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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集市已有数里,才隐约有了竹林的影子,红脸汉子长出了口气,语带怨气坐在了路旁,“哪里住不好,这地界鸟不拉屎,瘴气又重,好热,好热!”说着解下腰中水袋咕咚咕咚喝起来,抡起袖子在头上脸上一通猛擦。
眼见日落西垂,再耽搁怕是就要走夜路了,红脸汉子重新抖擞精神,紧束了下身上的包袱,大步流星入了竹林深处。
远处翠绿竹屋幽隐,挑起的廊檐之下,有新搭窝的鸟儿啾啾叫个不停,方桌、竹椅齐备,一看就是久有人居。
难道就是这?红脸汉子难掩激动,飞奔上前,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运足了力拍门,“有人吗?我是定勃!”
门被拍得山响,连廊上的尘土都落了不少下来,却无人应答。定勃侧耳扶上门细听,门却突然应声开了,这一晃可不要紧,定勃整个人往前跌,门内人一个侧身,竟不来扶,把他生生让了出去。
定勃身材粗壮,却也十分灵巧,往前闯了几步,一个鹞子翻身稳住了身形,想是谁这般捉弄自己,粗钵大的拳头挥了出去,却被那人二指一掐,顺势叼住了腕子,只觉得整条胳膊一阵酥麻,这架势、这身法,定勃只觉得眼圈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爷!我找你找的好苦。”言毕,挥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两下。
墨从梦中惊醒,冷汗已浸透了里衣,一身的滑凉,一阵晚风吹来,只觉得浑身一紧,四肢百骸都酸痛不已。勉强坐起,自解开了绑缚的布条,轻唤了两声,没人回应,再看那空空的竹椅,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免起呆来。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庆幸那只是个梦,可这无端的作又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杀人,甚至连个杀人的念头也没有,难道只是因为小璃的一句话吗?隐约记得自己托付了止桑去追小璃,到现在还没消息么?看这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
墨掌下暗暗用力,阻不了自己去想那满布竹桩的陷阱……提起口气来,将将站起,身体却无比的沉重。想来过去每次作都要三五日才能挨过,最近每次都有小璃的冰浴相助,虽不知道那是什么道理,但却能加好转。墨暗自笑了两声,竟是自己忘了“规矩”么?
震山响的拍门声,兼那熟悉的声音,躲已是躲不及了,最近找上门的,还真是格外多。
叼住他的手腕,看这粗眉、直鼻、阔口、络腮胡子的红脸汉子,竟咧开嘴,眼中滑下两行泪来,再见他跪了下去,不由得心上一软,墨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找我做什么。”
定勃闻声更觉得眼中酸涩,少爷还是少爷,但已和离家时不同,眼布血丝、眉头轻皱,竟有几分憔悴,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冷如陌路,“少爷说的哪里话?!当年定勃被差去灵州办事,回来时,回来时才知道府中遭了大难,少爷也失了踪。这么多年,不敢说三山五岳都已经走遍,也**不离十了。要不是途经官道遇到京望他们,怕是这辈子也找不到了!”
定勃言毕,又要淌泪,勉强忍住,扯着腮帮,一脸的哭丧样。
“好大的胆子,要是还在军中,都该领杖责。你不用多言,我不再是少爷,你也不再是随从。今日天色已晚,你权且睡下,明日一早下山去吧!”墨说完,取了竹杖就要出门。
定勃哪会容他再走,一把扯住了袍袖,墨腕子上几道暗紫色的淤青赫然出现在眼前,“少爷,这是?!”
墨并不回答,缩手扯过袍袖仍执意往外走。定勃见拦他不住,又趔趄着跪在了他的面前,两个胳膊死死地抱住了墨的腿,“今天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放手!”
墨哪里会下得了手去打,和定勃虽说是主仆,但更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这一路不知经过多少辛苦才找到了自己,只好放软了语气道,“你先起来。我确有要事要出去一趟。”
“那我跟少爷同去!反正过去在家中,少爷出门我也是跟着的。少爷放心,你办你的事,我远远跟着就好。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不能再让你走了!”定勃半信半疑地看着墨,手仍扣得紧紧的。
这是日后都要这么跟着了么?墨又道,“你不放开,咱们怎么走?”
“少爷这是答应了?”定勃松了手起身,一脸的喜出望外,“少爷是去见朋友,还是买东西?说是见朋友吧,这山里恐怕连只猴都没有;说买东西吧,这天马上就黑了啊。”
斯墨本就觉得身体沉重,胸中一股戾气不断往外翻涌,再听身后的定勃一路不住的叨叨,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暗暗叹了口气,我倒是忘了自己的这位兄弟外表是个粗糙的汉子,唠叨起来越了姑娘,可以一刻不停的……
虽然斯墨对这山里的路已了然于心,但天将大黑,虽点了火把,还是辨物不清,再加之小璃这个路痴,惯于“不走寻常路”,还不知道绕去了哪里。可怎么也寻不见止桑?那丫头虽说时而毛躁,但一直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墨越想脚步走得越急。
这可苦了身后的定勃,不是被脚下突出的树根绊着,就是被旁逸斜出的树枝划到,衣服刮出好几个破洞,也不敢慢下来,生怕和少爷离得越来越远,“少爷,你是要找什么?这黑灯瞎火的,还是明早再找吧!”
前方的墨突然停下来,身形矮了下去。
“少爷!”定勃大叫着跑了过去,借着手中火把,见墨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执竹杖深插进地里,双目通红,漫着一层黑气,单手指着前面,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沿着手指方向,定勃扒开了山石间的荒草,一晶莹小物映入眼中:是一只耳坠子,水蓝色宝石镶嵌,没什么特别之处。转身忙放到墨的手里,“少爷要找的可是这个?”
微微地点了点头,墨的掌心一阵沁凉,想起那日在集市,自己亲手将耳坠子给他戴上,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再摘下来过,如今……定是被人掠去了。想到这里心下之痛更甚,紧咬了牙关,还是不住地打颤,微闭双眼,脸色越的苍白。
“觉得冷?”定勃很是诧异,少爷从小习武,素来体健,冬天里,一同凿开冰去游泳、捕鱼也是常有的。况且现在都到了春天,刚刚走这一趟,自己已是满头大汗,少爷到底是怎么了?这耳坠子又是谁的?
“咱们先回去。”停了半晌,墨终于张了口,借着竹杖站起身来就往回走,只是左手攥得更紧了些。
定勃知道少爷的脾气向来执拗,打定了主意的事,无论朋友、父母、长辈,谁劝都是不成的。就拿当兵一事来说,按家室背景是不用去前线打仗的,可他自从违了父亲的意志入伍后,就处处身先士卒……看今日这神情,定是又有什么难解之事。
定勃只得收了声,赶几步护在斯墨左右,奈何前人明明身形微晃,却死撑不让人靠近,只搅得定勃心内不住地泛酸。</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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