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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孤阳笑着望了丁凌儿一眼。
随意的笑里却透着点凉津津的东西。
丁凌儿瑟缩了一下,猛然间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谁,想起那些关于他的事,不禁生出往后躲去的冲动。
秦孤阳却不打算这么放过她,他讶然道:“这不是小丁氏的侄女吗?你姑母可还好,平常有空怎么不见她多去我的小丁氏客栈坐坐?那可是专门为她开的客栈,她不去是多大的遗憾啊。”
忽又奇道:“怎么你脸色这样差?对了,听说丁小姐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竟至于不能出门的地步,怎么还没病愈吗?病得这么重就好好休养嘛,出来做什么?”
丁凌儿整张脸都白了,急急摇头,不住往后退去:“没有没有,我好了,全都好了。”
尹都一听丁凌儿开口就知道要坏事,只是秦孤阳是出了名的难缠,出了名的古怪,一旦他咬上你,准会说得你吱不了声,要是说话中途被打断,随时能转移咬上那个打断他说话的人,再要是言语上他不觉得满足,就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他有多么不高兴,那座为人们津津乐道、让县令夫人无脸出门的小丁氏客栈就是实例。
好容易等到秦孤阳阴阳怪气地说完话了,尹都马上拉住丁凌儿,站到她跟前,对秦孤阳说:“凌儿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大振作,秦大家就不要和她计较了。方才秦大家说要公正,都以为很有道理,在这里除了这位苏姑娘接触过凌儿,剩下只有凌儿的贴身侍女了,要搜,便是搜她了。”
阿襄惊得睁大了眼睛,但被尹都淡淡地扫了一眼。便不敢说什么了,她想得轻松,反正戒指也不在自己身上,搜就搜吧,又不会少块肉。
对于尹都三言两语把丁凌儿本人摘了个干净的作为,秦孤阳也只是点头:“确实如此。”他在大堂里的人群里扫了扫,抬手短箫指向一个人,温和地说,“你,出来两步。”
云歌又惊又喜地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
她忐忑又难以掩饰兴奋地站出来,心里想着难道那日拜年起到作用了?那日虽只是远远看到秦大家的背影,但她毕竟去了。说不定不经意间秦大家看到自己了,否则这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单单点了自己?
秦孤阳笑笑说:“你来搜她的身,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
云歌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阿襄面前,歉声道:“得罪了。”
动起手来。细细摸了一边。直身摇头道:“没有戒指。”
“是吗?”秦孤阳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下,眼也未抬,“天冷,衣服穿得多,再仔细搜搜。”
云歌和阿襄都是一愣,依言又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秦孤阳研究着自己的短箫。好像上面开出了一朵花来:“是不是藏到衣服里面去了?”
阿襄只好脱下外衣。
又搜了一次,又是没有。
秦孤阳叹气。
阿襄只好再脱。
如是几次之后,阿襄都脱得只穿两件单衣。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而云歌额头冒出细汗,尹都皱着眉,丁凌儿眼里含着屈辱的泪花,而其他人都是神色莫名。
谁都看出来了。这秦大家压根是在以牙还牙啊,是在为之前受到委屈的人讨公道。
而之前委屈的人……
大家都看向苏铮。
苏铮自己的脸色也很有些古怪。要不是她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秦大家。她都要以为对方在为自己撑腰了。
可是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
她看着秦孤阳,后者却只是又柔情蜜意似地将她望了一眼,润泽的双唇开启:“好了,就这样吧,看来戒指也不在这个侍女身上。”
阿襄和云歌都如蒙大赦,一个迫不及待地穿衣,一个帮着她穿,忽然,叮当一声脆响响起,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枚绿得纯正透彻的玉戒指从阿襄身上滑落,掉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弹了两下,又滴溜溜地滚出好远,才撞到人的鞋子停下来。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阿襄手里抓着的衣服掉到地上,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把戒指藏在她的腰带里。”
她猛然指着苏铮,脸色狰狞惊急:“一定是你,是你趁我不注意把戒指塞到我身上了,一定是你,你栽赃我!”
