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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冰糖肘子(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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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翊硬着头皮抬脚迈进门去,刺鼻酸臭味让景翊空荡荡胃里一阵抽搐,抽搐同时听到背后传来萧瑾瑜冷飕飕声音。

    “描述气味。”

    景翊脱口而出,“恶心……”话音未落,景翊就觉得脊梁骨上有两道寒光划过,马上改口,“酒、血和呕吐物搅合到一块儿恶心气味!”

    清冷声音又起,“没有恶心。”

    景翊幽怨地回头看过去,“真挺恶心……”

    两道寒光再一次落身上之前,景翊赶紧扭回头去道,“地上有脚印,干了泥脚印!”

    “谁?”

    一阵沉默,景翊笃定声音传来,“俩人,王小花和杏花……这俩人鞋都屋里呢,大小纹路正好合适。”

    “地上还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景翊满脸怨念地跳过一滩内容丰富秽物,“地上有个碎了酒坛子,还有个碎了瓷碗,勺子……”

    “勺子?”

    “就是……”景翊盯着地上断了把白瓷勺子,“圆头,长柄,能把汤水舀起来送到嘴里那个玩意。”

    “我是问你……为何会有勺子?”

    景翊一愣,“有碗有勺子不是挺正常吗?”

    “你用勺子喝酒吗?”

    “我也没说那是酒碗啊……”景翊拾起一块碎碗,凑到鼻底闻了闻,毫不犹豫地道,“醒酒汤。”

    “何以确定?”

    景翊丢下碎碗,拍拍手,“我爹每晚必喝,小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经常偷喝……我娘加蜂蜜多,还挺好喝。”

    “有何功效?”

    “美容养颜啊。”

    “……醒酒汤?”

    “我说蜂蜜……醒酒汤,就醒酒,安眠嘛……”景翊两指拈起一件扯破红肚兜,微微眯起狐狸眼,“可能还会滋/阴/壮/阳吧。”

    门口传来两声警告轻咳,“砒霜毒汤中还是酒中?”

    景翊扔下肚兜,从怀里拈出大拇指甲那么大一小块儿碎银,丢进破酒罐子底残余酒液里,又捞出来丢进碎碗底残余汤汁里,看着发黑碎银扬了扬嘴角,“汤。”

    “床上可有什么异样?”

    景翊对着那张乌七八糟床挑了挑眉毛,两个指尖从被窝里拈起一条污渍斑斑亵裤,又看了看枕边那只脏成土黄色袜子,“没什么异样,就是异物多了点儿……”

    “有什么痕迹?”

    “有被人……使劲儿睡过痕迹。”

    隔着一间屋子一堵墙,景翊都能感觉到那人眼睛里传来寒意,“那什么……还有从床单上滚过痕迹!”

    屋外两声干咳,“……可有遗失物品?”

    “恐怕只多不少……”景翊跳过地上那摊被扯破女人衣服,三蹦两跳地来到窗边,伸手推推窗子,“窗户都是反闩,门是被吴江一脚踹开……除非上房揭瓦,否则应该没人能出去。”

    “嗯……还有什么?”

    “我看看……地上除了床边有挣扎痕迹之外别地方都挺正常,房梁上灰尘均匀,蜘蛛网完整,没有埋伏痕迹。”

    屋外人沉默了一阵,“据你推断,案情如何?”

    “先/奸/后/杀呗。”

    “为什么?”

    景翊隔着衣服摸摸自己汗毛倒竖膀子,“看这挣扎程度,应该不是先/杀/后/奸/吧……”

    “……我问你,王小花为何对杏花如此?”

    “酒后乱性,男人喝多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嘛……王爷你又不是没试过……”

    屋外声音顿时高了一度也冷硬了一度,“景翊……本王问你,杏花是个烧水丫头,为何半夜到王小花房里来?”

    景翊被那声“本王”吓老实了,“送醒酒汤!”

    “为何偏给他送?”

    “就他一个人喝醉了嘛……”

    “杏花怎么知道他喝醉了?”

    景翊愣了一阵,“杏花……暗恋他?”

    屋外人明显气不打一处来,“薛茗还暗恋你呢,你什么时候喝醉了他知道吗?”

