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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踏入徵宫的那一刻,赫连睿心里感叹万分,光阴真似水,现在算来他已经大半年没有来过这里了。闭了闭眼睛,仿佛眼前便浮现出来他和慕媛一同坐在窗前念书写字的情景;他似乎还清楚的看见两个身影在湖边的雪地里奔波,嬉笑着滚着雪球,最后堆起了一个硕大的雪罗汉。
上次慕媛想要回徵宫看望慕昭仪,眨着眼睛问他要不要一道来,他自然是同意了,但就在两人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被父亲找去考核他的功课,最终未能成行。现在他终于又来徵宫了,只是因为心情忐忑,他的步子格外沉缓,走在徵宫的青石路上,觉得一脚深一脚浅,都不能着地一般。
慕媛在水榭里坐着,尽管外边寒风阵阵,她却还开了一扇窗户,正趴在椅子上看外边萧败的风景。满塘的荷花已经开尽,箭杆一般的荷花梗子挑出了几片枯萎的荷叶,蜷缩着身子迎着寒风正在不住招摇,湖面上那翠色一碧的景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那些美好的日子,不会再来了一般。
正感伤的看着湖面,就听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一看,便见到了站在水榭门口,一脸犹豫之色的赫连睿。
“媛儿!”见慕媛撅了撅嘴便将头转过去不搭理他,赫连睿心中一急,走上前去拉住了慕媛的手:“媛儿,你不理我了吗?”
慕媛的手很凉,这让赫连睿想起了初次见面时握住慕媛的手,也是感觉那样冰凉。不同的是,当初慕媛是用一双大眼睛热切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听她说话,而现在她却将视线投到了湖心,根本没有看他。
“我……我是被……”赫连睿吭吭嚇嚇了老半天,那理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他总不能告诉慕媛害自己的人便是自己的母亲罢?转了转眼睛看到水榭外头有深青色的衣裳一角,不由大声吩咐道:“薛清,你进来把这事情说清楚!”
薛清本来缩着脖子在水榭外边等着,只觉得湖面的寒风比院子里的更凉,不住的在跺脚取暖,听到赫连睿叫他,心里一喜,快步走进了水榭。没料到水榭里竟然开着一扇窗户,也是冷冰冰的一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见着慕媛只是倔强的望着外边,而赫连睿却是面红耳赤,知道皇孙殿下没法解释得利索,于是赶紧上前一步,喊了一句:“慕春衣,我将这事情的原委告诉你,我薛清可以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说了假话,定遭天谴。”
听薛清说得郑重,慕媛心里也活泛了些,转过头来望着薛清道:“谁要你发誓?你只要将事情告诉我也就罢了。”
见慕媛的脸色不再似清晨那般糟糕,薛清便一五一十的将昨天的整个事情说了一次,说到最后不免为赫连睿说上几句好话儿:“皇孙殿下真是被冤枉的,慕春衣你该体谅着他些。殿下心里头只有慕春衣一个人,又怎么会想和其余的女子勾勾搭搭。”薛清口里说着,心里却只觉滑稽,皇宫里头这么多主子,有谁只是一心一意的?就连太子爷都有太子妃和魏良娣呢,只盼这位慕春衣早点懂事些,皇孙殿下也不要这样难做人了。
慕媛听着薛清将事情说开来,心里虽然还在因为看见赫连睿和珲阿若在一起感到格外不舒服,可对于赫连睿的恨意却没有原来那么浓了。抬头看了看赫连睿,便见他正紧张的看着自己,手也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手,不由得又心软了几分。
“媛儿,这事情绝不是出于我的本心。”赫连睿见她不再挣扎着把手抽出来,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对慕媛道:“我也很无奈,我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和我不喜欢的女子睡在一起,也许出身在皇室这也是一种悲哀罢。”
似乎感觉到慕媛听了这句话,全身有一丝颤抖,赫连睿赶紧安抚她:“你放心,以后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你说到做到?”慕媛终于对他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听在赫连睿耳朵里头,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语句,他欣喜的将慕媛拥在怀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慕媛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这让他觉得心里很踏实。
“我一定说到做到。相信我,媛儿。”赫连睿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慕媛的额头:“我真的不喜欢那个什么珲阿若,我只要和我的媛儿在一起,心里就舒服了。”
慕媛低头想着姑姑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想了又想,虽然还是充满忧伤,但一想到赫连睿对她的好,不由得还是心软下来。最终慕媛抬起头来,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赫连睿:“我相信你,皇孙殿下,只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慕昭仪站在徵宫的庭院,看着赫连睿牵着慕媛的手走出大门,轻轻的发出一声喟叹,站在身边的保仪姑姑见她的眉头紧锁,不由得担忧的问:“娘娘何故如此忧虑?”