苏铮也很意外,意外地睁圆了眼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平静,变化快得就好像没有出现过。
她不会忘记,真正的玉戒指被她放进系统了,只要她不拿出来这个世界上就是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到它。
然而眼前却出现了这么一枚。
不过也可能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
不过看看丁凌儿和阿襄见鬼一般的表情,她知道这个设想不成立,这枚戒指一定和系统里的那枚很像。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秦孤阳,只有他没有表现出意外,那讶然挑眉的动作虚假到极点,叹着气道:“只怕真正的事实是,你早就对自家小姐这枚戒指垂涎不已,又据为己有又不敢,今日看到人家苏姑娘,便起了嫁祸给她的主意,可惜丁小姐足够机警,还没离开这里就发现戒指不见了,你这才提前贼喊捉贼。”
不等阿襄回答,他又摇头说:“可惜啊,当场对峙起来,她身上没有戒指,而你还来不及处理戒指,到处是漏洞。”他转头问丁凌儿,“丁小姐,你看秦某说得对不对?”
丁凌儿怔怔地看着眼前,被问之后大眼睛轻转,喊着泪幽怨地盯着他,咬唇不说话,尹都忙代为答道:“秦大家慧眼如炬,这贱婢竟如此阴毒,自己偷东西不说还要嫁祸给别人,回去之后,丁家想必定会家法处置她。”
秦孤阳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尹都咬咬牙,看了苏铮一眼说:“此等不干不净的人带回去也不过是给丁府丢脸,来人啊,将这贱婢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寻了牙人远远发卖了。”
阿襄一下子吓懵了,单薄的身子瘫在地上,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随即清醒过来爬过去拽着尹都的袍角大呼救命。丁凌儿看了不忍,也求饶:“二表哥……”
“你闭嘴,还嫌惹得麻烦不多吗?”
阿襄被尹都的随从拖下去,也不讲究这是什么地方,在院子里直接拿了闩门的横木兜头打下,板子声和惨呼痛叫不绝于耳,任人不忍看,不忍听,纷纷转过了脸去。
“真是现世报啊。”有人悄悄说,都往苏铮远处挪,不敢靠她太近。
苏铮抬头一看,正好和尹琪的视线撞在一起,他也很是惊疑,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尹都面沉如水,丁凌儿无声地落泪,只是看苏铮的眼神越发狠毒了。
最后,她对上了秦孤阳的眼睛,好整以暇的,饱含戏谑的,一副你应当好好感谢我的模样,除此之外竟看不出别的。
因为发生了不小的插曲,招收学徒这个活动谁都没有心思继续下去了,蒋管事勉强主持完之后的步骤就喊了结束,人们当即迅速地散出来,生怕迟了一步不好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一般。
只是一到外面,就该议论的议论,该传播的传播,相信过不了多久,桃溪镇大街小巷就会传出无数个版本,该名声大震的,该黑头土脸,都逃不过去,想置身事外都难。
苏铮倚着墙低头站在街角,土灰土灰的衣着让她毫不起眼,她专心地听着身前人说话:“……我也是被叫去问话了才知道,那丁凌儿当日也在杨花子的船上,被关在船舱底下,要拐卖到别的地方去的。因为我也是从那船上下来,丁家便叫了我过去询问情况,但你的事我没说。”
尹琪望着苏铮低垂的脸容道:“徐船长身边的少年曾叮嘱过我,那件事中你的影子越少,对你便越好,我也不知道丁凌儿是怎么知道你的。”
徐船长指的便是徐飞,而其身边的少年属三奇无疑,苏铮没想到三奇还做了这样的事。
她道:“丁家既然是县令的亲戚,我的事自然瞒不了他们,只是没想到,那个丁凌儿会因此就恨上我。”
尹琪也感到不可思议,较真算起来,苏铮虽不是丁凌儿的救命恩人,但在对抗杨花子过程中出了不小的力气,丁凌儿不思感激便罢了,怎么会将她当成最大仇敌一般。
他哪里知道人的心思最是复杂,尤其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娇娇女,对于丁凌儿来说,她在暗无天日惶恐度日的当口,却有一个比自己还小、各方面都不如的人在大显身手,这是难以接受的,而且她只要想到苏铮,就会觉得这人知道自己有那么不堪的一段经历,两相仇怨在心头,又如何能不气闷抑郁?
尤其事后,她的长辈为了让她吃一堑长一智,好好地反省,而一再地在她面前提及苏铮,时日一久,不爆发也不行。
当然,若苏铮是个俊伟不凡的男子,今日这事只怕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