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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喉咙发干,嗓子也很疼,只是病怏怏的不想说话。她能听到身边有人走动,还有人在不停的说话,仿佛是薛清请了太医给她来看诊,不一会自己的手腕上便搭了两只冰凉的手指,许是太医正在给她把脉。
太医在她耳边叮嘱了一些话,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眼皮渐渐儿的闭上,等到她再睁开时,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阳光已经从窗户外边照了进来,将那棵月桂树的影子投在了地上,落在床前黑糊糊的一片。
床边的小杌子上坐着蓝灵,手拖着腮帮,可脑袋还是不住的往下点着。慕媛见了,知道她是整晚在照顾自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虚弱的伸出手来推了推她:“蓝灵姐姐。”
蓝灵被慕媛一推,惊得猛的跳了起来,看见慕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不由得很是开心,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没那么烫了。你等着,我去帮你打水来洗脸。”
“蓝灵姐姐,多谢你了。”慕媛望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来东宫这么久了,最贴心的还是蓝灵。早些日子莫名其妙被蓝采算计了去,她心里颇有怀疑,蓝采和她不是深交,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想要用白果芯子泡水往死路上算计她。但是蓝采自己承认说是嫉恨她得了皇孙殿下的欢心,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在皇孙殿下院子里边的位置才这样做的,慕媛虽觉这事情蹊跷,可始终没有能够找到别的原因。
“说什么呢。”蓝灵温柔的朝慕媛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头:“皇孙殿下刚刚来看过你,这会子该到清心斋了,他叮嘱着我要仔细照顾着你,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儿,便见窗户上边闪过几条影子,接着门被人推开。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恭恭敬敬站好了以后,魏良娣便从外边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珲阿若。慕媛一见这排场,赶紧挣扎着站了起来,和蓝灵一道向她行礼:“良娣娘娘安。”
“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魏良娣皱着眉毛看着半弯着膝盖的慕媛,见她小小的身子很是单薄,正缩在那里不住的摇晃,脸上有些不虞的神色:“这两个月里头你便生了两场病,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又怎么能伺候好睿儿?”
慕媛咬着牙齿不敢回话,她是魏良娣,是赫连睿的母亲,自己哪有回嘴的资格?她只能默默的听着她的训斥。可是因为她没有穿衣便下床来行礼,现在只觉得全身很冷,站在那里直打寒颤,一心盼着魏良娣早点叫她站起身来去拿件衣裳穿上。
偏生魏良娣却似乎没有看见她全身在打颤般,自顾自的说了一大串话儿,这才端着一张脸道:“若是你身子弱有病根儿,就不必到睿儿面前服侍了,免得带累了他。”
听了这话,慕媛只觉心烦气躁,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喉咙间突然觉得滑滑的,“哇”的一声,她便将一大口秽物吐在了地上。魏良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可终究还是晚了些,有几点黄白色的浆子溅到了她的裙角。魏良娣脸色一变,正准备发怒,可就见慕媛身子歪了歪就要往旁边倒,幸得蓝灵一把扶住了她。
想着这慕媛毕竟是慕昭仪的侄女,自己若是要因为被吐了些污秽之物便处置她,终究面子上也过不去,魏良娣只能说了她几句,便黑着一张脸带着宫女们离开了。跟着她一道过来的珲阿若望了望慕媛那苍白的脸,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赶紧也跟着魏良娣出去了,走到着屋子外边,望着一地温暖的阳光,珲阿若微微的笑了,心里也渐渐的快活起来。
被魏良娣早上来了这么一出,慕媛的病更重了几分,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子,赫连睿从清心斋里回来,见着慕媛小脸通红,尽管盖着两床被子,却还是窝在那里打哆嗦,心里一急,顾不上自己还没换衣裳,赶紧便钻到慕媛的被窝里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替她把被子掖紧了些,连声吩咐得薛清去请了王太医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赫连睿心疼的摸着慕媛的脸,就见她的睫毛长长,微微翘起,被外头的日头影子照着,在她的眼睑下投出一圈淡淡的阴影。
蓝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为难的回复:“今日早上良娣娘娘来过这里,将慕春衣训斥了一顿,因为慕春衣没有穿好衣裳便下来给良娣娘娘请安,所以……”
赫连睿低下头去看了看慕媛那张绯红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场景来,媛儿只穿着中衣在那里听着母亲的训斥,小小的身子不住的在发抖,可母亲却不愿意放过她一般,一连串的教训着她。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握着慕媛的,不住的在颤抖。媛儿似乎从来就没有做过对母亲不恭敬的事情,可母亲为什么这样不喜欢媛儿呢?
