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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啦!是梅风啊还是李莫愁啊?你说你们也没碰到她,我乖乖一句话不说,上来就这么一着子,这还有王法没有啊!你们领导也不管管。 这以后你这班还怎么上啊?我看要专门雇个人给你们这帮人洗衣服呢。”老婆一边给老时清理衣服上的酱污,一边愤愤不平,“你倒是说话啊!看来城管的工作还真是不好做,世上还真有这些不通情理的人,难怪人家叫他们钉子户。也不知道你原来是怎么想的,报考了这个工作。”
“快吃,快吃,多吃点好的,把身体养好了,我看你们的工作啊,还真是要好体力,起码也能跑得快一点,这是我今个下午特地为你买的鸡腿。”饭桌上,老婆一个劲地往老时碗里加菜。
“吃鸡腿就能跑得快?那你还不如去买鸡翅膀呢。”时伟明苦笑着露出白牙说。
是啊,为什么自己当初要选择城管这个千人怨万人恨的职业呢?
晚饭后,时伟明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不久前的一件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一个下午,时伟明送完牛奶回到小店,忽听得门外又是一阵骚乱:
“快,城管来啦!快跑啊!”
“你给我站住!站住,不要跑了!”
“我的粽子!我的粽子!啊——”
他也没太在意,只是照例伸出头来往外面看了一下,这一下时伟明惊呆了,原来竟是那两个人高马大身穿制服的城管正在抢夺一个孕妇的篮子,就在自己的店门口不远的地方。
“这还了得,那可是两条人命啦!”时伟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扒开围观的人群,一个健步冲上去,伸开两只大手,铁钳般地死死抓住篮子不放手,城管一看来个帮凶的,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两人合力,手脚并用,而此时的时伟明有劲也不敢使,更不敢放开手脚,他是投鼠忌器,怕伤着那个孕妇。
就在双方的拖拖拽拽当中,女人的两只裤管里流出了紫黑色的血。
“你们还是不是人啦?你们就没有兄弟姐妹呀,她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放手!”时伟明边怒斥着那两个城管,边扶住了无力的女人。
两个城管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才罢了手,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粽子早已滚落了一地。
“好,好,算你小子有种!”气喘吁吁的城管狠狠地用手指着时伟明说。
“你们还是不是人啦?还不把她送医院去。”看着两人要走,时伟明真急了。
“你TmB的在这里充什么好人,就你是人,你穿上这衣服试试瞧!走!”两人想溜。
“你们不能走!我们已经拨打了11o了。”周围的群众拦住了他们。半小时后,离现场二百米远的派出所出警了,孕妇被抬上了警车,开进了医院。
“唉!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怜了!”围观的路人开始议论开来。
“是啊,这个女人我认识,他经常在这附近卖棕子。已经不止一次被这帮人追赶了。她和他丈夫俩个人都下岗了,他丈夫出去打工去了,家里两老的都生病了,一个瘫在医院里,一个睡在家里。她上午要到医院去伺候病人,下午到街头卖棕子,晚上回家又要照顾老人,又要包棕子。医院那是穷人待的地方嘛,哪天都要成千上百的往里填,昨天她还跟我借钱来着的呢。
这卖棕子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多少也能贴补点家用。唉!这个女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在这街上,人来车往的,行动不便又有危险。每天一边卖一边还要提防着他们那帮人,那些人凶着呢。其实她也没占道啊,他们好像红了眼似的,只要看得不顺眼的就逮,上次罚去了她二十块钱呢。”
“你说现在这什么世道啊,起码也得给人一条活路吧,有吃有喝的谁想来遭这份罪啊,整天被这些人呼来骂去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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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过后,那孕妇惨白的脸和那地上的黑色的血总是不时地在时伟明眼前晃悠,他甚至为一个弱小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伤害而感到有点自责。
夜已经很晚了,郊区的夜来得更早。远处,不知是哪家的狗还在汪汪叫着。又有一串子 “卡、卡、呸!”的打扫嗓子的声音传来,那是隔壁的于老头,又犯了咳喘病,因为年青时没钱治病,任由他咳嗽,就留下了这个病根。
