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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桐眨了眨了,对着倒悬着的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是谁来。
随即就蹙起了眉头,扭过脸去。
自从上次在李三孬家,李三孬惹了她,她就一直气到现在。见面理都不理他。
丹凤眼中明亮的神彩黯淡了一下,然后又傲气地冷哼一声,抬起身,转身踩着脚凳就坐到了张子桐枕边的炕沿上,双手环胸,斜眼低睨着张子桐说道,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都敢拿盘子直接拍我脸上了,怎么会被别人欺负成这样?”
“哼,要你管!”张子桐被窝里的小手紧紧地攥成拳,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羞辱,竟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子给踹到泥水里打滚。
上一世就算她小时候也没受过这种委曲,记忆中仅有的一两次与同学闹矛盾,都有哥哥护着,没有被别人欺负了去。
这次,大福哥和福爹也护着她,可是他们自已都自顾不暇了,哪顾得了她,手上的伤口每抽痛一次,都让她回想起摔倒在泥水里的冰冷与纯痛。
想着当时的屈辱,张子桐不由的就红了眼眶。
李三孬见张子桐红着眼眶,咬着嘴唇,一脸委曲的想哭的样子,就有些装不下去了,他瞅着张子桐,傲然中带着些小心冀冀的讨好,
“那,我帮你出气,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张子桐猛地扭头朝向他,朝他吼道,
“谁用你帮忙,我的事,我自已会解决。你还不是一直都在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呜,从没被人欺负过这么惨过……呜……”随着这声沙哑的嘶吼,张子桐满腹的委曲和多半天来的惊吓,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随着泪水泄了出来。
李三孬一下子出溜下炕,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搓着手围着张子桐的那片炕头转悠。
“唉,你别哭,我以后不再欺负你了,成不成?”
“呜……”张子桐仍哭。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行不行?”
“呜……”张子桐不理他,犹自宣泄着自已的泪水。
“我。要不,你说要我怎么办吧,你别哭了,你哭得我……”李三孬捏着自已的鼻子根,他觉得自已鼻根发酸也快哭出来了。
他觉得有男子汉哭出来有点难堪,但是心里又堵得慌。想要哭出来发泄一番。
张子桐哭着,李三孬站在地上,红着眼眶。捏着鼻根,默默地看着她。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思考着什么的福爹,见状叹了口气,对李三孬说道,
“三孬啊,没事,不关你的事,阿福这是委曲的,让她自已哭一哭就好了。”
大福哥也伸出手来,拍拍张子桐的被子安慰她道,
“妹妹,等哥哥的肩膀好了,哥去揍那个小坏种,给你出气,你别哭了!”
大福哥刚才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李三孬,时刻准备着,要是李三孬想趁机欺负妹妹,他就猛地窜出被窝,将那小子拿下胖揍。
可是看了半天,见那小子只是一味的向妹妹说好话,心中着实纳闷,不由的盯得更加仔细了,防他有什么阴谋,直到福爹开口说话,他才出声。
张子桐听到福爹和大福哥开口说话,才猛然记起这屋里还有两个其他的病号呢,脸立刻暴红,一绷嘴,叉了气,噎得直咳。
“咳咳……”眼泪飚飞。
李三孬六神无主间看到炕桌上的茶杯,于是端过来,忐忑不安地问道,
“要不要喝口水?”刚才他就说了一两句话,就怕她招惹哭了,他怕再把她弄哭喽。
“咳……咳,拿来……”张子桐抬起身,把脸凑向茶杯。
她现在手上被包扎得跟个粽子似的,拿不住杯子,只能就着李三孬递过来的姿势饮用。
看着张子桐伸长脖子够着他的手喝水,李三孬的眼睛闪闪发亮,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张子桐伸手喂他吃点心的情景,不由的红了耳朵尖。
“傻笑什么,你再给我拿近点。”张子桐抿了下唇,瞥了李三孬一眼,见他在那里吃吃的傻笑,凑到唇边的茶水被喝光,水位下降,那家伙还没眼色地端着杯子一动不动地乐,都不会倾一倾杯子,不由的出声埋怨道。
“噢!”李三孬闻声,捧着茶杯上前一步,仍旧傻乐。
张子桐疑惑地瞄了他一眼,便不去在意他了,一杯水下肚让她哭得嘶哑的嗓子好受了许多。
正要重新躺回被窝里,视线里却出现一截衣袖,衣料是平实紧密的暗花府绸,凉滑的布料与温热的肌肤甫一接触, 那一小片的皮肤表层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干什么?”张子桐抬手用胳膊拂开李三孬的手,满脸怒火地质问道。