“我担心有朝一日事情不如我期待的那般发展。”慕昭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一颗心却如漂泊在海上的小船般,时上时下:“或者我要为媛儿多考虑些?可是……”她的眉头锁得紧紧的,牙齿咬着嘴唇,似乎在想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行,家仇、国恨,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回到东宫,慕媛觉得好像有某些变化悄悄的发生了,这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珲阿若似乎变得比原来要沉静多了,她没有了以前那种嚣张,带着几个丫鬟道外边走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那种任意放纵的神情。她经常到前边院子里陪着太子妃和魏良娣闲话,哪怕是东宫两位女主人再不怎么不对付,她也会照例向两人请安问好。
魏良娣望着珲阿若的背影若有所思:“为何这位大司马家的小姐这些日子仿佛和换了个人一般?”
蓝瑛在旁边快快的接话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认为这可是那李嫣的功劳。”
珲阿若那日就来找了太子妃和魏良娣,说她很是喜欢李嫣,想要将她要到自己院子当差。魏良娣本来不愿意,却经不住珲阿若来求她,好歹也给几分面子,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但却叮嘱着李嫣还得继续给皇孙殿下做糕点。
珲阿若笑着答应道:“娘娘请放心,我自然知道的。”
李嫣?魏良娣的眼前闪过了一个高高个子的小宫女,虽然才九岁,她的身量却不会比成年女子要矮小,一张小圆脸盘子分外讨喜,看上去很有几分福相。
魏良娣的眼睛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各色精致点心上边,沉吟道:“我见着这李嫣可真是个心细的,到了珲绵福院子里头,照样还是将我们伺候得如如贴贴的,年后我得向太子提提,给她升升品级才是。”
蓝瑛在旁边点着头儿应承着:“可不是这样呢,原来那珲绵福,见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性格,现在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丫鬟们也一个个的变得懂规矩多了,还不是李嫣在里边出了力气?对了,我听蓝玉说昨晚珲绵福去找了慕春衣聊天呢,不巧慕春衣病了,她便坐在床头陪着她聊天,哟哟哟,那眉眼儿,风轻云淡,好像她从来不曾刁难过慕春衣似的!”
“真有此事?”魏良娣也颇感兴趣,伸出手来敲了敲紫檀桌面:“这个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慕媛也没有想到珲阿若会去找她。
晚上和赫连睿对弈了两局以后,她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估摸着自己该是着凉了。赫连睿见她两颊绯红,一双眼睛似乎没有往日有神采,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得滚烫,赶紧叫薛清去太医院喊个太医过来看诊,又叫了蓝灵和蓝玉将慕媛扶了回去。
慕媛见赫连睿坐在床边陪着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推着叫他回屋子去歇息,明日还得早起去清心斋,赫连睿没有拗过她,将被角替她掖好便回自己屋子去了。这边赫连睿前脚刚走,后脚就看见珲阿若带着欢儿喜儿两人走了进来。
“哟,慕春衣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珲阿若仿佛已经忘记了那日射箭场上的事情,款款走到床边,脸上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她伸出手来探了下慕媛的额角,惊讶的说道:“额头竟烫成了这个样子!欢儿,你赶紧去院子里头拿些治伤风的药过来!”
慕媛见珲阿若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她准备要做什么,但也还是虚弱的道谢了一声,这边薛清已经带着那王太医进来了。
王太医已经是第二次踏入这屋子里了,望着床上的慕媛,心里感叹着人还是要有后台,这位慕春衣年纪小小,因为皇孙殿下的宠爱,竟然能让他这个堂堂的太医来给她看诊。伸出手搭了一把脉,又看了看慕媛的苔象,这才放下心来,这次只是伤风,可不是中毒了。
开了个方子交给蓝灵,让她跟着去抓药,王太医叮嘱慕媛道:“慕春衣,你这乃是伤风之症,须得好好调养几日才是,这些日子你可要少出屋子,若是这伤风加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慕媛只觉头晕,朝王太医用力点了点头,看得他心里头一阵发酸,这慕春衣看上去便是个乖巧可爱的,只是这么小的年纪便进宫当差,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也着实可怜,于是不再计较自己被喊来看诊,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背着药箱儿走了。
珲阿若被晾在一旁,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愤,这个慕媛生了病竟然还让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病!宫女们病了,不都是由医士或者是医女来看的吗?怎么越了两级直接喊了太医来看诊,看起来她在赫连睿心里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
“慕春衣,你可真是好福气,竟然还有太医给你来看诊,若是我病了,最多也是请位吏目来罢?”珲阿若走到慕媛的床头坐了下来,就如猫儿的瞳仁遇光就会收缩成一条缝一般,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望着慕媛那张小小的脸蛋——她为何要生得如此美貌?一种嫉妒从心里涌起,真恨不能伸出手去抓花了她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