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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间,萧清婉见赢烈神色如常,且再不提玉秀,心里忖度着皇帝虽未必就忘了邱婕妤一事,但只怕也是模糊了,便隐隐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赢烈道:“才从绛雪轩过来,静秋那儿的茉莉开的且是好,一大片的雪白花朵,倒似是降了一场雪,很是好看,气味儿也雅致。”萧清婉心知皇帝口中的静秋,就是静昭仪,便笑道:“静姐姐住的那地方真有趣,夏季有白花儿,冬日里有雪,真不枉了绛雪轩的名儿。”赢烈道:“你若喜欢,朕就让花房的人在这坤宁宫里也栽上些,茉莉是赶不上了,就栽些白梅红梅腊梅,到了冬季降雪的时候,朕同你一道观赏,围着炉子,把酒夜话。”萧清婉心微微一动,低眉笑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受宠若惊呢。”赢烈低了声音道:“是朕心里愿意宠你,你惊些什么?什么都不必怕,有朕在。”说着,便放了筷子去握她的手。萧清婉心里微惊,便缩了回去放在了桌下,就低着头不语。赢烈微微叹息,道:“是朕唐突了,只是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跟朕亲近。”萧清婉亦低声回道:“是臣妾失礼了,只是臣妾还有话要说。”说着就不语了。赢烈见状,便摒退了众宫人。
萧清婉道:“臣妾自入宫来,皇上处处以礼相待。按理,大婚当夜,臣妾便当服侍皇上,皇上却因臣妾怯懦无用,加以体恤,至今日都尚未成礼。臣妾心中十分感动,敢问世间为夫者,能有几人做到如此?得夫如此,臣妾此生足矣。只是臣妾虽有心亲近,皇上这几日对臣妾赏赐颇多,臣妾将皇上视为终生倚靠的夫君,并不愿皇上将臣妾看做只是希图赏赐而献媚邀宠的妖妃。”说着,她捧起桌上放着那一早就吩咐下的八宝甜酪,起身跪在赢烈身前,将碗捧至眉心处,道:“臣妾愿为夫君举案齐眉。”说着目光也毫不遮挡的直望向赢烈,眼中一片澄澈。这番话,却是半真半假。
午时的阳光自雕花窗棂里投了进来,撒了满地,赢烈背光而坐,日头便在他的龙袍上描了一道金,萧清婉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这般静了片刻,赢烈才起身,先是端起了她手中的碗放在桌上,继而拉起了她,眼中情思跳动,道:“让朕知晓你心意便是,你不必如此。朕岂会将你看做世俗女子,朕知道你不在意那些赏赐,可是朕不知如何待你,只好将你喜欢的,想要的都给你弄来。你开心,便是朕开心。”萧清婉低声道:“臣妾……我知道皇上心里装的是家国大事,可是只要皇上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有我,能怜我惜我,我就知足了。”赢烈将她揽入怀中,抚摩着她的头顶,道:“朕心中,自然是有你的,你不必妄自菲薄。朕早已说过,你是朕的妻室,朕自然会疼惜你,爱怜你,庇佑你。”萧清婉眯着眼睛,将头偎在赢烈胸前,聆听他的心跳,心中赢绵的面容却忽然模糊起来,且渐渐离己远去。
她心中轻叹一声:罢了,想必这是她命中的定数。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这般偎依了片刻,萧清婉自赢烈怀里起来,笑道:“皇上且少坐片刻,臣妾去去就来。”赢烈便只笑看着她,也不言语。萧清婉转进内室,自绣框内拿了剪刀出来。赢烈见状,笑道:“此是何故?”萧清婉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句“臣妾斗胆了。”便打散了自己的发髻,又执起皇上的一绺发丝同自己的缠在一处,挽做了一个同心结,用剪子轻轻的剪了下来,才轻声道:“臣妾不要别的,只要这个就好。若有朝一日,皇上不喜欢臣妾了,不再来臣妾这里了,臣妾有这个念想在,就如皇上在臣妾身边一般。”赢烈抱住了她,低声道:“傻丫头,不会有那一日。”萧清婉却但笑不语。
