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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第三,态度]
“少爷。”将天策府一行人安顿好了,君夜寒这才钻进驻地最不引人注意的小帐篷——莫雨一直躲在这里面。
听到君夜寒的声音,莫雨这才回过神。“都安顿好了?”其实莫雨有意让君夜寒他们改口,少爷这个称呼再不必了。恶人谷都没了,他还做哪门子少爷?可惜,君夜寒他们很坚持,怎么也不肯改口,莫雨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是。”想到傅云啸他们的来意,君夜寒皱起眉。“这次任务怕是不好。若单只是朝见新皇,左右不过是官场上那一通规矩,照着规矩走也就是了。可是,李大统领想要同几个重臣联络一二,如今这情势……怕是不能了。”
虽然一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可莫雨到底是在王遗风身边十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也皱起了眉。“谷主曾经说过,老皇帝虽然宠信杨家人,却从未让他们沾染天策府的事情,只怕心底里信任李承恩更多一些。如今新皇帝虽然登了基,可兵权大部分都在建宁王手里,恐怕早就想让李承恩表态了。而新太子和建宁王之间,恐怕也免不了一番争夺。这种时候联络重臣?李承恩脑子不够用也就是了,难道朱剑秋也傻了?”
“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那朱剑秋人称天下三智之一,自出任天策府军师以来从未犯过这么蠢的错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不该不知道才是。这一次……会不会是别有用意?”面上说着,君夜寒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王遗风跟谢渊斗了这么些年,可单单从两人的徒弟来看,到底还是王遗风更高一筹。莫雨从前也是个愣小子,可现在不说精明吧,至少这种大事是看得分明的。可那穆玄英呢?别的不说,谢渊那份木头劲儿却是学了个十足。“不过,我已经提醒了傅云啸,让他知道这事难为,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决断了。”
龙门的事情,莫雨得到消息也不过数日,可就是这么短短几天,他却想了许多。过去王遗风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的那些话,这几日竟一句一句的浮现在脑海里,莫雨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记得那么清楚。王遗风是个随性的人,跟莫雨念叨的也是随性而至,天文地理、诸子学说、官场构陷甚至家宅*无不涉及,足称得上包罗万象了。几日回想,倒也让莫雨看清了不少事。不说别的,离开洛阳时王遗风千叮万嘱的叫他不许沾惹皇家,如今他是明白了。皇家无小事,任何一件事情都很有可能倾覆天下,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江湖人能够沾惹得起的。既如此,莫雨也就有了决定。“你同傅云啸说,丐帮托付的仅仅是他们在马嵬坡的安全,我们便尽心尽力保他们平安走出马嵬坡便是。至于其他的,我们一律不问、不知。”
“是,一会儿我便去同他说。”听了莫雨的话,君夜寒也知道这位少爷是个什么态度了——正合他意。点了点头想要离开,却想起穆玄英,不知道莫雨会不会有一番交代?
见君夜寒没动,莫雨只疑惑了一瞬便懂了,转开眼。“接任务的是[忘川],且他们未必知道我在这里,便不要主动提起。”
所以你是打算躲着穆玄英了?了然,君夜寒抱了抱拳转身离去。只不过,心底里却是免不了一番喟叹。
目送君夜寒出了帐篷,莫雨这才有些怔怔。傅云啸他们一行人进来时,他在帐篷里偷眼看了。毛毛换了天策府的装束,倒是比过去显得更抢眼了。也是,浩气盟再怎么也不过是个江湖组织,且还都是八大门派弟子自愿自发去的,哪里比得上东都之狼朝廷军队来得威风?这样一比较,自己这个恶人谷残余,便更是不堪了。也罢了,就如当初祭酒丫头所说,何必自己上赶着找不痛快呢?要护着那人,也未必就非得在身边的。何况,肖药儿死了,自己身上的毒再无人能压制,如今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何必还要牵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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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从洛阳到马嵬坡,傅云啸几乎就没睡过安稳觉。突然到了个能够安心睡觉的地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辗转了半晌,怎么也没法子入睡,傅云啸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爬起来。走出帐篷,本打算在驻地附近随便走走,顺便好好想想大统领交代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却一眼看见了篝火边坐着的花谨言。
这驻地是在山坳里,三面都是滑不溜丢的山壁,仅有一个平缓些的出口,所以守夜的话只需守住那出口就行了。君夜寒他们跟NPC又不同,有许多插、件能辅助,自然不必像傅云啸他们在路上那样如履薄冰。今晚正好轮到花谨言守夜,拿了些药材一面守夜一面忙活,倒也不用担心长夜漫漫。
猛听得有脚步声,花谨言放下药材循声望去,看见傅云啸站在几步之外,不禁有些意外。
“可能是路上担惊受怕惯了,到了安稳地方反倒睡不着。”知道自己惊动了花谨言,傅云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走了过来。
“呵,可见是个享不得福的。”笑了笑,花谨言重新拿起药材,也没介意傅云啸在身边坐下的举动,还拿了酒葫芦给他。“夜里还是有些凉,喝上两口倒也能暖身。想必一路上你怕是连酒味儿都不曾沾过吧?”
