老子跟前放规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