    景翊声音幽幽地飘出来,“王爷……你见过一天三封情书暗恋吗……”

    “……滚出来。”

    “王爷,地上忒脏了……”

    屋外人无动于衷。

    “王爷,破坏现场证据就不好了……”

    “飘出来吧。”

    白影一闪,景翊顶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笑脸落到萧瑾瑜面前。

    萧瑾瑜云淡风轻地扫着那张脸,“这是你第几次进这间屋子?”

    景翊一怔,“第一回啊……我保证没动过现场一针一线!”

    萧瑾瑜静静地盯着景翊,“也就是说,从皇上点你查案到现,这三天里你做所有事,就是案发房间门上贴了两张道符?”

    景翊心里一阵发毛,勉强扯着嘴角僵笑,“那什么……我就知道皇上舍得不把你一直关那种鬼地方,肯定没两天就把你放出来嘛,你说这案子你都查了一半了,我再插手,万一搅合乱了,对吧……”

    萧瑾瑜心中对薛汝成崇敬与感激之情瞬间升华到一种前所未有深度。

    萧瑾瑜微微点头,“查不查随你……不过让你查案皇上,所以此案只能由你升堂主审。”

    “别别别……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萧瑾瑜一锤定音,“我做堂审记录,梳理卷宗……明日酉时会试结束之前必须审结,何时升堂你自己掂量吧。”

    景翊一愣,“为什么会试结束前必须审完?”

    “会试结束前不把薛太师放出来,你就替我批考卷。”

    “……!”

    ******

    楚楚一直睡到萧瑾瑜回来,抚着她头顶把她吻醒,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满目温柔萧瑾瑜,“唔……王爷,我做了个梦……”

    萧瑾瑜看着这个半睡半醒人,轻笑,“梦见我了?”

    楚楚摇摇头,“我梦见一棵人参……它老跟着我,喊我娘。”

    萧瑾瑜哭笑不得,轻揉她软绵绵刘海,“急什么……才刚一个月。”

    楚楚一骨碌爬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萧瑾瑜,“我听我奶奶说过,这叫胎梦,可准啦!”

    萧瑾瑜盯着她扁扁肚子,“你是想跟我说……你怀了一棵人参?”

    楚楚笑出声来,搂上萧瑾瑜脖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王爷,我要是真生棵人参怎么办呀?”

    萧瑾瑜无奈地抱着她,“你生什么我都养着……放心了吧?”

    楚楚狠狠亲他隐隐发黑脑门儿上,“王爷,你真好!”

    “好人也得吃饭……起床,早饭一会儿就送来。”

    “好!”

    ******

    萧瑾瑜刚楚楚威逼利诱下把一碗八宝粥吃干净,吴江就铁着一张脸低头站到了房门口。

    “王爷……谭章跑了。”

    萧瑾瑜浅浅蹙了下眉头,楚楚却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让他跑了呀!”

    吴江脑袋埋得低低,“卑职无能……”

    “无妨……”萧瑾瑜淡淡地搁下手里空碗,“秦大爷可找到了?”

    “滚钉板伤得太厉害,当天就死了……尸首已带回来了,暂置柴房。”

    楚楚咬了咬嘴唇,萧瑾瑜凝起眉心,“李如生妻儿可带来了?”

    “带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是。”

    吴江把李家母子带来时候,桌上早饭还没来撤走,那个牵着年轻妇人手小男孩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桌上盘子。

    贡院官员饮食是按官职品阶定质定量,萧瑾瑜既是主考又是王爷,身边还带着个有身孕王妃,早饭光糕点就得有八个花样,萧瑾瑜吃下一碗粥都很勉强,楚楚再能吃,大清早也吃不了八盘子糕点,桌上虽是两人吃剩,可看着还跟没动筷子一样。

    小男孩抿着发白嘴唇直咽口水,连吴江让他跪下都没听见。

    楚楚先前说过李如生娘子是个瞎子,儿子又瘦又小,可萧瑾瑜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副难民模样。

    下跪女子苍白如雪,手脚细长,鬓发蓬乱,这么个春寒料峭时候只裹着一件男人破棉衣,没有焦点双目里满是血丝,孔洞地望着前方。站女子身边小男孩裹着几件明显大了许多旧衣服,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嘴唇白里发青,痴痴地看着一桌子饭食,看得萧瑾瑜心里揪了一下。

