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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惠妃又问道,“这几日,皇帝可有去坤宁宫,”红扣回道,“并没有,奴婢着人看着呢,皇上近来几乎没有踏出养心殿的门。”惠妃点头道,“皇帝同皇后,情分还是极深的。皇后又是个狐媚善惑的性子,本宫倒恐皇帝一时耐不住见了皇后,事情恐有变数。”红扣笑道,“娘娘这就是多虑,皇后犯下这样的重罪,还能有什么变数?”惠妃说道:“你不知,见面三分情。”言毕,再不开口。眼看时候不早,叫红扣拿药上来吃了。
这日晚间,坤宁宫内灯熄烛灭,冷清异常,唯剩后殿内室里还微有些烛光。
萧清婉面上脂粉未施,头上云鬟散乱,只穿着单衣绸裤,在西墙窗下坐着。打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院中花木因无人打理,才几日的功夫,便荒颓的没了样子,风卷落叶,枯枝满径,甚觉凄清。院中灯火俱无,早没了往日那繁华热闹的景象,这失宠幽禁的滋味,她如今是尝到了。
自打禁军围宫大约也有四五日了,每日里除却送饭来的御膳所宫人,便连人影也不见,更没任何消息传来。她在此处度日如年,每一日都如身在油锅中熬煎一般。心中究竟是七上八下,无半刻安宁。
坐了片刻,宫人明玉走来说道:“娘娘,时候晚了,早些睡了罢。”萧清婉微微一笑,并没言语。这明玉同那五个一样,是皇帝自御前打发过来服侍的宫人。虽是御前下来的宫人,自己如今又失了势,日常侍奉言语倒是极尽恭谦。萧清婉心中却明白,这几人名为服侍,实则为监视起见。一日自早上醒来,便有五双眼睛盯着自己,吃饭穿衣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萧清婉见束缚至如此地步,又怕在她们眼里落下什么把柄,索性每日少言寡语,连内室的门也不出,只在后殿静坐。
此时见这明玉上来,她心里本不待理会,又不好薄了她的面子,便一笑了之。明玉又道:“夜间风凉,娘娘不要只顾在这里坐,叫风扑了身子,染了病就不好了。”萧清婉浅浅一笑,说道:“你放心,本宫如今这个样子,纵然是病了,也不会有人来过问。自然也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来。”明玉讪笑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倘或娘娘病了,难为的岂不是娘娘的身子?奴婢心里也着急罢了。”萧清婉微笑道:“本宫沦落到这种境地,你还能这样同本宫说话,也难为你了。”明玉听了这话,登时急了,回首望了一眼,见那四个并不在跟前,就在萧清婉跟前跪了。
萧清婉不防她忽有此举,心中惊疑不定,低声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明玉亦压低了话音,说道:“娘娘,奴婢本姓童,是淮阳人士,父亲是做香料生意的皇商。早几年,相爷还做着户部尚书,我曾随父亲到府上拜见过娘娘,娘娘不记得了?”萧清婉听说,仔细打量她容貌,却见她眉眼处略有些眼熟,却又着实记不起来是何人。明玉又道:“五年前,我父亲被人诬陷,说在香料里以次充好,贪墨朝廷银两。当时那起人做了许多伪证,眼见我们一家就要造次灭顶之灾。幸得是相爷看出了端倪,查清事情真相,方才还了我家清白。落后又两年,我被户部选中,才送到了宫里来当差。”
萧清婉听她细说,方才想起果有此事,便说道:“啊呀,原来是你,你怎么到了这里?你……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明玉说道:“奴婢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相爷昔日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的。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奴婢虽位卑人轻,还可拼命去做的。”
萧清婉看了她半晌,方才笑道:“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还不知皇上为什么恼了我。”明玉连忙问道:“娘娘果然不知么?”萧清婉瞅了她一眼,微笑道:“当真不知,本宫又不是皇上肚里的蛔虫。这事发又实在突然,到目下本宫仍是蒙在鼓里也似。只怕里头的缘由,还不及你们知道的多些。”说毕,转言反问道:“你既在御前服侍,那你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将本宫幽禁于此么?”明玉摇头道:“娘娘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介宫女,皇上的心事哪会告与奴婢呢?”
