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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主子们管着,外面坐席的丫头仆妇们吃得热火朝天,红光满面,碗筷相交,叮当作响,杯盘狼藉,与之相比正房内的席面上就显得有些清冷了。
虽然秦嬷嬷与两个小的相互夹来夹去的,笑语缱绻,但是再好的气氛也架不住旁边有个不遗余力的搞破坏的存在,墨夫人也不用多做什么,她只要时不时的冷哼一声,抛几个冷冷的眼神,就能把三人营造的热闹气氛给弄得吡吡作响,虽然张子桐努力的想要遗忘她的存在,但是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呢,又不是苍蝇蚊子的,一抬眼就能见到,怎么能忽视的了。
墨煊就不用说了,全程的强颜欢笑,只有秦嬷嬷跟没事人似的笑得满脸开花。
看来,之所以感到不自在,除了墨夫人的存在感强烈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已修练不到家啊,看看秦大能,看人家那表现就知道了,人家不想看见你,别说你是个大活人了伫在这儿了,就算是一堵墙,也能给你当成背影给无视掉,继续谈天说地。
卫生先和李怀仁在底声地交谈着什么,偶尔能听到一些之乎者也类的词,卫先生还是那付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愤青样,不过,李怀仁是个八面玲珑的,他嘴角挂笑,眉眼舒缓,语调不快不缓地轻声说着,再加上卫先生时不时的嗯啊两声,两人间的气氛即不冷清也不过分热闹,在墨夫人的低气压与张子桐三人的热闹间,恰恰找到了一个缓合的平衡点。
张子桐注意到秦嬷嬷看向李怀仁的视线里,夹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赏,而看向墨夫人的视线则是有点冷然与失望了。
将张子桐和墨煊夹到碗里的菜吃得差不多之后,秦嬷嬷心满意足的放下的筷箸,拿帕子轻轻沾拭了一下嘴角。看向张子桐笑眯眯的趣她道,
“丫头啊,今天可是墨煊的生辰,你总不会是只带着一张嘴来的吧?等会儿下面的人可就轮番来给煊儿道贺了,我想先看看你的,你就抛砖引玉吧!”
张子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老人家还真不客气,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呢,就直接当成“砖头”了,而且她才咽了几筷子菜。跟本没吃饱,这顿饭果然不怎么好吃,怏怏地放下筷子。张子桐鼓着脸说道,
“您老都说是砖头了,那还有什么可看的,您就当我是拿着块板砖来给小黑当贺礼好了。”
“哟,小丫头还不高兴了……”秦嬷嬷指着张子桐气鼓鼓的小脸。笑着说道。
“嬷嬷,您好歹也给人家留点面子行不行?”张子桐嘟着嘴,满脸不乐意地说道。
“嬷嬷,阿福送得东西,我很喜欢,是……”墨煊连忙说道。
秦嬷嬷呵呵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小丫头了,瞧你急的。嬷嬷还能把她给吃了不成……”秦嬷嬷笑着转了视线,视线刚扫到李怀仁身上,他就长身而起,朝墨煊作揖说道,
“知道小少爷喜欢书法字画。在下认识的朋友中也有好此道者,厚着脸皮讨来几付字贴书画。聊表贺仪!”
墨煊听闻,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彩,情不自禁的问道,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都有谁的?”
“柳公的字,吴大家的画,颜大家的诗!”李怀仁说道。
墨煊一听,脸上喜悦更甚,
“太好了,正是我所好,真是太谢谢李世兄了!”墨煊作揖道谢道。
李怀仁笑得淡然,
“礼物,喜欢就好!”
“咳!”两人正说着,卫先生无缘无故的干咳了一声,将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半合着眼皮,还是那付没有正经坐相的样子,
“即然有名家的画作,看来,我这拙作就不用拿出来献丑了!”
墨煊闻言,笑容一滞,忙向卫先生赔礼道,
“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学生心里对先生是十分仰慕的,先生是学生的学习目标,倘若学生将来能有先生成就的十分之一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可别学我,难道你也想像我一样落破到给人家做教书匠的地步……“
“先生……”
“嗯,给你,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丢掉,随你!”卫先生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好的上好的宣纸出来,毫不在地向墨煊的方向丢去。
墨煊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住,然后小心冀冀地展开,张子桐就站在墨煊身边,也倾身看去,待看清上面写画的内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好字!好画!果然不愧是先生!”墨煊捧着宣纸,高声赞道。
自已的画作能被人喜欢,被人真心诚意的赞扬,总是令人心怀愉悦的,卫先生桀骜的脸上,不由的轻轻绽出一缕笑容,只是那笑刚漫至嘴角,就蓦然顿住,眼神微眯地看向站在墨煊身边的张子桐,声音明显不悦地问道,
“怎么?小丫头,你有何指教啊!”