    萧瑾瑜对吴江微微摇头,扬手示意他退下,可有了上回李如生教训,吴江往萧瑾瑜身边一站,扬起下巴看向房梁,装傻充愣。

    想起楚楚正有身孕,经不得丝毫闪失,萧瑾瑜也就全当没看见了。

    楚楚上回见到这母子俩就想给他们些吃穿,只是那会儿满心满脑子全都是身陷囹圄萧瑾瑜,一扭头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这会儿看到小男孩这副神情,赶紧给他端下一盘芸豆卷。

    小男孩还没伸手,跪着女子像是觉察到什么,慌地一把将小男孩搂进怀里,“别过去……他们杀了你爹,就是他们杀了你爹……”

    小男孩一下子挣开女子怀抱,上前一巴掌把楚楚手里盘子打到地上。

    萧瑾瑜就坐楚楚身边,赶忙一把将楚楚拉起来,拦到轮椅后面。

    小男孩正要扬起拳头往萧瑾瑜身上打,已经被闪身过来吴江拎着后腰衣服一把揪了起来。

    小男孩悬半空中奋力地踢打,用稚嫩嗓音恶狠狠地喊着,“你还我爹!你还我爹!坏人……我杀了你们!”

    楚楚赶紧扶上萧瑾瑜肩膀,生怕萧瑾瑜一气之下治了这可怜孩子罪。

    萧瑾瑜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皱,只轻轻拍了拍楚楚手。

    女子看不见出了什么事,惊慌之□子虚软得站不起来,朝着男孩喊叫方向无助地摸索着,“你还我儿子!萧瑾瑜……你王八蛋!你该千刀万剐!天打雷劈!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萧瑾瑜静静定定地看着趴地上朝吴江哭喊女子,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我才是萧瑾瑜。”

    萧瑾瑜声音清淡得像凉白开一样,却把女子听得一僵,“你……你还我儿子!”

    萧瑾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凄然女子,“你把儿子教成这样……还给你,耽误他一辈子吗?”

    “你……你这狗官!狗官!”

    小男孩吴江手上踢打得卖力了,“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萧瑾瑜冷眼看着小男孩,“你爹虽走了歪路,好歹是个正儿八经读书人,怎么教出这么没规矩儿子。”

    “不许说我爹!”

    小男孩气鼓鼓地瞪着萧瑾瑜,手脚却安稳了下来,不再踢打了。

    萧瑾瑜仍然不说放他下来,就静静看着他,“你爹教没教过你,杀人者偿命?”

    “我爹没杀人!”

    萧瑾瑜眉梢微挑,“证据呢?”

    小男孩憋红了脸,“反正我爹没杀人!”

    萧瑾瑜端起手边茶杯缓缓喝了口茶,“血亲证词只可做断案参考,不能上堂为证……你说他没杀人,不算。”

    “萧瑾瑜……”

    “闭嘴!”萧瑾瑜狠瞪了女子一眼,“按本朝律法,侮辱皇室宗族当受杖责,你自己数数骂过本王多少句,再想想你这身子能挨多少板子……想让你儿子流落街头,自生自灭,就把刚才那句骂完吧。”

    女子被斥得不敢说话,趴地上痛哭起来。

    小男孩又踢打起来,“狗官!你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萧瑾瑜冷冷看着小男孩,“七岁人了,《三字经》读过吧,子不教父之过,你爹已死,你再敢放肆,我就罚你娘身上。”

    小男孩立马老实下来,瞪着萧瑾瑜,“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就放你母子回去。”

    “你说话算数!”

    萧瑾瑜没答他,“你如有半句瞎编胡扯,责罚一样算你娘身上。”

    “行!”

    萧瑾瑜微微点头,吴江才把男孩放了下来。男孩两脚刚落地,就奔过去抱住伏地上女子,伸出枯瘦小手抹着女子满脸眼泪,“娘,你别害怕,我能保护你……”

    女子抱着儿子哭得说不出话来,把楚楚看得眼圈都红了。

    这一幕要是搁到刚认识萧瑾瑜那会儿,楚楚一定会觉得萧瑾瑜是个坏人,一定会站到这对可怜母子这边,帮他们一块儿骂萧瑾瑜是个冷血无情狗官,可这会儿楚楚就站萧瑾瑜身后,扶着他微微有点儿发颤肩头,抿着嘴唇一声也没出。

    哪怕一时想不明白,楚楚也愿意相信他有他道理。

    萧瑾瑜不动声色地看着小男孩,“可以了?”

    小男孩一扬脸,“你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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