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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看着用襻膊把袖子系起来，露出雪白胳膊正抄纸杜十一娘，觉得十分佩服，当然他佩服不是杜十一娘皮肤保养得好，也不是她名字很牛掰，而是这位小娘子实太抗冻了。
事实上抗冻绝对不止杜十一娘一个人，李想现对自己纸坊里这群小娘子都佩服不得了：已经是十一月底了，雪都下了两场了，李想纸坊里小娘子们一个个出门不戴帽干活就露胳膊，全都只穿了加了层羊皮夹衣，竟没有一个喊冷。李想身上早换上了李清照给他捎来大毛儿袍子，外面还披了狼皮里子披风，就这样儿，坐捞纸间里还是觉得冷飕飕：这屋子很大很敞亮，密封性很差没法取暖。可整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瑟瑟发抖，小娘子们一个个乐呵呵似乎完全不知道冷。
又坐了一会儿，李想实忍不住了“你们不冷么？又只穿了那么薄衣服，胳膊还外头露着！”
欧温仪十分诧异“哪里穿薄了？这羊皮虽一般，硝却好，毛也够厚。儿往日家，只穿一件灰鼠皮坎肩也就过冬了。”
她这么一说，杜十一娘也开口了“儿见阿郎让人地里种了棉花？那倒是好东西，儿曾有两件丝绵袄，穿上去十分暖和。可儿嫌它臃肿，只有不出门时候家里偶尔穿穿。”
李想听得十分头大，原来女孩子抗冻是古来有之！二十一世纪女孩子穿着裙子袜子随便披件儿大衣就冲到雪地里，而这些大冬天露胳膊干活不觉得冷宋朝小娘子们也不遑多让了。当然，这些小娘子情况又与二十一世纪姑娘不同：她们并非纯粹爱美，而是这时代取暖措施有限，人们习惯了没有棉花，没有羽绒，也没有空调暖气生活，穷人家冬天也不过是多穿几层麻衣，这些中产阶级家庭出身姑娘，穿一层皮毛过冬已经算是很到位保暖了。
人类潜力果然是无限！冻着冻着就会习惯这种温度吧？这么想着，李想逼着自己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加入到忙碌行列中，结果才抄了两个纸胎，就被小娘子们赶到了一边“阿郎别添乱了，你看你手都抖，这哪里抄好纸！”
李想无奈，只好站一边看小娘子们抄纸，时不时又是跺脚又是蹦跶，后还是过来探班小桃给他端了一大罐儿姜汤，热热一口气儿喝下去，总算是不哆嗦了。
日头西斜，李想看杜十一娘亲手抄出后一张纸胎，满意点点头“这批竹纸做得很不错，十一娘你若是上课时候能有抄纸这般用心就好了。”
杜十一娘涨红了脸道“儿驽笨……”
苗玉奴轻笑道“阿郎别听十一娘瞎说，她若是驽笨，这世上便没有伶俐了！前日怜怜打水滑了一跤，水洒了半个身子，换了衣服躺炕上还是冷得厉害。十一娘怕她生病，便要给她熬姜汤，偏家里锅都被许阿婶借去待客做席了，十一娘就拿了竹纸折了锅子放小炉子上煮。我们上课都听您说过这个，可正经到用得着时候，却只有十一娘想得到。”
李想有些意外“竟是十一娘主意么？十一娘，平日里上课你怎么从来都不吭声呢？”
十一娘脸红了“儿听阿郎讲东西，一下子听不懂，总要回去慢慢琢磨很久才能明白个大概。”
李想拍拍额头“这是我疏忽了，以后你不懂就多问问我，我仔细给你讲讲。”
十一娘道“阿郎不用麻烦，儿自己慢慢琢磨，总能琢磨懂。”
苗玉奴轻笑“阿郎教东西实是稀罕，不过挺有用，我现投料时候不像一开始那么两眼一抹黑了，每样东西放多少不用再非要称了才知道了。”
李想点头道“玉奴说没错，我教你们算数，教你们东西体积密度就是这个缘故，等以后你们学好些，能用到地方就多了：比如看到一匣子没串起来钱，可以称一称估算出数量；看到很大一堆木材，可以根据体积密度来估算重量……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太难为人了，可你们总不能跟着我纸坊里呆一辈子，除了造纸，也得学点别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李想纸坊已经开工两个月了，九月地里活儿忙差不多之后，李想顺利招到了二三十个工人，大部分是男工，也有几个女工。分工很明确，男工做那些重活累活儿，女工做细致活儿。
