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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摆开架势亲自查问,底下的人也不含糊。李荣海领了口谕亲自去冰泉宫将静妃娘娘请过来对质,徐昭仪除了一开始安排人手时插了两句嘴,后面的时间都缩在下头当鹌鹑,看样子半点不想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杜阮阮坐在皇上身边发愣,在她看来皇上压根还没问什么呢,怎么这些人已经快马加鞭请人的请人,清场子的清场子。大理寺的陈大人都被皇上叫进宫了,这速度,怎么看都像是早有预谋呀。
小胖看得一头雾水,只知道这是安贵仪要状告静妃,却不知道两人这事说的是哪一出。安贵仪的孩子不是李嫔闹没的么?李嫔都进冷宫了,怎么又闹出一个静妃娘娘呢?
陛下见状摸摸她的爪子,招招手让芝麻和汤圆把她领回去休息:“先去睡会儿,朕待会就过来陪你。”
“……”
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摸摸手跟拍拍宠物狗似的。小胖原想叫他看看什么叫老虎屁股摸不得,可人太多只有作罢。她身边的芝麻汤圆见娘娘这么轻易就被皇上哄回来,且还是不紧不慢地脱鞋脱衣滚上床趴下,不由默默地对视一眼:眼瞅着外头就要出大事了娘娘还能睡得着,心可真大呀……
觉着今日要出大事的不止她们二人,静妃今日眼皮突突发跳,抄了半日佛经都安静不下来。午间燥热翻来覆去半响睡不着,她恼得在床上恨恨捶了好几下,冷声斥道:“这起子没长眼睛的奴才是瞧本宫现在失宠落魄了么,连冰都只有这么小小一块!人呢!?本宫这屋里热成这样了,你们是不是想闷死本宫呀!”
半云恰好有事,房内另一个大宫女半雨端着茶怯怯往前几步,小声劝道:“娘娘别气了,这么热的天,小心生气上火会更加……哎哟!”
静妃一气喝光茶水,一杯子掀过去犹觉不解气,连茶壶都想往她身上摔:“你这个死奴才!这么烫的茶也敢送上来?是不是觉着娘娘我碍你眼了,干脆让本宫烫死得了!”
半雨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辩解只哭着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只是一时口快,不是成心的!娘娘饶命!”
静妃冷笑一声,她心头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手边没了东西连自己枕的玉席都要往下扔。幸而半云恰好在此时回来阻止了她的动作,也顺势救了半雨一命:“娘娘息怒!御前的李公公正在外头候着,说是陛下请娘娘过去,娘娘还是快些换衣服去看看吧。”
“……”
方才还跋扈暴躁的静妃霎时僵住了动作,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她望着半云喃喃两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半云却立刻走到近前将她扶住,目光清明地与静妃对视:“娘娘切莫思虑太多伤了身子,万一陛下是觉得娘娘已经反省够了,想要提前让娘娘出去呢?娘娘还是早些换了衣服随李公公去一趟,是非曲直总要当堂说个清楚才算完不是?”
静妃顿了顿,方才软弱无措的眼神也慢慢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正是如此……不能叫陛下等急了,本宫这就去。”
半云吁了口气,扶她去整理仪容,。地上的半雨见二人都遗忘了自己,忙擦了擦面上的泪与灰。碰到额上磕头淤伤时痛得抽了口气,眼圈微微发红,瞅着空子悄悄出去了。
……
许是为了引得陛下怜惜,静妃今日难得穿得素净平常,头上也只簪着一副极为“朴素”的珍珠头面。看起来似乎已经痛改前非而且受了老大折磨,连行礼时都有些支撑不住地软了软腿,最后还是让身边的大宫女给搀起来的。
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徐昭仪见状心中嗤笑: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一看就知道。还不是想皇上看她可怜把宫权还给她么?休想!她好容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凭自己努力走到今日,凭什么要轻易还给她?!
徐昭仪状似怜惜地轻叹一声:“静妃姐姐这些时日看来真是受了大委屈呢。也是臣妾的不对,臣妾虽然每日都要过问送去冰泉宫的膳食好不好冰块够不够用,却不知姐姐因着此事仍消瘦至此。陛下看在姐姐瘦了这么多的份上便饶过她这次吧,听说姐姐前几日还受了风寒,若是真落下什么病根子……那就不好了。”
“……”轮得到她假惺惺装好人么?分明是在提醒皇上别忘了她是因为什么受罚!静妃抿了抿唇,压下心头怒火,面上若无其事地笑,“徐妹妹多虑了。臣妾只是忙着抄佛经修身养性,好些日子没有走动,体力有些跟不上罢了。臣妾自知做错了事,这些日子一直在虔心抄经念佛为陛下祈福,也希望后宫的诸位妹妹能早日有好消息。”
她笑容诚恳难得羞怯,徐昭仪还要再战,皇上却不爱听她们打机锋。手指一动,旁边当了许久背景板的陈昭文大人便上前一步拱手道:“给静妃娘娘请安。今日冒昧请娘娘过来,是因为安贵仪指控娘娘设计陷害,令贵仪身边宫女给她下药,不知娘娘可有其事?”
