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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季师入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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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季师入红尘

    苗贵妃没有孩子,就乐意见到小孩子,这个小小愿望宫里几乎不能实现。皇帝现年长孩子——太子——今年都三十岁了,年幼皇子皇女又没有合适她亲近,就变着法儿地召大臣们孩子来玩。不用说,郑琰就是她很想见小孩子之一,或许是想见也不一定。

    郑琰有封号有自己配车,县君车驾可用铜为饰,还算宽敞,装饰布置得也算气派,坐里面再带上两个婢女,一点也不嫌挤。她进宫好多回了,有杜氏领着,也偶有就自己过去,只要带够了跟车人,家里人还是很放心。苗妃一大早就派了内官过来领她入宫,也不用担心行走宫中有什么不妥。

    此时早朝未散,郑琰车也不张扬,一路行到宫门前。整个皇宫是一个整体,前朝后宫,宫禁当然是严格,还没有到一惊一乍地步。命妇女眷得宣召入宫,也是由前往后走,有品级之人,正式晋见,不兴走后门,要走前门以示郑重。

    从入宫门开始,就不能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了,你得自己走——得到特许权例外。郑琰是有特许,宫门下车,换上宫中准备肩舆,阿月随行入内、阿宣车上等候。

    整个皇宫坐北朝南方方正正,从皇宫右门长庆门入,贴西墙而行,穿过了长长广场,这广场处整个宫城正中前沿,是百官集合地方,命妇入后宫,如果时间太巧,很有可能碰上几个官员。今天没有,郑琰坐肩舆上四下一看,除了站岗,一个多余人都没有。西宫墙并不是宫城外墙,过这道墙往西,就是掖庭宫,里面住着低品级后宫人员,那里不是郑琰今天目地。以苗贵妃之尊,并不住那里。郑琰也无从得知里面情况,只是知道这正宫西边是掖廷宫而已。

    再过一道宫门——右辅门,还没有到后宫,度其位置,该是几个中央衙署了,大概就是国务院所地。郑琰一行靠西墙往北,没有冲进人家办公场所,继续前行,再过一道门,又是一个比较大广场。前行数十丈,这时候,队伍右手边出现了一座壮丽宫殿,这就是整个王朝中心大正殿,整个皇宫也因此得名为大正宫。现,里面一群人正看着她爹,以为郑靖业发昏——这件事情郑琰是不知道。

    再过一道宫门,才算是进入后宫了。此门名月华门,过了这道门,眼前不由一亮,后宫景色就是比前朝漂亮。花树生荫、亭阁错落、流水潺潺,这后宫不像前朝那样严肃,方正宫殿外面就是各式景色,不似前朝四处都是正方、长方形块儿。

    后宫离前朝近中央地带有一殿名勤政殿,是皇帝起居之处。离这寝宫近地方就是后边苗贵妃所居之昭仁殿,这里本该是皇后寝殿,现没皇后,苗贵妃住了,前几年为了这件事情朝上还生出不小风波来。郑琰目地就是昭仁殿。

    离昭仁殿还有段距离,前面远远看到一队人,是步行,走得并不,郑琰队伍很就赶了上来。两下交错,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人——蒋相掌珠蒋文清。蒋文清没有肩舆,身上也没有封号,入宫只得步行。

    她也算是后宫常客,郑琰也见过她几次,只是交情不深。蒋文清今年十六了,跟小萝莉没有共同语言,她又是世家出身,双方都觉得不是一路人,相互之间答话少了。近郑靖业又“倒行逆施”,蒋文清不想跟个小丫头交浅言深。

    郑琰已经让停住了肩舆,跳下来打招呼。蒋文清之父蒋进贤也是宰相,两家还没有翻脸,就算是翻了脸,郑琰也要装成不知道地、一派天真可爱地跟蒋文清打招呼:“阿蒋一向可好?”

    两人离着有几步距离,再往前,郑琰就得仰着头看蒋文清脸了,她不想这样。蒋文清是个美人儿,清雅如同开梨花,微蹙了一下眉毛,很就调整了表情,淡笑道:“阿郑一向可好?”

