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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皙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是她上了大学军训的第一个星期。
也是两人真正确认关系的那天。
那时候沈斯亮被外派去跟个案子,行踪保密,很多天都不见人。霍皙报道的时候,虽然身边不少朋友来送,可是心里总是失落的。
办好入学手续,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其实本来可以跟学校打个招呼,让霍皙回家放几天假,等正式开学上课的时候再去,可是许怀勐看这个闺女身子骨太弱,有意想锻炼她,也不想刚开始上学,就让她在同学之间搞特殊。
就这样,霍皙每天苦兮兮的跟着百十来号人在操场,听着一个河南口音的年轻教官每天喊一二一,训了一个礼拜,她说河南方言比苏州话都要厉害。照常的周六下午,胡仲说好给她从家里拿两床蚕丝被,让她在学校门口等,站了十多分钟,胡仲没等来,倒是把武杨陶蓓蓓一行人给等来了。
那时候他们四五个人坐在武杨新买的敞篷车里,兴高采烈的和她招手。
霍皙也很想他们,隔着马路就冲了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宁小诚拎着几只大袋子下来,跟她说:“我们今天都没什么事儿,蓓蓓也放暑假了,听胡叔说你在学校过得苦,给你买点东西犒劳一下。”
霍皙笑嘻嘻的跟宁小诚一抱拳:“小诚哥,够仗义。”
她那双大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小诚问她,二朵儿,你找谁呢?我们这么多人来看你还不够啊?
心思被戳穿,霍皙红着脸,呸,我找胡仲呢!他答应来给我送被子的!
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女藏不住心事,宁小诚哈哈笑,笑够了,揽着她肩膀说,你斯亮哥出差,咱先去吃饭,他晚上就赶回来。
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斯亮真来了。大家招呼他坐下,说快快快,二朵儿一直盼着你呢,你要是不来,估计她今儿这顿饭都吃不好。
沈斯亮笑着坐下,朝她吹声口哨,定定看着她:“怎么这么黑。”
饭局散伙儿,大家开夜场的开夜场,该回家的回家,沈斯亮带霍皙回去,下了车,沈斯亮给她一直送到她家楼下。霍皙站着不走,沈斯亮说,进去吧。
霍皙问他:“斯亮哥,你有女朋友吗?”
沈斯亮说:“没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嘴角已经挂着笑了,霍皙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央求他:“你要是没女朋友,考虑考虑我行吗?”
说完,霍皙低下头,瞅了自己一眼,糯糯地:“其实我挺白的,就是……这几天给晒黑了。”
沈斯亮站在路边闷声乐。
他一乐,霍皙心就凉了一半儿。
他这人,认真的时候特别认真,不认真的时候你根本猜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霍皙垂头丧气:“那我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斯亮说:“我还没说答不答应你呢,急什么。”
霍皙仰头:“啊?”
话音未落,他就低头亲了下来。
……
两人像是两条在枯岸上干涸已久的鱼一下回到了水里,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仰在床上,依然紧紧缠抱着,在情/事上,霍皙向来是个比沈斯亮要耐不住性子的人。
唇舌相接,吻的又急又狠,等吻到霍皙精疲力竭浑身发软的时候,沈斯亮又趁兴而退,双手撑在床上就那么恶劣的看着她,看她意犹未尽的半张着的水润唇瓣,看她眼中尚未褪去的迷茫和情潮。
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霍皙会下意识轻颤嘴唇。
那是她还想继续时的习惯动作,可是不好意思说,就每次都这么茫然娇憨的看着他。偏偏沈斯亮又是个折磨人的高手,他不死不活的等在那儿,就喜欢看她心里急的痒痒。
等到她不高兴了,撅起嘴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沈斯亮又拉住她,在她羞愤的眼神中,低头就喂进去一个深吻。
深到什么程度呢。
深到霍皙只有小声呜咽来反抗他的粗暴行径。
她用手推他肩膀,沈斯亮反手钳制抓住,她嘴唇又软,经不起□□,却很能激起男人深深掩埋在骨子里的暴力征服欲。啃噬够了,他又低头转战她的脖子。
他一直对她的颈部很迷恋,温热,馨香,会随着她身体感官不自觉仰起,露出大片肌肤。
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房间整洁的大床上,什么都不管了。
衣衫满地,撕咬舔舐,口水交缠,像是原始的两头小兽,尽情发泄着心里压抑着的长久情感,最后关头,沈斯亮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喘着粗气。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霍皙半裸,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反口咬在他喉结上,野蛮撒娇:“来不及了!”