萧清婉听了,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只起身说道:“你说的不错,时候不早了,该睡下了。”明玉闻说,虽是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当即起来服侍皇后洗漱,又另叫人进来伸展铺盖,就伺候萧清婉睡下。
萧清婉在床上躺下,明玉说了一声:“奴婢就在左近,娘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放了帐子,退了开去。
萧清婉躺在床上,并无半分睡意,心中细细琢磨道:近来坤宁宫被围得苍蝇也飞不进来,我虽什么也信儿也得不着,但这迟迟没有动静,便是说皇帝并无抓住什么把柄证据。没有消息,倒是好消息了。然而我如今被困,手脚束缚,做不了什么。唐玉莲与惠妃恨我已久,便是没影儿的事儿,她们也要污蔑个十足,何况这样大好的机会?皇帝如今虽没有证据,但他既如此行事,那便是说心里起了疑。依照他那多疑的脾性,人说一遍或许不信,说两遍将信将疑,再要说上三遍四遍,只怕就要勃然大怒了。倘或再让他抓住个什么蛛丝马迹,那我还能有活路么?想至此处,她心中颇为踌躇,一时也拿不着个主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心中又实在挂念孩子:不知道缊儿这时候怎么样了。他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往日里又那样黏人,一会儿见不着就不成的,这样连着四五日找不到我,还不知哭成什么样了。想至此处,她心中一酸,颊上便有些热热的,便拽着枕巾在脸上擦了一把。胸口闷疼着,因知想亦无用,只好咬牙暂不去想他。
她在床上躺着,忽见那帐子上人影微一晃动,似是在床边守着的人起身去了,看那身形倒像是那个明玉。见她出去,萧清婉便忆起方才她说的那番言语,心内颇为踌躇:这小妮子嘴里说的倒且是好听,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皇帝知晓我如今正是形影相吊的光景,打发这样一个人来试探一二,也不无可能。然而我目□旁也确实并无一个可用之人,只在这屋里着急,是半点用也没有的。
这般想了片刻,还不见那明玉回来,她心中便定了个主意。先揭了帐子一瞧,果然外头并无一人,便披衣下床,只穿着睡鞋便往外去。走到外堂上,只见灯火昏暗,四下无人。原来,因坤宁宫宫人被囚,只来了五个御前的宫人侍奉,人手不足。这些宫人眼见皇后失势,皇帝又不过来,越发懒惰起来,到了晚上都各寻地方睡觉,并无人看守外堂。
萧清婉径自走出堂外,才走至门上,便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身上登时打了个寒噤。原来到了后半夜,外头起了夜风,颇有些寒气透骨。萧清婉也不以为意,只步下台阶,在院中转了转,便在一株金桂下头停了。时下正是九月上旬,花开正好,夜风一吹,甜香满园。萧清婉抚树而立,心中不胜唏嘘:这金桂还是皇帝叫载在这里的,说是到了十月,好一道持螯赏桂,到如今却落得个花开落寞。她叹息了两声,便俯□子,在地上拿簪子抠了些土,将耳上的白玉塞子取下,丢在坑里,又将土埋上。
才直起身来,那明玉便已匆匆行至,嘴里还说道:“娘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倒叫奴婢好找!”萧清婉见她来,面上浅笑说道:“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今夜的月色倒是很好,大伙都睡的早,没人出来赏月,当真可惜。”明玉听闻,知皇后是暗里讥刺众人躲懒偷闲,面上微红,也不好说什么,只作不懂,又说道:“这外头风凉,娘娘就这样出来了,不怕冻了身子,还是快些回去罢。”萧清婉颔首道:“也好,这会儿倒是起了些风,想必明儿是要变天了。”嘴里说着,便迈步往回走去。那明玉在后头耽搁了一会儿,便追了上来。
回至内室,萧清婉解衣歇下,一宿无话。
隔日,因着昨夜走困,又连日饮食少进,直到天色莹亮,萧清婉方才醒转。这一醒来,她便觉周身乏力,酸疼不已,脸颊滚烫,胸口闷涨。开口要茶,却连喊了几声都不见人来。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家强撑着起身,穿了衣裳。两脚才踏在地上,便觉头上一阵晕眩,险不栽倒,幸得是早早扶住了床柱。
强挨着走到外头,才到堂上,便听院里一阵喧闹,她心念微转,便凑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两个身着黄衣的内监立在昨夜埋东西的桂树下头,正同明玉说些什么。
眼见此状,她微微冷笑,当即走出门来。众人一见皇后出来,连忙迎上前去,纷纷行礼问安。萧清婉也不看那两人,只问明玉道:“本宫昨夜里出来望景,丢了一只白玉塞子,你可寻着了?”明玉脸上微红,那两个内监对望了一眼,满面不悦。只听明玉说道:“回娘娘,奴婢才在这儿看见,还不及告与娘娘。”
萧清婉才待再说些什么,忽然眼前一花,两腿软如棉花,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便直直的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更……
大概这边可以恢复更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