两人坐了片刻,赢烈便要叫人进来侍候,萧清婉忙止了,笑道:“今日,且让臣妾服侍自己的夫君一回罢。”赢烈含笑应了。萧清婉起身为赢烈布菜斟酒,吃了这顿饭。
用膳已毕,赢烈道:“可是要叫他们进来收拾。”萧清婉道:“皇上瞧瞧臣妾这幅样子,可是不能见人呢,先让臣妾梳了头罢。”说着,就进去重新盘了发髻,插戴了饰物出来,才扬声唤人进来。
那一众宫人进内,虽不知皇上同皇后说了什么,但看皇帝面带微笑,皇后更是粉面含春,如穆秋兰这等年长宫娥,心里便已明白了几分,面上也不敢带出,就收拾了残馔。青莺明月又捧了香茶漱盂给二位漱口,绛紫又端了碧螺春上来。赢烈掀起盖子,见杯内碧浪翻滚,清香扑鼻,便抿了一口,道:“是今年的新茶。”萧清婉笑道:“正是,臣妾自幼在家吃这个惯了,故而坤宁宫里备的也是这个。皇上若是吃着不好,就让他们重新换了。”赢烈道:“这香气倒还好,夏季里吃这个倒是能静心。朕记得,你父亲也爱吃碧螺春,是么?”萧清婉道:“正是,皇上的记性真好,这点微末小事,也还能记着。”赢烈笑道:“岳丈的事,如何能是小事,且你父亲为朝廷效力多年,朕自然记得。”
萧清婉轻轻一笑,低头吃茶。但听赢烈又道:“按着宫例,你母亲可每月入宫一次探望,有什么事也可传唤进来。你如想念家人,便自管拿了你宫里的腰牌,打发人去内侍省说一声,接你母亲进宫就是。顺带着,你姐姐也能见上一面。”萧清婉先是谢过皇上恩典,继而似无意道:“不必和贵妃姐姐说么?臣妾听闻六宫事务都是贵妃姐姐在打理,若不先告知,怕是要给姐姐添麻烦呢。”赢烈沉吟道:“贵妃……红药不过是因之前宫里并没主事的人,她入宫早凡事儿知道的多些,又是宫里位份最高的,才让她暂时先管着。如今既然你来了,六宫便已有主人,这些事儿慢慢的也得交到你手里,才是名正言顺。朕不过是想着你才进来,人生地不熟的,就没发话。但你是中宫,你要做什么,何必还要先令她知道?消停上两月,你诸般熟识了,就都管起来罢,届时叫贵妃从旁协助也就是了。”说着,抿了一口茶,又道:“你姐姐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悟性也高,又是妃子的位份,若能帮你料理后宫,是最好不过。”萧清婉笑道:“臣妾自当留意习学,有不明白的,自会去问贵妃姐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赢烈是照例要午休的,萧清婉便进了暖阁,铺床展被,又亲手为他宽衣解带。待宽去了外袍,赢烈就拉着她的手,要往床上带,跟来侍奉的青莺见此情形忙躬身退了出去,将门也带上了。萧清婉红着脸道:“哪有青天白日,就做这个事情的道理呢?往后的日子,多如柳叶儿,皇上何必急在一时。还是安心歇了午觉,下午不是还要去书房议事么?”赢烈这才放了手,莞尔道:“还是朕心急了,也罢,就等着晚上你侍寝罢。”说毕,便瞧着萧清婉,见她面红过耳,艳若明霞,心头越发兴起。
萧清婉侍奉着赢烈睡下了,依旧拿了团扇为他打扇,见着赢烈睡熟,就将扇子搁在了一边,坐着发起呆来。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想及赢绵,心中还是隐隐作痛——最终,她仍是要负了他。可是,那又如何?自父亲上朝归来那一日起,萧家的荣辱祸福便与她紧密相连,由不得她任性。想着,萧清婉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人,熟睡中的赢烈再没有半分帝王的气势,只如寻常人家的丈夫一般。她心中有些茫然,在家时虽也曾怨恨过这一手毁去了自己姻缘的皇帝,进宫后的几日里,他的温存体贴却慢慢蚀去了自己的愤懑。虽是帝王薄幸,却也算难得了。且,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与赢绵的事儿呢?
轻叹了口气,萧清婉起身,将方才挽起的同心结收在了妆奁里。
赢烈睡了一个时辰,便起了,洗漱穿戴了,坐了片时就往南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