我都这样了,还能往哪儿走?从看他头也不回的就转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来不及了。
一场极为酣畅淋漓的极致体验,痛和快感兼具,两人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最后霍皙告饶,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头发乱七八糟糊在脸上,沈斯亮给她拎起来放到枕头上躺好,又把被给她盖上,起身去浴室洗澡。
这场情/事发生的突如其来,过程蛊惑人心,可到了结尾,却让人难以收场。
唯有互相沉默。
……
第二天一早,沈斯亮先醒过来,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尤其是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房间遮光没拉,只有薄薄一层白色的日光帘。
招待所后头正对着一面山,郁郁葱葱的绿色伴着天光透进来,一室静谧。
霍皙睡得正安稳。
她睡觉的时候趴在床上,脸朝里,呼吸声很轻。
沈斯亮无声穿衣洗漱,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他今天破天荒的换了军装,标准正式的夏常服。
霍皙扭过头,睁开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被子盖到她胸线以下的位置,露出大片脊背,女人年轻柔软的线条在晨光中非常美好。
从镜子里不经意撇她的目光,沈斯亮顿了一下,他扣好衣领最后一颗扣子,想了想,走过来。
“我出去一趟,看个朋友。”
她说话的时候嗓子是哑的,张一张嘴,略觉羞耻,霍皙闭上眼睛,把头转过去:“我走的时候给你锁好门,你记得带房卡。”
她越这样,沈斯亮越心疼。
想起昨天小伟跟他说的话,沈斯亮用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有点诱哄的趋势:“你……跟我一起去?”
霍皙冷笑:“我要开会。”
沈斯亮收回手,本来想再和她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跨过自己那道坎儿,面子的坎儿。他起身,关上门,说:“我走了。”
……
其实沈斯亮是一大早去医院给小伟送早饭的。
他在南京待的时间不多,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儿压着,就这两天假,想趁着今天多陪陪他,他在医院不远的地方给小伟和他媳妇带了点早餐,上楼的时候,护士正在抽血。邢菲在病房里端着水盆要去洗漱。
俩人在楼梯间遇见。
沈斯亮跟她点点头:“嫂子,今天我陪着小伟,你回家好好照顾孩子吧。”
邢菲有点不好意思:“大早上的,真是辛苦你惦记,还跑一趟。”
“没事儿。”
邢菲不太好意思:“小伟正抽血呢,你先进去坐坐,我去洗个脸。”
“嫂子,你先等会儿。”沈斯亮把带来的早餐随手挂在门,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
“小伟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边虽然有劳显,但那孙子也有自己的事儿忙,不能总盯着,这个你收着,密码是卡号后六位,算是我们同学之间给小伟尽的一份心,他要强,我要是给了他肯定不能收,你拿着,就放在你那儿,也别告诉他。”
邢菲吃惊,赶紧推辞:“这可不行,小伟要是知道了非得生气不可,你留着吧,这边医院和护士照顾的都挺好的,我们不缺钱。”
说是这么说,小伟这病,一次化疗就上万,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过的有多难,他们两口子不说,外人全看在眼里。
沈斯亮顺着邢菲的上衣口袋投进去,微微一笑:“你先拿着,留着备用,就当是我给孩子的,里面没有多少,就是个心意。”
“就这样。”沈斯亮拎起门口的早餐袋,不给邢菲拒绝的机会:“我先进去了。”
沈斯亮进屋,把带来的粥和粉丝汤放在保鲜盒里,彭小伟放下袖子,赞赏着瞅瞅他一身军装。他知道,斯亮这是特地穿给他看的。
他明白昨天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说自己真怀念咱们一块上学的日子,是怀念他们身上的这身衣裳,怀念他们年轻时候的岁月。
“不错,真不错。倍儿精神!”
吃过了早饭,小伟上午要打针,做放射性治疗,他怕自己没空,便趁着邢菲不在的时候跟沈斯亮说心里话。
“斯亮,哥们儿知道你惦记我,我也有几句话趁着老婆不在的时候跟你交代。”
沈斯亮点点头,一反常态的正经:“你说,我都记着。”
……
霍皙从招待所出来,意外碰上劳显,他正靠在自己的小趴趴车的车门上抽烟。
至于以前大家为什么管他的车叫趴趴车,一个是他这人有点骚包,喜欢收藏跑车,另一个就是,喜欢在车里……啪啪啪。
这个典故还是沈斯亮告诉他的,从那以后,霍皙总觉得自己不能直视劳显。
看见霍皙出来,劳显吹了声口哨,俩人一共见过三面,其中一次还是在照片上,可一点也不见外,随口就来了个荤段子:“你俩战况可够激烈的啊,我都在这儿等一个多小时了。”
他戏谑打量霍皙,她昨天穿的裙子下摆被撕坏了,干脆出门之前,霍皙置气,一直从小腿撕到膝盖还往上的地方,当了条开叉的新裙子穿。
“斯亮呢?”
“出门了,很早之前就走了。”
劳显愣了一下:“出,出门了?”
把你一人儿扔在这出门了?
霍皙淡定的点点头,欲走:“你找他就给他打电话吧。”
劳显叫住她:“那你去哪儿啊?我送你吧”
霍皙看看他那车,看看他,礼貌拒绝:“我自己打车。”
“你打扮成这样打车不安全。”
霍皙翘起唇角笑了一下,窈窕离开。劳显又说:“霍皙,你知道斯亮来南京干嘛吗?”
霍皙停下脚步,回头:“不知道。”
劳显掐了烟,深深叹气:“小伟得了癌症,二期,日子不长了。”
小伟。
霍皙依稀有印象,她和他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见过,一个很宽厚很有才学的人。
劳显正色,语重心长:“斯亮和小伟的关系和他对北京那些好哥们儿不一样,是实打实在学校处出来的感情,小伟家庭条件不太好,这回,是真够呛了。”
“你要是真心疼斯亮,就去看看吧,小伟的心愿就是临终之前,能看见他媳妇儿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看见身边这些朋友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