静妃面色不变,皱着眉看向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事?臣妾这段时日一直在宫中抄经念佛,怎么可能去给贵仪妹妹下药?抑或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请皇上明鉴。”
安贵仪神色哀戚并不急着反驳,垂首道:“臣妾不敢妄言。的确是静妃娘娘设计给臣妾下药,让臣妾的孩子……臣妾也已找到人证物证,望陛下允臣妾与静妃娘娘当面对质。”
听到她说“孩子”那句时,静妃的表情微妙地放松了下,可又听她有人证物证时瞬间紧绷起来,抹了抹眼睛很是冤枉:“臣妾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安贵仪,你与我相识数年,在你心中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人么?臣妾着实难过得很……若是陛下也坚持不相信臣妾清白,我愿意与贵仪对质。”
她面容委屈地等了一等,却没等到皇上说话。再偷偷抬起头瞥了眼,却发现陛下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偏向空无一人的后面。等她循着视角望过去时,他已收回目光淡淡道:“一切按陈爱卿说的办。”
陈昭文躬身道:“臣遵旨。”
转身令人将人证物证带了上来。
静妃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也忘了追究陛下刚刚在看哪里。
见来人只有一个时她面上的表情不知是紧张还是放松,陈大人看在眼里没有声张,只向证人道:“把你所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是。”
被带上来的女子恭声道,“奴婢是李嫔身边服侍的大宫女翠祺。李嫔娘娘十分器重奴婢,经常吩咐奴婢帮她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那回安贵仪传出喜讯,娘娘十分生气,便要奴婢暗中对贵仪下手让她滑胎。只是奴婢胆小不敢动手,娘娘便亲自往酥酪中掺了东西,又让奴婢端着酥酪跟她一起去让贵仪吃,说这样光明正大反而不会有人怀疑她,等事情出来以后正好推到静妃娘娘身上去。”
“……”
这事静妃也清楚,她还知道李嫔特意找了个跟冰泉宫有关的太监帮她买药,偏那太监就是静妃特意安排好“背叛”自己投靠李嫔的暗线。李嫔有更多证据可以顺理成章诬陷到她身上,而她也可以借着这个关键证人摆脱嫌疑。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事实证明她的计划并没失败。李嫔被她自以为聪明的脑子狠狠绊了一跤,如今可能正在冷宫里诅咒她。而她背了个比起对方来不轻不重的责罚,除了意料之外失去宫权似乎没有多大损失。可翠祺此时此刻提起这个又是为何?
静妃心头烦躁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勉力压抑下来继续听着,却在翠祺说出下一段话时怔在了原地:“李嫔娘娘没有成功,也因此被打入冷宫。奴婢原本也该随她一起去,但这个时候却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根本是有人设计。就算贵仪娘娘那天没有吃点心也一样,因为她的孩子早就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静妃娘娘。”
“……”
自诩冷静如静妃也一时失了表情。
她本以为翠祺要说的是……没想到她嘴里说的这件事跟她想的完全不同。静妃心内错愕无比一时间竟忘了说话,若不是内殿传来一声怪响她兴许还要多愣半刻,此时忙摆出诧异表情道:“竟有这事?本宫着实不知道,不是说贵仪的胎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呢?难道太医也没有诊断出来?”
其他人都没说话,唯有翠祺冷静道:“太医自然诊断不出,因为静妃娘娘从西域搜寻了一种十分奇异的草药。这种草药可以让人在小产后仍有假孕症状。静妃娘娘买通了贵仪身边的循春找机会让贵仪服下,但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在不知情的时候也服下了这种草药——没有怀孕的人服下此药的后果却是终身不孕。”
……不对!这跟她之前做的那些对不上号!静妃脑子里有些混乱,却被她不卑不亢的态度逼昏了头脑。她体内有阵不知哪来的燥火一阵一阵地往上拱,慌忙回道:“你撒谎!本宫怎么可能吃了这种草药!?”
翠祺道:“娘娘吃了。只是娘娘不知道罢了,因为让娘娘吃下草药的就是娘娘身边的人。”
她的脑子越发晕了起来,大惊失色还没说话,旁边侍立的小宫女中突然跪下一人,声音清脆道:“娘娘的确吃了。娘娘这些日子爱吃当归汤,每日都是奴婢亲手做的。若是娘娘不信,大可请太医察看一番便知。”
……这不可能!她让人带来的那种草药只会假孕没有小产不孕!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半雨失声惊叫:“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这么对我?你明知道那个草药的效果不是这个!陛下这些日子都没有临幸我,若是太医诊出我有孕——”
“……”
她的声音像被人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捡着东西想往对方身上砸的动作也停住了。
方才还混乱不堪胀痛欲裂的脑子一瞬间平静下来,静妃的眼睛里重新出现在场人的面容:淡漠到冷酷的陛下、看似诧异实则看热闹的徐昭仪、垂头不语看不清表情的安贵仪、还有徐昭文李荣海翠祺半雨等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陛下这是铁了心,从一开始就设好圈套给她跳呀。
不管她方才的回答是什么,她今日都不可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因为翠祺和半雨说的这些事她都干了。
她的确给安贵仪下了假孕的药,她知道李嫔一定看不下去会动手,她甚至能猜出对方那个蠢脑子里会怎么想办法会怎么做。她没有自以为能聪明到让皇上看不出真假,但陛下那时把她带去旁听了审讯李嫔的全部过程,没有动手反而放过了她,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些重量……
静妃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抵抗,委顿在地苦笑起来。
如果不是她察觉到他的心意究竟落在哪里,也许她还可以再多快活些日子的吧?
实在……是她太天真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