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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住了三周。
当夏医生在她的办公室告诉我一两天就可以出院时,我心里竟有些惆怅。住院的这些天,我已经习惯了在充满来苏水味道的病床上复习功课,对外面的一切不再关心,只是安静地学习。况且我还有个美丽温和的老师,一个只有我独自拥有的老师。
我真不愿回家,可住院要花钱,而且医院的病床也很紧张,不容许我再住下去了。因为这个并不意外的消息,我的心情陡然跌到低谷,“回家就没人能帮我学习。”我小声嘀咕着,也是在试探着夏医生的反应。
不知道我的声音太低她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不理睬我,正在做值班记录的夏医生并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俩写字的沙沙声。我觉得自己真无趣,在试卷上重重地写着字,以至于笔尖把纸扎出小洞。“出院后我还能问你问题吗?”我实在不甘心又大声问道。
她还是低头写着一言不发,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她的冷漠让我不悦而烦躁,能不能也应该吱一声,我又不是狗皮膏药,黏糊得离不开她。我更加觉得自己无趣,猛地站起身胡乱收拾起桌子上的课本。
“稀罕!”我心里的火苗呼呼地冒着,我也清楚自己莫名的火气有些不可理喻,可就是无法控制。为了让她知道我的不悦我还响亮地哼了一声。
拍地一声,夏医生把手里的笔重重地放到桌上,因为太过用力,深蓝色的墨水溅到纸上,在她刚刚做好的记录上洇成一小片。“我说不帮你了吗?”她抬起头盯着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含着怒气与无奈。
我愣怔住,嘴里却不甘示弱还在嘀咕着,“我困了,回去睡觉。”
“手机号不也留给你了,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啊。”她从我手里一把夺过我的课本放在桌子上,“人小脾气倒不小,让你做的英语试卷你做完了吗?没完成不许回去!”她瞪了我一眼,刺啦一声把被墨水弄污的值班记录撕了下来,揉在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我被骂了,低着头又坐回到桌前,老老实实地摊开快写完的试卷,重新做了起来。刚才那股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我径自笑了。这笑声中既有高兴也是难为情。
“怎么又笑了?这真是猪八戒变成孙悟空了,变脸还挺快。”夏医生手支着头看着我讥讽道。
我不能告诉她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我想她一定也明白我开心的原因,是在明知故问。
“我是孙悟空,你就是那个美丽善良的如来佛。”我朝她咧着嘴笑道。其实,这个比喻我也就是随口开的玩笑,压根没有想到这句话更深一步的含义——孙悟空跑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夏医生所有所思地看着我,半天才轻笑了一声,“嘴巴倒是甜。”我心里美滋滋地埋头做着试卷。
两天后爸妈把我接回家。临走的时候,我没有见到夏医生。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我坐在床边找着各种借口拖延着时间,我想她知道我今天上午要回家,应该会出现在病房。
我借故要同这些天护理我的护士姐姐们告别,去了医护办。护士长一见我就说,夏医生上午有手术。
“我是来同大家告别的,谢谢姐姐们这些天的照顾。”没有见到要见的人我心里有些失望。
“莫凡你就认夏医生做干姐姐吧。”护士长同我开着玩笑,“我看夏医生也喜欢你,从没有哪个病人让她这么上心。”
我当然希望把夏医生认成姐姐,可是她愿意吗?我同护士们说笑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回到家,我一直惦记着夏医生。我喜欢她是因为她美丽温和,对我这个病人给予了超常规的关照,让我产生出渴望接近她的冲动。
夏医生为什么会单单只对我这个病人特殊关照呢?也许一开始她就是因为我是她第一位主刀的病患,才会比别人的病人多些关心,之后完全是我的粘缠,腆着脸请教她问题,而她又不好意思推脱。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夏医生也许此刻就已经把我忘在脑后,她又有了新的病人需要她关照。
这样猜想着我就觉得自己这些天那股黏糊劲儿有点傻气。很快,我就把自己的定论推翻了。如果说夏医生对我只是像对待一个普通的病人一样,她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要帮助我复习功课,她有N个正常的理由可以拒绝我的请求,可她为什么没有这样做,而是像对待一个小妹妹一样,耐心地帮助我?
她喜欢我,喜欢我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妹妹。一定是因为她只有一个弟弟,而且他们还不能见面,所以她愿意把我当成她的妹妹。
这个推论很快也被夏医生自己否定了。
我在家里静养了一周,就实在坐不住了。没事的时候总是在想着夏医生,想知道她这些天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同那个帅男谈恋爱?她下了班回到自己家里,是一个人还是同朋友在一起?