时伟明租住的这个房子原先是一个工厂的宿舍区,房子都连着山,隔音效果也不好。有钱的人都买房住进了高楼,现在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外来是租房户,其中尤以农村带孩子读书的居多。。
“你眼睁开来看看,这道题目怎么又做错了。重做,做不出来今晚你就不要睡觉。考不上大学,你将来就和我们一样,一辈子种田受罪!”这又是隔壁的二留子在教训他的八岁的正上小学的儿子。
为了摆脱腿上的泥土,挣脱土地的羁绊,跃出“农门”,农村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读书上。想想自己年少的时候,正是普遍认为知识不重要的年代,但自己的父母总是说: 墨水在肚子里,不管到哪天都是自己的,别人谁也拿不去。所以,自己也算是那个时代极少数的认真读书的人。
辗转反侧的时伟明自问自己这样执着也是为了跃出“农门”吗?其实倒也不尽然。
这些年他在这县城里谋生计,走南闯北,风风雨雨,见到的人看到事实在是太多了,虽不说是看透炎凉,确也是阅人无数。当官的那份颐指气使,普通民众的忍气吞声,使得太多的人性迷失在呵斥和哀叹中,太多的良知消散在挥霍和**里。
“他们也真是的,把这么难的事推给你!”老婆嘟嚷了一句。
如果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轮到我时伟明来做吗?想做容易的事情,那还不如去送牛奶呢。
几年前,时伟明抛家舍业地孤身一人来到这城里真是两眼一抹黑,现在的人,学过两天兽医就能开妇产科门诊,会个哆咪索那西就能办个音乐培训班,他时伟明是一没手艺,二没特长,能做些么呢?
天无绝人之路,虽然没有手艺,但只要肯出力,饭还是有得吃的。时伟明在城里租了个小门面,开始为牛奶户送牛奶兼营奶制品同时顺带着送报纸,因为店面正处在交通要道十字路口,再加上他为人实诚,生意是越做越兴旺。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网络,承接了周围几个小区的送奶业务,还接收了一个暂时找不工作的叫小范的小青年,这样两人干起来也好有个照应,收入真的很可观。
时伟明兼送报纸,每天看报纸就是近水楼台的事。时间长了,他也会把所见所闻的事情制作成豆腐块,投寄到报社去,表一下自己的感慨,这倒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这次县里招考的消息他也是从报纸上得知的。
到底是城管那刺耳的话语让他穿上了这身制服还是棕子女人那无助的眼神让他选择了这个职业,时伟明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这两者都是吧!
如果说那个卖棕子的孕妇眼中流露出的是无助和哀怨,那这个牟平珍眼中喷出的便是绝望和愤怒。但有一定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是被生活所逼,她们的身上都承载着与她们柔弱的肩膀不相匹配的重压。
女人,天生的就有一种母性的温雅善良,不是职业女人的飒爽魄力,便是相夫教子的柔顺温婉。这样凄惨地在大街上流血,痛苦地在市井边咆哮的便是她们被扭曲的一面。
想让扭曲的钢丝变直,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放进熔炉;而不是置于铁锤下击打。
“哎!我看这事啊,还得你出马呢。”时伟明推了推身边的老婆说,他知道她也没睡着。
“你头脑没坏吧?”老婆立马坐起身来,伸手摸着他的脑门说。
“我说真的。你看那个妇女吧,她最恨的就是穿制服的人,听说看到交警队的影子她也骂。不穿制服的人,才能和她扯得上话,拉拉家长套套近乎,这件事情非你莫属。”
“哎!你是说让我和她套近乎?这个女人那么凶,她能听得进外人说话吗?可能我刚一张嘴,她就骂开了!你尽出馊主意。怎么,为了你的破工作,你一个人挨人骂还嫌不够,还得赔上一家子啊?我才不去呢!”
见男人不言语了,女人又心疼起来。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哎!你说她是卖鸡蛋饼的?”
“是啊,就在东城高中直对门,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指给你认。”
上午九点多点,学生补用早餐的时间。女人的摊子前围了不少学生。“来,给我来一个,”“给我来一个,”“我是先来的,快,我的我的。”
“孩子们,别急别急哦,都有的,马上就好。来,给你。”女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忙乱的现场,让她似乎呼吸都不大均匀。
“给我来一个!”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让忙碌着的牟平珍惊奇地抬眼看了看。
“哦,你忙你忙,紧着孩子来,我不急。”老时的老婆不紧不慢地说,“婶,我看你还挺忙的嘛,来,我来帮你。”
“那不好吧,让你等,还要帮我忙。”牟平珍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动手帮着忙碌起来,动作明显有点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