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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烈听了这样的话,心中忖度了半日,方才说道:“你的主意虽好,却只能暂解眼前之急。盐税在朝廷赋税收入中所占极重,今年黄河水灾,那沿岸的几个省份必然颗粒无收,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朝廷要与他们休养生息,到了明年,既不能纳粮亦不能征税,这税收本就少了一大笔。再缺了盐上这一块,只怕就要难以为继了。”
萧清婉连忙笑道:“这一点,臣妾倒也想到了。此策不过为解朝廷困境,并不是常法。今年暂且这样施行,到得明年,朝廷便可向这些贩盐的商贾征收一定的赋税。随年岁增长,还可慢慢增派徭役等各样税目,臣妾以为比之以往倒能增添些进益也说不准呢?”
赢烈思量了片刻,又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萧清婉被他盯着,心里惶惑不安,强笑道:“莫非皇上以为尚有何不妥之处?臣妾眼界短浅,只知眼前之事,远不及皇上思虑周全。若是如此,皇上只当臣妾说笑,听听罢了。”赢烈将她一双柔荑握在手里,细细捻着,方才缓缓说道:“你出的主意,倒是顶好。不止解了眼前之困,连着长久的收益也都算在其内了。待明儿朕上朝去,就同他们商议此事,紧赶着办了!”萧清婉闻言,虽是喜欢,心中倒尚有一件顾虑,正欲开口,却听赢烈又道:“你安心,朕在朝堂上绝不会带出你一字儿来。免得让那起朝臣说三道四,说朕听信妇人谗言,本是一件好事,也让他们说的变味儿了。”萧清婉这才笑了,又问道:“皇上怎么知道臣妾要说什么?”赢烈莞尔道:“你的小心思,朕还猜不出来?那就白做一场夫妻了。”
萧清婉笑了笑,眼见皇帝神色甚佳,便将心中早已盘算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近来,臣妾听外头的宫人闲聊,说为助朝廷度过困境,满朝文武竞相捐献银两,争先恐后倒比上朝议政还踊跃些。听闻还是尚书令林大人做的表率呢。也算是京城官场的一段佳话了。”赢烈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这事,竟连你也听说了?”萧清婉含笑道:“不错,这事传的满城皆知,臣妾虽在深宫,也常听人说起。人人皆称赞林大人是群臣之表,能够振臂一呼,从者云集,可见他在百官之间颇有人望。”赢烈低低一笑,说道:“你觉得,这是好事么?”萧清婉料知自己这话已是奏效,只假意笑道:“臣妾不懂那些个,只是觉得林大人为百姓着想,捐纳钱粮,这份忠心实在难能可贵。”赢烈一笑,说道:“他是为了百姓着想,还是为了他的虚名,甚而是别的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说着,又搂着她,在耳畔轻笑呢喃道:“与后宫妇人一道评议朝政,朕可从未想过。你当真不愧是朕的贤妻,能为朕排忧解困。朕该好好的奖赏你一番才是,你想要些什么?”
萧清婉低头笑道:“臣妾只是为了皇上着想,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哪里是为了皇上的赏赐?皇上若是这样说,那可就曲解了臣妾的一片心了。”赢烈至此时,已是心病过于疾患,今忽得了这条妙计,喜不自胜之下,只觉浑身清爽,那病也就好全了。怀里抱着一段温香软玉,眼里瞧着如花娇靥,耳里听着她的浅笑娇吟,不觉心里发起痒来,就低声说道:“既然你一时想不出来,朕又不肯让你白白出力,那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若总是想不出来,那朕可就自作主张了。”说着,又笑道:“今儿夜里就别走了,宿在这儿罢。”萧清婉笑道:“皇上才好些,又不肯安分了。病后失于调养是非同小可的。就为了图一时快活,明儿又闹出别的什么毛病来可怎好?岂不是臣妾的罪愆?皇上就是自己不爱惜身子,臣妾可不愿做狐媚君王的妖姬呢!”
赢烈笑道:“你想躲滑,朕偏不放你走!在这儿说了半日的嘴,把朕的火哄了起来,你却想跑?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说着,就向张鹭生吩咐道:“出去对坤宁宫的宫人说,皇后今儿不走了,叫仪仗回去,只留几个人等着伺候。待明儿一早,再过来接。”张鹭生笑着应声去了。萧清婉见他竟如此行事,忍不住笑道:“皇上当真耍起无赖了,臣妾也真没话好说的。”赢烈微笑道:“朕的身子如何,朕自己心里有数。当真不成,也断不会乱来的。再过几月,你月份重了,朕就当真不能碰你了,你也忍心么?”