外边传来脚步声,赫连睿抬起头来便看见珲阿若带着她的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见着赫连睿正坐在床上,她怔了一下,但旋即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过来,向赫连睿行了一礼:“皇孙殿下安。”
赫连睿看到珲阿若那张脸,很不自在的扭过头去,自从那个晚上起,他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过珲阿若,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这让他也慢慢忘记了那件事情,甚至有时还自欺欺人的想,那或许只是一个梦,根本就不是事实。
可现在她又出现了!这让他突然之间回到了现实,她真的存在于东宫,曾经和他在一张床上滚在一处!这件耻辱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一看见她,自己便觉得对不住媛儿,竟然没有保住自己的清白。
珲阿若见赫连睿转过头去,只是珍惜的盯着慕媛,也不搭理她,心里的一阵怒火又蹭蹭的冒了上来,但是转念想到李嫣的劝告,只能极力压制住那种莫名的暴躁,朝身后的欢儿招了招手道:“我担心慕春衣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起来以后会肚子饿,所以帮她送了些糕点过来,欢儿,你去把糕点放到桌子上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珲阿若已经放□段来示好了,赫连睿觉得自己若还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理睬她,肯定会让她失了面子,毕竟这这屋子里头还有几个宫女呢。于是他转过脸来向珲阿若点了点头道:“就放在那里罢。”
刚刚将糕点放好,王太医便跟着薛清进来了,见赫连睿那着急的模样,哪里敢怠慢,走上前去忙着给慕媛搭了一把脉,闭眼细细的诊了一回,连连摇头道:“不是叮嘱过要细心将养着吗,怎么反倒病情严重些了?”
他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几味药材来交给蓝灵道:“将这几种药加到先天的药里便去,每次只能加五钱之量,你可要仔细了。”
赫连睿急忙道:“蓝灵你去找蓝影,她专管着熬药,务必要称准了。”
王太医坐到桌子旁边,拿起桌子上的纸和笔,正准备再开张方子,这时却见到桌子上的那碟子糕点,不由眉头一皱:“慕春衣乃是伤寒之症,宜食清淡之物,每日熬着清粥也便是了,为何还拿了这糕点过来?糕点里边用了糖,对于人的脾胃不免有刺激,可能还会引发阻滞,切莫再食了。”
蓝灵正准备要出去给慕媛熬药,听着王太医这般说,赶紧分辩道:“这糕点慕春衣还未曾吃,既然太医这般说了,我便记下了。”
“太医辛苦了。”赫连睿见王太医对细小物事都观察周到,心里也颇感欣慰,见王太医递过来一张方子,下边还附着这些日子的主意事宜,更是感激不尽。转眼看着那碟糕点,指着对薛清道:“薛清,你将糕点包起来给王太医提着回去。”
王太医笑着接过那包糕点,向赫连睿行了一礼,背着药箱便走了,珲阿若在旁边看着他那背影,恨得牙痒痒的。李嫣今日特地做了些糕点让自己提来拉拢慕媛,没想到这慕媛还没有醒呢,糕点倒被这个糟老头子带走了!
赫连睿朝蓝灵呶呶嘴道:“你赶紧去煎了药端过来。”眼睛瞥到了珲阿若那樱桃红衣裳的一角,想到了王太医方才说的话,甚是不喜,淡淡的说道:“绵福若是无事,便可回去了,这屋子里边的事情不用绵福操心了。”
这可是在下逐客令了,珲阿若脸色一沉,怒气冲冲的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回了院子。一进院门,心里边的怒气便涌了上来,用力的朝那院子门踢了一脚,那扇木门被踢得撞到了墙上边,又反弹了回来,磕着台阶,不住的摇晃。
“小姐!”欢儿和喜儿两人也是脸上变了颜色,小姐这模样,该是生气到了极点。
“你们喊我什么?小姐?”珲阿若凄然一笑:“我现在是珲绵福啊,皇孙殿下的绵福,你们怎么能再喊我小姐?”
她举目四望这个小小的院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在大司马府,她的院子可比这个小院子大了不知道多少,自己除了四个贴身大丫鬟,还有不少粗使的丫鬟仆妇,在府里,那些仆从们见了她,谁不得恭恭敬敬弯腰低头行礼叫小姐?
可现在住进了皇宫里头,院子小到自己几乎想象不到,每日里头都要低头做小的给别人去请安,即算是自己不乐意,也得坐在那里听她们说些没有一点意义的话。这东宫里虽有不少宫女内侍,可很多身份等级都高,根本不把她这个绵福放在眼里。相反的,就连慕媛这样一个小小的宫女,自己都要巴巴的赶上去讨好——甚至是讨好都要被赫连睿嫌弃!
若是她不到宫里头做这个所谓的绵福,而是嫁入大户人家做夫人,院子里的小妾姨娘,谁不是任凭她拿捏?可方才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赫连睿抱着慕媛在怀里,却偏偏还得做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来!一想到刚才的那场景,珲阿若心中气苦不堪,大步走进了屋子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