“呃,有水渍,我怕你凉,擦擦……”李三孬被张子桐问懵了,或者,他一直就懵着。
他见张子桐饮完了茶,就拿开了茶杯,拿开后,见被杯茶挡着的下巴和脖子上,有一道水痕正顺着嫩白的肤白蜿蜒而下,往衣领里钻,于是,不自觉的就伸出了手,攥着衣袖去擦拭……
张子桐见李三孬一脸懵傻的呆样,又垂眸看了看被茶水浸润,颜色变深了一块的衣袖,别扭地向李三孬道了声谢。
“嗯?”张子桐声音小,再加上李三孬正神游天外,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谢谢!好了,你可以走了!”张子桐没好气地又说了一遍,翻身躺进了被窝里。
“我……你,不生我气了?”李三孬摸着头傻笑道。
“……嗯!你快走了,我要休息了!”张子桐闷声道。
“噢,那你睡吧,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就一脸开心的转身出去了。
屋外立时就响起了李三孬催促元江大娘离开的声音,并夹杂着什么“别吵着阿福睡觉”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以及福妈送客的话语声。
里屋一时静了下来,过了会儿,右边传来大福哥纳闷不解的声音,
“这个李小三啥时侯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他理亏难道还理直气壮不成?”张子桐不满地瞪向大福哥。
大福哥搔搔头,愣头愣脑地直接反问过了回来,
“不是,妹妹,你啥时侯见过李小三讲过理来,我看啊,是一物降一物,妹妹把他给降住了,哈哈哈……”大福哥说完就痛快地大笑起来。
张子桐听了不由的脸一黑,大福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嘴了……
……………………
李三孬心情超好地将自已老娘给哄回了家,然后又带着家里长工的儿子小五急匆匆地出来,一路往二赖家晃去……
………………
晚上众人歇息的小屋里是药香弥漫。
药汤味,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味,抹在伤口上的药膏味,从三人身上不停地冒出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交织成了一个网,弥散向四周。
晚上,看热闹的,来问侯的,都走了个干净,一家人终于清静下来。
三个病号躺着,两个忙着照料病人的人也终于停下手来,得以喘口气。
“哎哟!嘶!”刚抹完药酒的大福哥觉得差不多了,想把刚才推拿时褪下的衣服披上,一动肩上就火辣辣的,疼得他吡牙咧嘴。
“你乱动什么?”正在独自捏着酸痛手腕的二福姐不由得朝大福哥瞪眼,刚才就是她给大福哥推抹药酒的,结果累得她手脖子酸痛。
“有点冷,我想穿上衣服。”大福哥弯着另一只没受牵连的手,够着背上的衣袖说道。
二福姐又想瞪眼,但是看到那一道青紫肿痕,目光顿了顿,从炕上挪到他身边,没好气地说道,
“你别动弹,正在行酒气呢,等会再穿上吧,我先给你找个东西盖一盖!”说着拿过大福哥的棉袄给他盖在了身上。
那棉袄正是大福哥今天穿在身上的,套在外面的外衫弄脏了也弄破了,脱了下来,棉袄没有多大破损,只是那道鞭痕仍旧宛然存在。
二福姐定定地看眼那道鞭痕,又转头看向张子桐和福爹,忍了一天的怒气,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她使劲拍了下床铺,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福,大晚上的,你别嚷嚷……”福爹抬抬头,看向二福姐没有责怪,只是劝说。
“怎么?我两个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孩子去接你,回来就变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还不许人问一问吗?”福妈神情恻然地看向福爹。
张子桐警觉福妈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于是向福爹福妈那里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就看见往常两人凑一块那股怎么掩饰就掩不住的甜蜜腻歪劲不见了,只省下别扭和疏离,两人这是怎么了。
“我,我是觉得今天你和二福照料我们三个累坏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福爹瞅着福妈的那样,怎么瞧都觉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不行,现在就说,不说,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你不说,就让阿福来说……”福妈转给福爹一个娇柔倔强的背影,看向张子桐。
张子桐眨眨眼,正思考着要不要当这个夹心,那边福爹就妥协了,
“你看你,大夫都说了,不能让阿福再受刺激,你让孩子来说,不是让她难受吗,好,我来说,你躺下来,歇会儿,我慢慢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