    这一位,乃是去淑妃殿里。淑妃楚氏乃是她姨母,常使其入宫说话。楚淑妃住昭仁殿右后稍远一点延安殿里,蒋文清贴着西墙一路向北,就是想要绕开昭仁殿。苗妃入住昭仁殿,是前朝后宫心里一根刺,她僭越了。

    皇帝乐意!

    多少人拼死劝谏,把皇帝惹火了:“我励精图治近卅载,今须发皆白,令一妃子就近侍奉,有何不可?尔等想要我无人侍奉么?”

    昭仁殿是皇后住又怎么了?老子乐意让苗妃住!我还让她管后宫哩!神马?册封皇后?

    亲,对不起哦亲,我跟元配老婆感情很好哒,不忍心有人占了她位子。

    尼玛!!!睁眼说瞎话啊这是!

    皇帝说是了,死活不肯改,就是不纳谏、就是不给你这个面子,你还真能造反么?

    蒋文清知道,郑琰此去必是往昭仁殿,心里是不痛,还是回答了郑琰“阿蒋要去哪里”问题,又问了郑琰要去哪里,然后说:“我与阿郑并不同路了,阿郑早些去见贵妃,不要耽误了事情。我要往延安殿去了。”

    郑琰笑得一派天真:“就此别过了。阿蒋慢些走。”挥挥手,坐上肩舆,走人。

    她走得干脆利落,蒋文清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很想早点摆脱这丫头,可她这走得也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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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仁殿本是皇后居所,不尚奇巧贵大气,殿前石板地都比别处面积要大!虽然现里面住只是个贵妃而不是皇后,四下里侍奉人也是按照高规格给配置。

    一脚踏进昭仁殿里,就闻到一股浓浓香味儿。皇帝年老,很多器官机能都没有少时灵敏了,喜欢闻浓香。郑琰忍住打喷-嚏**,揉揉鼻子,给苗妃见礼。

    已有内官向苗妃通报了,前朝近来多事,皇帝再想偷懒,这几天还是多抽了点时间去见百官,苗妃就闲了。正无聊间听说郑琰来了,放下手中眉笔:“七娘这里来。给七娘上茶,拿贡桔来。”

    郑琰给苗妃见礼,并不是跪礼,福身而已。不是朝见这样过于正式场合,臣见君也不施跪礼。此时君臣之间,还没有天堑鸿沟般生疏。

    苗妃拉着郑琰,把她抱到怀里:“春天瓜果就是不多,这贡桔还是内侍省那里想破了脑袋存下来,他们也是不得法,十斤里还折了一半儿去。”

    郑琰脑袋往后一仰,拿皇帝宠妃当肉垫,看着苗妃形状优美下巴:“这样难得,娘娘这里还有?”不愧是老皇帝这个花丛里混了几十年人看中,长得真是漂亮啊。柳眉杏眼樱桃口,雪肌玉肤杨柳腰。

    苗妃低头,看着郑琰透着好奇眼睛,笑容里不由泛出一丝得意来,伸手点了点郑琰鼻尖儿:“宫里东西总比外面多一点,就算没有,我叫七娘来,也要找到可口招待七娘啊。”

    苗妃是小官之女,结交宰相家,也是好有一外援。现情况是,郑家不一定需要苗妃,苗妃却需要有一个朝臣对她表示出善意来,她对郑琰格外亲近,一度还想通过郑瑜与郑瑜夫家接触,但是人家不搭这茬儿。

    郑琰又生得可爱,苗妃与她一起心情也好,相处是融洽。什么宫里合香料啦、奇首饰啦、哪里贡上好吃啦,手头宽一点就给郑琰了,对郑家比对娘家还要好。

    郑琰眨眨眼:“那我和阿蒋都有口福了,她今天走了好多路,正好吃点好吃补补力气呢。”

    “阿蒋?”