“啊?”张子桐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纸上,冷不防的被人一唤,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卫先生。
卫先生皱着眉头,视线明亮锐利地盯着张子桐,又问了一遍,
“这诗想必你是知道的,你说说看,我这付画作如何?”
张子桐挠了挠脸颊,半垂着眼睫,小声地嘟囔道,
“都说了是‘民谣’……人家字还认不全呢,能说出什么来……”
“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什么想法的样子!”卫先生紧迫着不放地追问道。
张子桐心中惊疑不定,这家伙眼睛可真够利的,她刚才猛一看到这付诗画时,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念头在心里也就一闪而过,也没注意脸上的表情如何,没想到竟被他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张子桐的眼睛在半垂的眼皮底下,缓缓地转了转,然后有些迟疑不定地看抬头看向卫先生,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墨煊手中的画作,唇张了又合,似是很不确定和为难的样子,几番周折才缓缓开口道,
“先生,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字,我是说不上来什么的,只是这画……”
“画又如何?”卫生先坐正了身体,眼神紧盯着张子桐问道。
张子桐似是迫于卫先生的压逼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话利落了一些,她抬起白皙柔嫩的小手,指着画说道,
“先生这画应该是画的一个老农在劳作的画面,这远处的山,近处的庄稼都活灵活现,当然老农也是活灵活现,但是就是因为画得太好了,才让人更清楚的感到怪异!”
“怪异?”卫先生疑惑地轻声呢喃道。
“嗯,我说句不当的话,先生您别生气……先生怕是没有下过地吧,不曾体会过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正午毒辣的日头,累得腰酸背痛,汗珠子摔成几瓣的耕作的艰辛吧,如果您曾经体会过的话,这画作中的老农,表情不该是如此的轻松的,轻松的像是正在舞台上表演锄禾这个动作……是,对,庄稼人都是强壮的,但是强壮并不代表那就得是膀大腰圆,像是养在猪栏里好吃好喝的肉猪一样,他们的身体一般是劲瘦的,像株虬劲的老梅,浑身都是被岁月劳累侵蚀的沧桑,疲惫而坚挺,弱瘦而有风骨……咳,大概,我觉得是这样……”
“……是这样的吗?”卫先生怔然半晌,喃喃自语道。
“我就是这么一说,是与不是,反正这庄子旁边就是农田,等来年村民劳作时,先生去看看就知道了,也这与先生作学问的行径不相悖,你们读书人不是经常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将书本上学到的,与现实相映证一下,增长见识不是挺好的吗,也免得闭门造车,空有一肚子学问,却如同空中楼阁一样,中看不中用,不切实际,学问嘛,就是学以致用的,如果想用,就必用切合实际生活,否则,即使他朝登了金榜,入朝为官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糊涂官,白白读了那么些的圣贤书,却没有用处。”
张子桐的这番话连老神在在的秦嬷嬷都听呆了,等她说完,冷不丁的对上李怀仁那家伙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猛然警醒,垂下眼帘,猛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我从戏文听到的,我爹曾经给我说过大概的意思,觉得里面好有学问……虽然不怎么懂……总而言之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
得了,别得瑟了,越描越黑,还是驻嘴吧!
………………
正房里的每个人献上贺礼之后,就轮到下人们了,丫头婆子们的贺礼比较统一,都是拿自已的针线活,什么荷包啦、帕子啦、汉巾子啦、衣服啦当做贺礼。
小厮和下人们就比较多种多样了,他们不像丫头们一样整日困于宅中,接触面广,见识多,礼物也就五花八门,贵是不贵,他们没钱,也没必要充门面,但是胜在种类繁多,吃的,用的,玩的,戴的,林良满目,让墨煊惊奇不断。
还有几个小厮当场真人秀,翻跟斗的,说书的,打竹板弹唱的,就连秦嬷嬷都被唬住了,直说道,
“想不到府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没有戏班子,倒胜似戏班子,很是热闹了一下子,笑得人昂马翻,主子们高兴了又打赏了一番,最后主仆宾客尽欢地收了场。
下人们收拾残局,主人们转移了地方,喝茶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