“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倒真是嘴馋得不行了。”笑呵呵的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一入喉,傅云啸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白了傅云啸一眼,花谨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不过是寻常酒罢了,哪里就值得你那副样子?”
“诶,快一年没好好喝上两口了,可不是什么酒都好么?”丝毫不把花谨言的鄙视和调侃放在心上,当初在天策府的时候傅云啸就充分领教过花谨言的利嘴,隔了这么长时间再一次听到只觉得亲切。不过,其实那酒娘才是最牙尖嘴利的一个,想当初他们这些兄弟见到野山被酒娘教训的时候可都是心有戚戚焉的,可如今……却已经再听不到了。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再相见,[忘川]竟已经不完整了。当然,当日一起围观野山被教训的兄弟,也少了那许多了。
“等你们办完了事,走时多给你几葫芦也就是了。我们从恶人谷一路往这里来,狼牙没少杀,酒也没少得,不缺这么些。他们也都是抢去的,咱们也不过是抢回来罢了。路上虽喝不得,可回去之后总能有机会喝的。”并不知道傅云啸心中的感叹,花谨言垂眼忙活着手上的药材,语气却是难得的平和。当初在天策府时,傅云啸没少照顾他们,也许多次护着她这个治疗,患难与共的情分自是不轻的。“回头你也跟大统领说,如今粮草辎重都不易,大可以专找狼牙的补给下手,没得拿咱们自个儿的东西去喂饱那些杂碎。”
“呵,说得是,那可是咱们大唐百姓的东西,便是扔了烧了也没道理便宜那些杂碎。”闻言傅云啸忍不住笑,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想见[忘川]来马嵬坡的一路上打劫了多少狼牙补给队。不过,想来这也是没法子,[忘川]到底是江湖帮派,想要什么不得自己想办法么?“你们平日里也多加小心,虽说人少好隐藏,可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若有狼牙的大队人马,能绕着走还是绕着走吧,莫要逞强白白送了性命。不管怎么说,好歹要活下去,看着我们东都狼怎么把山河收拾好了。”
抬眼,花谨言看着傅云啸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只觉得一股子暖流驱散了深夜的寒气,忍不住勾唇轻笑。“傅大哥竟也有这般小儿女情态,真是稀奇。不过,放心吧,谷主的遗命都没完成,我们可不会轻易送死的。”
“王谷主遗命?”有些好奇,傅云啸很想知道王遗风那等人物会留下什么样的命令。想来白日里有穆玄英那小子在,君道长他们不太好说吧。
神色微肃,花谨言幽幽道:“要我们杀了沈眠风,不许叫他活着给恶人谷丢脸。这是谷主给[忘川]的最后一项任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到的。”
叫花谨言这么一说,傅云啸自然就想到了死在龙门的恶人谷上下,禁不住唏嘘。大统领常说,王遗风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却偏偏命途多舛,否则说不好便是朝廷栋梁。其实,自知道当年自贡一事乃是血眼龙王的阴谋,天策府中许多人对王遗风都是觉得惋惜的。看着身边垂眼忙活药材的女子,傅云啸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怜惜。不论恶人谷曾经如何,可现在却是阖谷上下死于国难,[忘川]已经是仅剩的一群恶人了。若当时他们没有离开恶人谷,而是跟随王遗风前往龙门,这会儿只怕也已经埋骨黄沙了吧?曾经,他们在天策府*进退共生死,这次之后,却不知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了。
“傅大哥?”没听见回话,花谨言抬眼,却发现傅云啸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咳。”自己竟然盯着一个姑娘家这么看,真是……。回了神,傅云啸尴尬的咳了一声。