从来没有哪个人能我让这般地思念,这般牵肠挂肚。周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想去找夏医生。
“妈,中午我想吃饺子了。”其实我是想着给夏医生送去。
我妈妈并不知道我的心思,她说中午就凑合吃,冰箱里有的是剩饭剩菜。“吃什么饺子啊,你住院没少花钱了,咱省着点吧。”
“我有很多问题想去请教夏医生,总不能老让人家白帮忙吧。包好饺子,我给她送去。”我的理由再正当不过了,我妈自然同意。
饺子还没有下锅前,我先给夏医生去了电话。当她知道我中午给她送饺子时,好像并不怎么热情,起码没有我想象的热情。
“我还整理了一些问题想问问您,”她的迟疑让我紧张,生怕她拒绝了我。慌张中我连敬语都用上了,“您要是没时间,要不就……”我觉得我像是要哭出来了。
好再还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夏医生轻柔的声音,“那40分钟后我在医院门口等着你。”
“妈快煮饺子!”我一听她的话,手里还握着话筒,就扯开嗓子喊道。
“天,你这真是震耳欲聋啊。”夏医生咯咯地笑着,“路上注意安全,我等着你。”她说完就压了电话。
我家距离医院也就三站地,半个小时后我兴高采烈地出现在医院门口。
穿着连衣裙的夏医生站在那里等着我,几天没见她好像变得更漂亮了,我不由地盯着她打量着。
她马上把我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接了过去,“看你,走这么急干嘛,都出汗了。伤口疼吗?”她关切地问着,伸手摸了摸我出了汗的鼻头。
“我不是……”我本想说“我不是想你了吗?”可话说了一半我就忙改口道,“担心饺子凉了。”
她没再说什么,挽着我的手臂向医院家属小区走去。一路走着,她不时地拍下我的后背,“直起身子。你的伤口疼?”
我正值身体发育期,胸部一天天遮也遮不住地在变化着。我像很多同龄害羞的女孩子一样,整天故意穿着一件宽松的校服,走路有意驮着背把日益凸起的胸部收回。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同她解释什么。“伤口不疼了,怎么驮着背走道,长大了多难看。挺胸抬头。”她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命令着,语调却是充满了关爱。
我微微挺起来胸,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目测那两处浑圆的大小,然后吃吃地笑了。
我也笑了,顺势偷偷瞟着她那因走路而微颤的饱满胸部。心里暗暗同我们物理老师的——有无聊的同学给她起得外号就叫化学反应——做着对比,夏医生没有起化学反应,但还算丰满。
“走道眼睛看路,担心再栽跟头。”夏医生发现了我的“偷窥”,用挽着我的手臂碰了碰我。
我紧抿着嘴,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因为我想到了有一次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衣服纽扣居然挣开,前几排的同学都能看到她粉红色的咪咪罩。
“看你一脸的坏样估计没想什么好事。”她白了我一眼。
担心她误会我,以为我在YY她,我忙把那个段子讲给她听。结果她笑着叹口气,“哎,青春期的傻孩子啊。”
说着话,我俩进了家。站在玄关处,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夏医生作为医院引进的人才,享受了一套医院分配的两居室福利房。我本以为,漂亮穿着也很时髦的她,居家环境一定很讲究,起码是整洁舒适,可屋子里的凌乱超出我的想象。
玄关处堆放着十几双各式各样的鞋子,多是黑色的高跟鞋。组合柜、茶几上堆满了各种零七八碎的小物件,沙发扶手和靠背上放着脱下来的衣服,电视机上是一本打开的杂志。我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讲究卫生的医生住的地方。
“是不是很乱?”夏医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凌乱不堪而尴尬,“我没有功夫收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她递给我一双塑料拖鞋。
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诧异进了客厅。我居然在组合柜的电视机旁发现了一件团成一团的羊绒衫,我顺手拿起皱巴巴像块抹布的羊绒衫叠整齐放到沙发上。
“别管它们,你前脚收拾好,一会儿就又乱了。赶紧洗手吃饭,我饿了。”夏医生自己先进了卫生间。
我也紧跟着她洗干净手。她拿出两双一次性的筷子,“不用碗了省得洗。”我们坐在沙发上,就像上次吃锅贴一样,轮流从保温桶里夹着饺子。
我妈妈虽然好唠叨但很勤快,我们的小屋总是收拾的很整洁。我也养成了整洁的习惯,看着凌乱的环境心里极不舒服。
这次我吃的更快,吃完了我就站起身帮她收拾房间。夏医生仰靠在沙发上,劝阻着我,“算了,就这样吧。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么。”
“你先休息会儿,我吃多了,干点活有助于消化。”我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开始收拾起来。夏医生窝在沙发上不再说什么。
很快我把桌子上的尘土擦去,一些书和杂志都归整在一起,又把换洗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房间看上去没那么乱了。
我干活时夏医生坐在那里,我能感觉到她一直跟随着我的目光。我忍不住回过头看看她,手里的动作顿住了,夏医生出神地望着我,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泪水在眼眶涌动。
当我们的视线相遇时,她马上把脸别过去,快速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我的诧异比刚才进屋时更甚,我不知该说什么,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转身去卫生间取拖把擦地板。
夏医生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我想刚才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你不能干体力活,还是我来擦地板吧。”她站起身拦在我面前,伸手握住了拖把杆。
“没关系的,我不累。”我没有松手坚持着要擦地板。
站在我面前的夏医生摸了摸我的脸,“凡凡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她满是柔情的眼神里有几分伤感。
她第一次称呼我的小名,我很是激动,可是看着她的感怀,又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我和你的老朋友长得像?”
她端详着我摇摇头,“不全是。”停了一下她笑着说道,“去歇会儿,听话。”
我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她擦地板。她干起家务活来,远没有工作时认真,呼呼几下敷衍了事地擦完了地板。
原来因为我像她的一个老朋友,她才喜欢与我交往。我在猜想,让她怀念的那个人也是女的吗?她们是什么关系,同学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