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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这番话是陶紫按着那些话本子上酸儒生们寒暄时的句式照搬过来的,只不过将“小生”改为了“小仙”,把“尊驾”改为了“仙友。”
对面那人听后先是一皱眉,然后乐了:“你叫桃子?”身为一个成了精的蟠桃,被人一眼窥破真身实在是件丢人的事,陶紫哪里肯乖乖认了,用力摇了摇头,她语重心长地更正到:“仙友听错了,不是桃子,是陶、紫。陶成佳士的陶,紫气东来的紫。”
那人做恍然大悟状,随即拱手回了陶紫一下:“原来是陶紫仙姑,失敬失敬”,陶紫在旁不住点头,十分受用,心说,这是哪里来的仙友,不仅术法高深,做神仙还做得这么上道,妙哉妙哉。
可那人接下来的话却差点惊掉了陶紫的一身桃子毛。“只是……这‘仙友’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区区一个妖而已,不知这位仙姑可是要替天行道,收了在下?”
陶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眼中带笑,风流倜傥,自称为妖,而且术法明显高出自己几重天的翩翩公子,猛然瑟缩了一下,突然想起七师兄从前说过的话来。
“阿九,凭你那点浅薄的法力,能护着自己不被别人吃了已经是天大的功德,收妖除怪这样的事,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
此时此刻,陶紫对七师兄的先见之明深感膜拜,也对七师兄的观点深以为然。
琢磨着这位妖似乎没有要吃了自己的意思,陶紫壮了壮胆子,抬手又是一拱:“这位……妖友误会在下了,在下不过是路过而已,路过而已……”说完,胆战心惊地等着人家的反应。
“原来是路过啊……”那位看起来妖法高深的妖抱臂点了点头,依旧没有任何要发动攻击的迹象。
这下陶紫彻底放宽了心,大摇大摆地又往岸上走了几步,一边捏诀烘干衣裳,一边道:“妖友放心,在下烘干了衣裳便会离开,绝不打扰妖友的……呃,修行。”
那位妖噙着笑站在那里,不置可否。
陶紫的术法实在是有些见不得人,要是换做七师兄,哪怕是换做茯苓,这衣裳早就干了。可偏偏是术法不济的陶紫,于是,烘干衣裳的过程就显得非常的漫长和无聊。
见那位妖好整以暇,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陶紫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地盘,有必要跟人家说说话拉拉交情,于是一边忙活着手上,一边问:“敢问妖兄为何要做妖,而不修仙呢?”
那位妖听了,不答反问:“那陶紫仙姑为何要修仙呢?”
这个问题完全难住了陶紫,着数百年来,陶紫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个问题。在陶紫的印象中,修仙似乎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在陶紫冥思苦想之际,那位妖接着道:“在下做妖的原因还不能告诉仙姑,不过,可以告诉仙姑的是,只要是天界那些神和仙反对的事,在下都会做得乐在其中。”
陶紫的是非观一向很奇特,当然了,这也源于她数百年来不离灵山的封闭生活。总之,听了妖兄的这番话,陶紫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觉得很奇特,私以为这位妖兄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妙人。
而陶紫安之若素的表现,也让这位妖兄有了些许的错愕和欣赏。
抖了抖烘干后还有些潮气的袖子,陶紫照例学着话本子,客气道:“妖兄,小仙还赶着替家师去九重天上送贺礼,时间紧迫,不能多做停留,就此别过,咱们有缘再见。”说着,捏诀念咒,脚下再度聚起一朵云。
腾空数丈高后,陶紫突然想起自己的话没说完整,竟忘了问人家的名号,于是又急急折返回来,问:“还未请教妖兄大名……”话刚说完,陶紫一摸袖兜,发现那块宝贝请帖不见了!“你可以唤我顾云迟”,慌忙之下陶紫在身上四处翻找,以至于那位妖兄的回话她只听到了一个“迟”字。
“陶紫仙姑这是在找什么?”顾云迟客气了一句。“阿迟,我的请帖不见了!”听到“阿迟”这两个字,顾云迟的面色明显一青。
其实这也怪不得陶紫,因为陶紫根本不懂得“阿迟”是多么亲昵的一种称呼。在灵山上,师尊连同师兄们都唤她阿九,因而她认为唤别人名字最好是要加上个“阿”字,方显得圆满。
且说顾云迟青着脸,左手一翻,一块晶莹剔透的牌子从水中跃出,直飞到他手上。扬了扬手里的牌子,他问:“仙姑可是要找这个?”陶紫尚没有学会隔空取物之法,只能在云头上干叫唤:“是它是它就是它!阿迟你真厉害!”
“接着”,顾云迟轻轻抬手,牌子立刻从他手上飞出,朝着陶紫的方向去了。陶紫一向四体不勤,看到牌子直直冲自己飞来,根本反应不过来要伸手去接,而是反射性地往后退。于是,腾云术本来就拿不出手的陶紫一脚踏空,再次从云头上跌落。
眼看着要再一次摔在地上,陶紫又是嗷的一声,眼睛闭得紧紧的,浑身缩成个团。这次没水接着,怕是要摔成桃子酱了,陶紫如是想。但是,顾云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颗桃子在自己面前摔成一滩桃子酱?毕竟那场面实在不怎么好看。
所以迎接陶紫的,是一片松软的云垫子。
被云垫子稳稳地接住,陶紫先是有点不敢置信,接着就暴露了本性,完全不顾自己方才性命岌岌可危的事实,兴味盎然地扯着身下的云垫子,兴奋地冲顾云迟嚷嚷:“阿迟!快看!好厚的云垫子!茯苓都做不出这么厚的!”
顾云迟原本青着的脸开始有发黑的趋势,维持着一派温和谦逊的笑容,扫了一眼云垫子,云垫子立时四散开来,离地面不远的陶紫吧唧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我施的法不方便直接送你去九重天,免得你被误会和妖有所往来,犯了天界的忌讳。”陶紫这才明白过来:“适才竟是阿迟救我?一是眼拙没瞧出来,还以为是自己危机之下潜力爆发了,嘿嘿。阿迟你真厉害!”
这是陶紫第二次由衷感叹顾云迟的妖法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