“傅大哥,谨言姑娘。”
不等傅云啸化解尴尬,冷不丁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二人方才聊得投机,不曾察觉到有人靠近,此时都禁不住有些后怕——还好不是什么敌人。
“是小木子啊。”虽然有些不爽穆玄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但好歹将刚才的尴尬给掩了过去,傅云啸便也自然的打招呼。
“小木子?”低声重复了傅云啸对穆玄英的称呼,花谨言突然就觉得这个称呼何其贴切。谢木头教出来的笨蛋徒弟,可不就是小木子么……。
“嘿嘿,习惯了习惯了,再说这称呼多亲切?小木子啊,你别跟你师父那么一本正经的行不?年轻轻的,还是活泼些好啊。”瞧见花谨言忍俊不禁的样子,傅云啸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完全无视穆玄英控诉的脸。“怎么,你也睡不着?还是找我有事?”
“也没……没什么。”其实一路上穆玄英已经被傅云啸调侃得快要麻木了,可在一个姑娘面前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心翼翼的瞄了花谨言一眼,穆玄英实在拿不准对方会不会告诉自己莫雨的下落。“就是……,出来时军师说莫雨哥哥在马嵬坡,想问问谨言姑娘……”
“少爷早不在这儿了。”直接打断了穆玄英的话,花谨言丝毫不给面子。莫雨既然决定要躲着这位,她干嘛要拆穿?哼,不见面才好呢,也省得他们辜负谷主的嘱托。
一滞,穆玄英有些傻眼了。军师不大可能逗他玩儿,可他又不能只说花谨言骗他吧?“那,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告知莫雨哥哥的行踪?”
“少盟主,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呢?我可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在洛阳时少盟主亲口说少爷小疯子之名凶名在外,如今却又来打听他的去向,我却是不懂了。”翻了翻白眼,花谨言真心觉得穆玄英就是个祸害。在洛阳时你那样不顾往日情谊,如今却又来询问下落,啧,当莫雨是什么?
花谨言的语气不轻也不重,可话语却是那么尖锐,叫穆玄英的脸色瞬间变了。是了,当初的确是自己亲口说了那番话,怪不得人家。可……如今恶人谷已经没了,他只是关心莫雨哥哥的将来啊。
摸了摸鼻子,傅云啸明智的没有出声。穆玄英和恶人谷莫雨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不过,傅云啸倒真是没想到穆玄英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生里死里一起走过,一句“凶名在外”也未免太过绝情了,怪不得花谨言这么刺儿他。
“我只是……,如今恶人谷没了,王遗风也不在了,莫雨哥哥他……日后可要怎么办呢?”尽管被花谨言刺得心下难受,穆玄英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考量,却没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讽刺。
“恶人谷虽没了,可[忘川]的人还没死绝呢,少爷日后如何,自有我等操心,却不知与少盟主何干?”挑起眉毛,花谨言笑得嘲讽,她是真心不明白穆玄英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往日情分?哼,当日那番话便已经将那些情分给抹杀了,如今却又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被花谨言说得忍不住倒退了半步,穆玄英看着对方脸上嘲讽的笑容,呐呐不能言。心底,却一阵一阵的发寒。他知道自己那番话定是伤了莫雨哥哥的心,却不想……在旁人眼里竟连关切都没有资格了吗?还是……这是莫雨哥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