    “嗯!蒋相公家阿蒋。”

    苗妃眯了眯眼睛,她是老皇帝一时兴起四下蹓跶不小心碰上。苗妃家里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名门望族,因父亲是个小官,日子过得并不紧,也是娇纵长大。性情活泼,正对了老皇帝胃口。

    带到宫里,皇帝对她依旧感兴趣,却少不了一些宫斗桥段。她不是不谙世事,从小也是充满了对世家敬畏,一朝被抬举,年轻姑娘难免得意忘形,吃了几个暗亏,才发现自己处境不妙,这才收敛了起来。苗妃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抓住重点——皇帝,又思自己外无援,往宫外找联盟。

    郑靖业要是把宝押到后宫女人身上,他就不是郑靖业了。他看来,苗妃可以接触,但是给她当枪使,受她遥控指挥就不必了,这样态度已经足以让苗妃感激涕零了。当初,她不知轻重时候,想提携自家父兄弟弟来,结果没干仨月,就出了惹皇帝生气纰漏来,弄得她差点跟着失宠,她这才知道,朝廷不是那么好混。

    对于郑琰来说,跟苗妃聊天是件很轻松事情。苗妃问她:“家里人都好么?”

    郑琰放下剥了一半桔子,取了巾子擦手:“还跟平常一样过日子。”

    过日子总少不了磕磕绊绊,老子打儿子也算是“平常”。

    苗妃又感兴趣地道:“你昨天见了季先生?听说是个名士,他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说什么话都很有学问?”

    “我就看了他一眼,没我阿爹好看。问了好,我就跟哥哥、侄儿们出来了。”

    “……”有说等于没有说。伪萝莉是大杀器,让听到了一点师徒见面不欢而散风声、想知道□苗妃不确定了起来。难道真没有什么?

    苗妃皱了皱鼻子,娇憨可人:“七娘又学了什么?”

    两人又开始了没营养对话,什么你学了什么功课,什么我这两天我爹说要教我骑马。讲了好一会儿话,苗妃估摸着皇帝要下朝了,就派人包了两盘贡桔送郑琰回家。

    这样没营养联络感情时常发生两人中间。苗妃借此表示自己态度,郑琰也顺手捞了不少东西,郑靖业对幼女疼爱因为她“懂事”也是只增不减——这丫头嘴巴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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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琰回到家里,把贡桔交给杜氏,其中有一盘是苗妃指名给杜氏。杜氏笑把桔子分了分,问郑琰:“今天贵妃都跟你说什么了?”

    郑琰一五一十地道:“先是遇到了阿蒋,她去见淑妃。到了昭仁宫,贵妃还问我见了季先生没有,季先生说了什么没有。我说我就叫了一声先生就出来了,什么也不知道。”

    杜氏笑着戳戳她额头:“就你机灵!”

    郑靖业今天回来得晚,早早遣人回家,说是要晚回来,让家里先吃饭。杜氏也一点不客气地带着儿女先吃了晚安。再让厨房给郑靖业预备热饭。

    郑靖业回来时候脸上笑容很是真诚,他下了他第一步棋。女儿结交宫妃,当爹也不好意思闲着。他当朝zlngnet推荐了他老师季繁,这当时是常态,熟悉人之间互相zlngnet推荐一下,季繁又实有名。

    这师徒不和风声传来时候,zlngnet推荐理解政敌季繁?季繁还是个声望很好家伙,能够起到招牌作用。

    郑靖业傻了么?这是许多人观点。他竟然还说“季师之才,弟子不敢置措,当由天子自征辟”。

    又一想,老师来了,按照时人道德标准来看,师道尊严,老师骂着,学生就得听着,学生老师面前是万不能无礼,否则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郑靖业也没脸相位上呆着了。季繁大名远扬,郑靖业这是不得不荐呀!

    当然,说不定这是郑靖业试探,季繁许久不入京师了,此次来不知目。试上一试,就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出仕。如果不想出仕,郑靖业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如果想……郑靖业也只能干瞪眼。

    这些想法郑靖业都能猜得到,对周围投到身上目光视若无睹,郑靖业肚里冷笑。

    季繁何曾做过官?还要让他做京官!不出漏子才怪!京里出了漏子可不如地方上好遮掩,御史就能咬死他!嫌我不会干事儿?我倒要看你能干什么实事儿。

    你们不是说我“遍植党羽”、“朋比为奸”吗?看看这位海内名士庭前车马几何!到时候你们紧密团结此人周围,皇帝会生气!