两人温存了片刻,张鹭生又转了回来,上前报道:“惠妃娘娘来了,现在殿外候见。”嘴里说着,瞧了萧清婉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见不见?”赢烈至此时与萧清婉正在情浓时候,眼里哪放得下旁人,大手一摆,冲口便道:“不见!出去对门上的人吩咐,皇后在这儿,朕谁也不见。”张鹭生躬身应诺,自去交代。
萧清婉看着如此情形,面上浅浅一笑,没有言语。
这日,她果依赢烈所愿,留宿在了养心殿。至于夜间赢烈怎样同她酬劳,那也不得而知。只是隔日一早,赢烈便先行起身上朝而去。萧清婉却直睡到天色大亮,方才起来,只草草穿了衣裳,随手理了理头发,就登车回宫而去。
赢烈上朝,将昨日萧清婉所献计策当堂讲出,又问道:“众卿家,可有何疑议?又或有不妥之处?”此策乃皇帝所提,满朝臣子能有何话可说?且这条制度,既无损于朝廷,又无愧于民生,实在挑不出什么,自然也都没口子的说好。纵然有几个心有不满的,当着朝堂之上,皇帝跟前,也不敢驳论,只做腹诽。
唯独林霄一人心里有些狐疑:依着皇帝的秉性,怎会想出这等刁钻古怪的主意?莫非……他心中如此作想,便斜睨了萧鼎仁一眼,见他亦是满面疑惑,又道:瞧他那副模样,看来此策并非他所提。但若如此,皇帝身畔竟还有什么能人不成?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赢烈又道:“……前番众位卿家捐纳银两之义举,朕皆看在眼里。列位忠于朝廷,心存百姓,朕亦动容。然而赈灾及筹措军粮,乃是朝廷中事,国库虽然耗费甚多,尚未难到如此地步。国家有难,朕不能解困,反要众卿解囊相助,岂不令朕汗颜?待朝堂散去,每位捐纳多少,依照数目凭据往银库支领回去便可。此策行使下去,必能解脱困境,委实不必诸位如此。”朝中百官,心甘情愿捐纳银钱的本就无多,听皇帝如此宽恩,无不雀跃,齐齐称赞皇上仁德。倒叫林霄自讨没趣,羞愧不已,又暗自揣摩皇帝今日说出这番话来,是否为敲打起见。当下,他额上冷汗涔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白一阵,如打摆子也似。好容易挨到朝散,旁人自去银库支领银钱,他却匆忙回府。闭门思想应对,想来想去只好比照着萧鼎仁的成例,往吏部告了病假,先躲上几日看看风声再做打算。
林霄告假,却在赢烈意料之内,他也早知萧林二相不合。这二人皆出身于勋贵世家,又是能臣之属,且都是当年辅佐他登基的有功之臣,为左膀而折右臂之事,他自不会为之。然而又不能任其一方坐大,致使朝堂失衡,以此制彼,又或以彼压此,皆是常有之事,故此于林霄请假一事也未放在心上。只叮嘱户部将那条款尽快拟文,下达地方遵照办理。
户部接到圣旨,自是不敢怠慢,连夜将其成文,快马加鞭的送达各州府地方。
盐之一物,自来只官家可以贩卖。以粮食兑换盐引,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民间那些富庶商贾,都是积年做买卖的精明人,此道能获利多少,心中皆如明镜也似。他们手里又颇有余粮,自然各个争相前往各地盐科交粮兑换。不出半月,各地粮仓便已充盈,都打包装车,往东海及遭灾省份运送。
便在此时,东海海滨,又频传捷报,赢绵所组新军于海战之中果然显了奇效,将本初两只水师杀的溃不成军,败退回国。
赢烈龙心大悦,夜间灯下将徐文达所送塘报细细阅读了一番。原来赢绵抵达东海,与本初交过两回手,那本初乃是岛屿国度,成年与海浪打交道,本初水师较本国更擅水战,战船建造的也更为坚固耐用,生战硬碰,虽未必就落了下风,伤亡损耗却甚大。
他便想了个法子,在东海当地征选了两批人马,一类人便是东海采珠人,这些人以下海收取珍珠为业,极善潜水,带着猪尿泡下去可以连换五口气不浮出水面,人潜在下头水面毫无痕迹;另一类便是牢狱中关押的死刑犯人,这赢绵将他们自牢里提出,许他们若能在战事中建功立业,便抵消死罪,更承诺若然立下大功,还给他们土地房舍,助他们安家立业。这些人身犯死罪,已是于生无望,忽然见着一支救命稻草,哪有紧抓的道理?当即各个表态,必定奋勇杀敌,绝不退后。赢绵将这两批人编成两支队伍,一只名为水鬼,专门潜入水中打钻偷袭,凿穿地方战船舱底;另一只则做前锋部队,每逢敌我船只接连,这些士兵便登上敌方船只厮杀。这些人都身负重罪,退缩向后必是死路一条,上阵杀敌倒还有一线生机,故而无不奋勇杀敌。每当交战之时,这些人各个赤膊上阵,两眼血红,望敌军之首级如久旱甘霖,那本初贼兵眼望此势,不战先惧,每每被杀的片甲不留。落后,更是只要听到宣朝水师先锋军的大名,便闻风而逃。本初水师大将斩杀的逃兵,却也当真不少。
赢烈看了徐文达的塘报,心中甚喜,又见徐文达于报中奏请登陆本初作战。他心中想了一回,便即大笔一挥,书了“准奏”二字。
东海战事顺利,赈灾粮饷亦也收齐,连着来年的赋税也都地方着落,他心中连去三大块心病,顿时通体舒畅,心头松快,了毕政务,便吩咐往后宫去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