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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明月如霜,李腾空贪看今夜月色,便搬了一把椅子到外面,观赏纳凉,初夏夜间还有些寒气,他仗着本身内功深厚,气脉贯通,倒也不惧些许冷风。
李腾空在这金仙观借宿也有五七日了,这观里除了他这个借住的道士,就只有一个本地的老道士,耳聋眼花的,每日嘀嘀咕咕,抱怨没有香客。今日里又来了一对祖孙借住,看样子也是穷得很,虽然不供饭食,观内空房也多,但还是惹得这老道士越发不快起来。
李腾空在空地上坐了一会,犹自不足,便起身往后院走去,从后门出去有一片竹海,风景宜人,他横竖也不想睡觉,便意欲散散步。
李腾空刚刚起身,忽然北边的厢房门也开了,那借住的祖孙中的孙儿走了出来,远远地拱手打了个招呼,“星月交辉,凉风习习,正是赏月佳时,李道长好兴致!”
李腾空回了个礼,便见那名叫叶凌寒的青年走了出来,仰头看了一会天上明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腾空走惯江湖,看人眼光极是老辣,这一对祖孙,祖父古板拿架,孙子偏激高傲,骨子里却是俗人,不怎么招他老人家待见。但还是含笑点了个头,道:“叶秀才怎么出来了?这夜里凉,冻坏了可不好。”
叶凌寒又叹了一口气,道:“胸中块垒不得消,若不出来透透气,憋在心里更不好受。”
李腾空笑问道:“叶秀才有何烦恼,不如说出来,贫道帮你参详参详?”
叶凌寒犹豫了一下,道:“只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嫌贫爱富。捧高踩低,因此略有所感。唉!世人皆曰男子薄幸,殊不知女子薄情更甚男子,男子尚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女子却不肯与丈夫共贫贱。怪不得古人将女子比作藤萝,水性杨花,攀附高门,正是这个道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腾空见他说得十分偏激,料是在哪里吃了女人的亏,当下也只是笑道:“人心本就有好有坏。不足为奇。”
叶凌寒指桑骂槐地发了一通牢骚,忽然,墙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兀那秀才,说话也要有个凭据,你见过几个女人,就敢将天下的女子都骂进去?”
叶凌寒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妙龄女郎在墙头露出半截身子。穿着月白罩纱衫子,金钗绾发,端端正正一张美人颜,轻嗔薄怒的样子,别有一番媚态。
叶凌寒生在乡村,见过的无非是些村姑。纵然略有姿色,也粗俗不堪,前日在江家惊鸿一瞥见到的未婚妻子。乃是他生平仅见的绝色。因此见了这女郎,也不自禁在心中拿她和江家小姐比较起来,心想,这女子虽容颜略逊,但弱态含娇。秋波流媚,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一时竟然忘了回答那女子质问他的话。
李腾空却是另一番感受。他内功高明,适才却一些未听见有人靠近,当下运足目力,仔细观察那月白衫子的女郎,却只觉得对方只是个弱质女流,丝毫看不出其他端倪。
那月白衫子女郎娇笑一声,似乎甚看不起他的样子,她忽然正起脸容,福了一福,道:“愚侄女无知,日前触犯贵人,家姊特备下酒筵,请道长前去赴会,以表赔礼悔过之意。”
李腾空是个极聪明的人物,立刻便明白了这美貌女郎是谁。
这美貌女郎不是人,而是狐妖!李腾空苦笑一声,那日在姚府,纯是江家姑娘出手慑服小狐妖,自己只是全程观看而已,只是这大些的狐妖,虽然嘴里说得谦卑,但神态哪有半分委婉的样子,只怕届时不是赔罪,而是问罪!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一身凡间武功,能抵得过一窝妖怪。
叶凌寒却不知就里,此子自诩才华过人,最是心高气傲,江家不肯与他结亲,便以为受了奇耻大辱,此时见这女郎对自己一脸不屑,却对这俊美异常的道士恭敬有加,适才的那一点惊艳,早化成了满腹气愤,暗道:哪有良家女子深夜去找男人的?我险些给她骗了!
狐女见李腾空不答应,娇笑一声,身子便从墙头隐了去,过了一会,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自后门走了进来,越发的腰如弱柳,婀娜多姿,尤其一双玉白的小脚,赤着便踏在青草地上,格外引人遐思。
李腾空无奈,道:“请问姑娘尊姓?”
狐女掩口笑道:“奴家姓胡,家中排行第三,前日道长驱走的小丫头,便是我大姐的女儿。”接着又催促道:“道长快走罢!”