    出仕就是入了官场,从此与名士清高形象彻底脱钩了,只能这一潭浑水里摸爬滚打。郑靖业不相信有几个人还能保持“高洁”,有史以来,“清正高洁”名士每朝都够开一个《名士传》里面每个人也就写个名字加几十字简介而已。而得到“清正高洁”之评官员,两百年一个朝代未必能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承认!

    郑靖业说动了皇帝,说是放他影响力太大,外面乱逛实太危险了,不如收眼皮子底下——收拾起来也方便啊。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他只是委婉地表示:“季师为海内名士,游学四方士庶倾慕。其行囊无余资而走遍天下,所到之处,世家无不倾力供奉,识遍天下名门。如此贤者流落野外,是宰相之过。”

    郑靖业劝说皇帝另一个理由是季繁对朝廷近政策虽然颇有微辞,但他不是一个傻子,把他留朝中当两天官“知道圣人艰难,就不会再妄议朝政了。”

    后:“如此名士,若是有志一直京外为圣人教化四方也就罢了,如今进京,圣人不下诏征辟,倒显得朝廷‘轻士’。今召其来,也是显得圣人政治清明,朝野归心。”

    几招都拍到了皇帝穴道上,当皇帝没有不想要好名声,弄季繁来当个装饰也不错,尤其近朝上氛围有点紧张,当个缓冲也好、粉饰太平也好。季繁与世家联系颇深也是事实,与其让他四处串联,拘京里也不坏。如果让季繁知道了政事艰难,改弦易张,从此从桀骜不驯名士变成鞠躬瘁名臣,也是他皇帝识人之明。

    皇帝想得很美,同意了。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季繁一个侍中名头。

    侍中这个职衔呢,一开始时候地位并不高,但是有了这个头衔就可以直接见皇帝。经常跟领导见面才能提升得、才能说别人坏话、才能让领导记得住……总之,好处不能胜数。以至于宰相们身上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侍中衔。

    这个职位吃香品级一直提高,朝会上也得到一靠前位置,用来安置季繁也是不错。就季繁本人情况来看,去管个崇文馆合适,但是皇帝是想收伏他,不是拎他来镀金,季繁文化上名声够高了,再拔高对皇帝也没好处。

    季繁本人没有任何治理地方经验,平时却对政治发表意见,有指手划脚嫌疑。要给他安排一个看似合适位置话,御史台是个不错地方。可是皇帝不想听他唠叨挑剔,想让他唱颂歌。

    就侍中吧!可以议政,可以当差,不拘于某一方面,能够全面地看到朝廷情况。希望他能够认清事实。即使捅了漏了,还有郑靖业这个学生给他收拾烂摊子,皇帝痛地答应了。

    皇帝三下诏书,吵得李俊家不得安生。

    三诏三辞,季繁赚足了名声,还要推辞,郑靖业又有了动作,他一天内干掉了两个东宫僚属——都是有名大族子弟。

    季繁世家劝说下出仕了!他本不想趟浑水,有小人朝,君子耻与之同列!出仕也不一定比郑靖业位置高,老师面子有点抹不开了。

    季繁对自己能力是有信心,也相信郑靖业能说服皇帝,他一定可以,因为他学识与名望,因为他坚信自己是对。嘴上还要谦虚两句,什么以前没干过,怕干不好之类——其实心里并不这样想。

    虽是谦虚之辞,大家还是把这个变量考虑了进去,然后劝季繁不用担心。其时很多官员是靠僚属,如李俊那样主官好几个月不管事也不是没有人。再者,季繁是个门生遍天下主儿,拼凑几个能干活还是可以,实不行,他弟子里有出身世家,世家也不是全出废物,总有各种资源可以共享。退一万步讲,季繁做了官,只要到了一定级别,就可以自己任命相关属员,有许多出身不高而有能力人巴不得借着这块跳板展现才华——当年郑靖业就是这么起家。

    话不能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藐视季繁能力。所以名门公子们说:“今小人当朝,正须君子秉政,先生回避,如天下何?”

    季繁跳进了郑靖业给挖粪坑里。

    作者有话要说:秦宫名大郑宫。我一直对这个名称表示好奇,这个“郑”字啥,不知是建筑师姓呢,还是地名呢,还是“政”又或者是“正”通假。此处化用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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