纸坊开工以后，李想惊讶发现一个现象：他带回这群小娘子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精细操作，都比村里小娘子强很多。他略一思索就知道了缘故：这几个姑娘家境不差，或多或少都念过点书，但凡念过书人，不管再学习什么，理解能力肯定比文盲要强；而且她们现孤苦无依，凡事只能靠自己，自然比村里那些只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人用心。再有，女性做活确实细致没错，但是村里女性说起细致活儿，多就是缝个衣裳，会刺绣都没几个，可这几位，却几乎都是女红高手。这年月女孩子，就是家里再富裕，也免不了学习各种生活技艺，家里条件越好，学技术可能越精细，并不像后世孩子条件好就娇生惯养不去干活儿。而这样得到过技艺培训姑娘，干起细致活儿，肯定比粗手大脚村妇强。
李想觉得，那几个专门从事拐卖适龄少女活动人贩子眼光实是好，这几个姑娘从长相到修养都比普通姑娘高出一大截，这样姑娘，一转手起码能卖个几百贯。信息不畅古代，拐卖人口难度非常低，而受益如此可观，难怪虽然这时节对拐卖人口处置力度比后世严厉多，可还是挡不住这些人铤而走险了。
不管怎么说，发现这些姑娘确实能够成为很好纸工而不是单纯负担，李想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有问题出现了，上工时间并不算长，每天下午申时中就结束了，那么闲暇时候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一般十几岁孩子应该干嘛？上学呗！
没错，李想就是这么认为，十几岁孩子，主要事情不应该是学习么？虽然这几个姑娘现情况不太好，可越是这样子才越该学点儿东西，任何东西都没有自己头脑与双手可靠。李想从来都是个说干就干人，一旦做了决定，立刻通知小娘子们以后每天要上一个时辰文化课。
这实是件太考验人工作了，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老师。几个小娘子是读过一点书，可这时节读书自然都是读圣人书，小姑娘再学点诗词歌赋装点一下门面——别以为这是很高深东西，词这种东西为啥叫做词？它就是给固定乐谱添上歌词儿。宋词这玩意咱们觉得雅致，放宋朝就是流行歌曲罢了！所以李想崩溃发现，年纪稍微大一些小娘子，比如杜十一娘，天上飘下来几朵雪花都能顺口唱一曲《莺啼序》……天，这是莺啼序啊！二百多字超长词牌，这位小娘子顺口就给填出来了！这太可怕了。
不过显然，小娘子们眼里李想教她们东西可怕。天哪，什么长度面积体积，什么密度质量酸碱度？阿郎啊，奴奴实弄不懂这些，咱们换点别学成不成？
当然不成啊，李想脑子里这些知识系统全面，当然要教这些，作为一个标准理科男升级版无敌技术帝，李想对于基础科学重视态度绝对不是别人能扭动。再说李想认为：诗词歌赋那些玩意，当日作为富裕人家小娘子自然用得上，可现，很显然，小娘子首要目标是生存。不想落到只能把自己典给人家当小老婆或是降低标准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地步，就必须得有让人瞧得起本钱！
李想眼里，他教给这些姑娘知识绝对是有用，对她们日后生活有帮助，所以不管这些姑娘怎么哀叫连连，他还是下了死命令：不好好上学，扣工钱。学得好嘛……嗯，阿郎我近正研究保护皮肤香脂，前几天给你们那几瓶你们不是都说好用么？其实我昨天才做了两瓶带香气，还有一瓶儿混了胭脂色，该给谁呢？
人潜力是无穷，管光是阿拉伯数字就把小娘子们学脑袋发晕，可一旦她们意识到学东西听起来稀罕，可实际生活中确实有用，她们学习热情就一下子迸发出来了。现纸坊每旬第一天往外头出货基本不用李想管，几个小娘子算得清清楚楚。出货量少是一回事，这些女孩子学习能力强是重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