李腾空笑道:“多谢大娘与三娘的美意,只是贫道并不打算入赘,更怕自己一去不回,只好谢绝了。”
胡三娘勃然色变,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道士,你不过是炼气一层的修为,也敢学人来降妖!我就先捉了你,再找那女修算账!”双手指甲暴长,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李腾空早在胡三娘脸色变化时,便急忙抽身后退,就手抓起地上的木头椅子,灌注真力扔了过去。
胡三娘急忙举起手爪去拦,只缓得一下,那道士早利落地翻过墙跑了,气得胡三娘直跺脚。这一窝狐狸并非天生的灵兽异种,只因长年与人杂处,便通灵性,慢慢修通窍穴,化为妖身。
较之那些天生灵兽,这些普通畜类成精,化形要容易得多,但实力却也十分逊色,这伙狐狸精不过是一帮野生妖怪,也只能在普通人间厮混,若给真正会法术的修士见了,连下饭菜都不够的。
胡三娘给那道士跑了,迁怒到一边脸色煞白的叶凌寒身上,扬起爪子便狠狠地抓过去,叶凌寒躲避不及,肩膀顿时给抓得鲜血淋漓,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人便晕了过去。
胡三娘正要再加一爪,结果了这没眼色的书生性命,没想到叶凌寒胸前所挂的一块玉佩,吸了鲜血后,忽然发起光来,胡三娘只觉得触碰处如火烫一般,尖叫一声,化作一只白色带黄毛的狐狸,飞也似地跑了,留下这昏迷不醒的书生。
叶凌寒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锦绣床帐中,入眼是一个清秀娇美的女子,见他醒来,女子急忙起身福了一福,低声道:“半夜三更,公子晕迷在奴家门外,是否遇上了贼人?奴家便自作主张将公子挪进来了。”
叶凌寒这一天一夜之间,经历良多,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以为是那狐狸精将自己掳去,又抛弃在外。那女子柔声问了几句,自言姓云,夫死新寡,言语间便露出些招赘的意思。叶凌寒虽不大瞧得起再嫁妇人,但这云娇娇态度柔顺,娇娇怯怯,也不忍心冷语相加,只是惦记祖父还在观中,便挣扎要回去,云娇娇道:“如今天尚未明,叶公子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我命仆人送公子过去。”
……
天色刚刚放明,江谦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丫鬟新添了茶进来,江谦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李腾空只得将昨晚发生的妖狐寻仇事件又讲了一遍,道:“……因此贫道特来提个醒,狐狸最是记仇,江小姐在的时候还好,万一回仙山潜修,只怕这一窝狐狸还要闹事。”
江谦正要说话,忽然,外间一个娇脆的声音传来,“大清早就让人去吵人好眠,江大少爷你最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却见江瑶玖转了进来,眼波似笑非笑地在屋内两人身上转了一转,显露出顽皮又伶俐的神气来。
李腾空给她这一眼看得心跳快了几许,江谦急忙将事情经过一说,江瑶玖听了一笑,道:“这些狐狸要不要这么嚣张!畜类成精,混迹人间就该低调些,又不是莽苍山那种群妖汇聚的地盘,这还真是世间无妖灵,狐狸称大王。”她想了想,道:“既然这窝狐狸不依不挠,不识时务,那我也不介意多给他们些教训,不过就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她手在袖子里动动,本想把应天行放出来,转念一想,觉得这厮需要提防的成分比较的多一点,家人亲属相关的事儿,还是不要给他知道的好。当下取出一叠符纸,分摊在桌上,对江谦道:“这一种淡黄色符纸是护身的,哥哥你给爹娘他们每人身上放一张;再选那健壮的家丁,这一种白色符纸,每人给他胸前放一张,就力大无穷,有妖怪来了,只管往死里打;这一种薄些的,贴在门上窗上,一般妖怪进不来;你们今日小心些,我与李道长早去早回。”
江谦大喜,自从江瑶玖回来之后,他便一直缠着妹妹施展仙术给开开眼界,现在总算部分得逞所愿,顿时便跑了出去。
江瑶玖朝着李腾空一笑,道:“我们这便去罢!”
两人出了城,江瑶玖便不再掩饰法力,剑化虹光,将李道士一并卷起,径直飞往金仙观方向。她居高临下,法力凝聚双目,扫视下方,查看何处有马脚,忽然,江瑶玖点点头,道:“就是那里了!”
两人降落的地方却是一处乱坟岗,江瑶玖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踩中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见是一人倒卧在半截石碑边上,身子都给乱草盖住了,犹自呼吸心跳未绝。
李腾空惊呼道:“这好像是同我一起借宿的叶秀才!糟了,昨日我只顾逃命,却不知那狐妖竟然连无辜人也不放过!”
江瑶玖抽了抽嘴角,道:“这人一点伤没有,睡得正香,我们不要扰人清梦了。一切回来再说。”她随意瞥了一眼,只见那墓碑上刻着爱妾云氏之墓几个字,卒时年月,却已经是数百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