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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大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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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举人四十多岁年纪,十分清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身着青色长袍,颇有些仙风道骨意思,和同样青色长袍孟赉一番攀谈后,彼此都很满意:孟赉觉得孙先生确实有学问,是个通,自家孩子交给他可以放心了,孟正宇课业想必很会有长进;孙先生觉得孟大人不骄不燥,性情温和,举止有礼,招待周到,委实是个好东家,当然了,束修也令他很满意。

    孙先生家中一妻两子,都留原籍,自己只身一人外,只带了一个小厮,行李也不甚厚重,住孟家幽静小院,享受着两名丫环贴身服侍,孙先生精神状态很好,当即热情万丈投入到了教书育人工作当中。

    开学仪式由孟赉主持,看着花朵般四个女儿,孟赉眼中有多少满意,品种好底子好呀,女儿一个赛一个漂亮;待看到面无表情孟正宇,孟赉暗暗叹了口气,这也是他儿子,和孟正宣、孟正宪一样俊秀清逸,却是像豆芽菜一般瘦弱,又这般冷漠,见了亲爹一点也不亲热,冷着一张脸好似人欠他二百大钱。开学仪式上孟赉郑重向儿子女儿们介绍了大名鼎鼎孙先生,勉励子女发奋用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孙先生申辰科中举,学问非同小可,这十几年来教出三名进士、十名举人,于科举应试之道是精通,有这样名士教你们读书做人道理,是你们莫大福份,你们可要好好珍惜时机,虚心向孙先生求教,只从孙先生教导,不可懈怠,不可轻忽!”

    孙先生上午讲课内容是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和诗、书、礼、易、春秋,下午讲八股文和应试章法,其实女孩儿又不能考状元,大可不学八股文和应试章法,嫣然、安然、欣然下午便不去上孙先生课,嫣然自学诗词,欣然或去书房看书、练字,或去花园玩耍,安然便旁做绣活陪她;下午跟着孙先生上课,只有孟正宇和孟悠然两人。

    孙先生教了十几年学生,形形□学生见过无数,但像孟家五姑娘这样,小姑娘家却愿意学八股文,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五姑娘神情专注认真,显然不是敷衍,而是真感兴趣,那是令人惊奇了。

    “我天朝自隋代始设科举,经历唐代而至北宋,历朝均以诗赋取士,士人皆偏重于吟诗作赋。由此,士子类浮文而少实,经此选官员多治国安民方面无实际能力,直到北宋神宗朝,临川人王安石担任首辅,推行变法政,改革科举,废除以诗赋论策取士,主张以经术取士,即四书五经所阐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和方法,具体规定了经义文章体制,定格式、立程式,至此以后我天朝历代均沿用,就是现时文。”听到悠然把八股文滥觞讲如此清楚,孙先生清瘦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而旁边书桌上孟正宇,也听津津有味,这位孙先生讲真好,比前几位先生强太多了,又通俗又明白,还不打不骂,又有五姐姐陪着自己一起上课,五姐姐能学这么好,自己也要好好学才是,总不能输给一个女孩子,孟正宇暗暗下了决心。

    孙先生很明白孟赉之所以请自己来,不会是为了几个女儿,一定是为了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即将参加春闱孟正宣,和虽已开蒙但连四书还没读全孟正宇,孙先生是个眼光敏锐思维敏捷人,他很觉察到孟正宇本身对八股文是有偏见:他不喜欢八股文这么死板文体。孙先生是个很明智人,对孟正宇这样学生,他会一点点启发,眼下,他就是让两个学生从八股文起源谈起,意识到八股文到底有多重要、多有意义。

    孙先生对下午课程进度很满意,把孟正宇和孟悠然今天表现点评一番,又勉励了几句,然后宣布下课,悠然看着莫陶收拾了书篮,跟孙先生告辞了,将走未走时,孙先生微笑道“似五姑娘这样爱学八股文闺阁女子,某生平第一次见呢。”

    悠然大大方方笑道“下午晌人本就容易犯困,若只有小宇一个人听课,未免有些冷清,不易专心,有我陪着,会好很多;况且小宇年纪尚小,不爱受拘束,总认为八股文过于死板,其实八股文本是说理古体散文,却能与骈体诗赋合流,能融入诗词丽语,能袭来戏曲神情,实为高希有文体,文精意赅典范,我读了自己有进益,又可以跟小宇多多切磋。”

    原来是为了自家弟弟,孙先生赞许点了点头,“五姑娘友爱弟弟,泰安孟氏果然好家教。”悠然笑称不敢当,辞了孙先生出来,到小路头,却见先她一步出门孟正宇闷闷不乐槐树下踢石子儿。

    “小宇”,悠然走过去,拉着孟正宇坐到路边石凳上,“怎么了?”看他踢石子儿样子,分明烦闷至极。

    “没事。”孟正宇瓮声瓮气说道,伸出脚又踢走一粒石子儿。

    “这是洒金五色笺,很名贵,送给你了。”悠然吩咐莫陶从书篮里取出金笺送给孟正宇,低声又加了一句“是他让送给你,盼你用这金笺,写出锦绣文章。”

    孟正宇稚嫩小脸上露出欢喜神情,“真?”片刻脸色却又沉郁下来,愤愤道“他只会送些小东小西。”

    悠然拉过孟正宇手,正色道“小宇,你知不知道孙先生名气很大,很难请,他为了能请孙先生到家里来,托了多少人情?送了多少礼?这么费百宝请了孙先生这样老师来,为是什么?小宇,还不是为了你吗?难道我们几个女孩子,还用上这样名扬四海、教出举人进士先生?”

    孟正宇愣了一下,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嘴上却又不想承认,只低声嘟囔道“他是为了大哥吧?”

    “大哥国子监受国子监祭酒虞大人器重,虞大人海内名士,清流士林表率,大哥课业,虞大人亲自指导,你说大哥还用不用得上孙先生?”悠然耐心提醒。

    孟正宇到底只是个小男孩,跟悠然这样有着成年人灵魂人较劲,份量不够,后败下阵来,低头不语。

    “小宇,我知道你始终不喜欢八股文,可是你想想,国家总是要不断出官员来管理州县,辅佐君上,那官员该怎样来选?隋朝以前是九品中正制,靠出身,靠名气,靠世家推荐,公平吗?能选出真才吗?不是吧,还是科举公平,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是良民,谁都有机会,小宇你说呢?”悠然循循善诱。

    “可是科举不一定要八股文,可以考诗词歌赋呀。”孟正宇辩道。

    悠然笑了笑,要说遗传作用还真是明显,嫣然和孟正宇一母所出,二人都是对诗词歌赋感兴趣,也不知是受了谁影响?也许丁姨娘家里,有谁精通此道?

    “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未习,此科法败坏人才。”悠然慢慢说出王安石这番话,孟正宇面有不平,却无可辩驳,只好听了悠然话,晚上跟着悠然复习日间课,务必要做到倒背如流。

    已经很疲惫孟正宇,看着身边一脸严肃、监工样悠然,认命继续埋头背书。

    有没有可能,自己毁了一个原本可能成为李杜诗人?一个原本可以大红大紫人?悠然突然心虚想道。

    不管怎样,诗人活着时待遇,不如官员待遇好,悠然后还是现实起来,文学家,还是政治家,二中选一,还是选政治家吧,文学家经常连自己都养不活。

    悠然当晚就颠儿颠儿跑到孟赉处卖乖讨好,一副“你看我是好人吧,替你教儿子”模样,孟赉心中好笑,如悠然所愿夸了她几句,接着话风一转,说出一个“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