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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说,这一边苏北再次醒来已是四天后,说不出的痛楚弥漫着全身,就好似有人拿着针在他身上不停的乱扎般,他痛苦地睁开眼,一时之间,连思维处于迷糊的状态,他只得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而一直守在病床边的刘大鹏见他醒来,直接扑上去,泪光闪烁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北北,我的北北啊,你终于醒了,吓死哥哥了,你如果再不醒来,哥哥都打算殉情陪你一起沉眠。”
这聒噪的声音。
苏北满头黑线的慢慢转过头,皱眉看着刘大鹏半响,无力吼道:“闭上嘴,太吵了。”
刘大鹏顿时乖乖闭上嘴,却小心翼翼探手摸摸苏北的额头,见没有再发烧的迹象,一颗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一会儿过后,理清所有思绪的苏北看着空荡荡病房问道:“我睡了多久?”
“恩恩。”
“别说鸟语,啊…痛…”苏北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可这一动,立即牵扯到手掌上的伤口,肩上的骨头,痛得他眉头皱到一块。
刘大鹏连忙起身扶着他坐起来,又转身倒杯水递到他嘴边,服侍着他一点点喝下去:“小北,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和容胤的恩情。”什么恩最难还,当然是救命之恩,还是两次救命之恩。
苏北没料到他忽然说这些,不免一愣道:“一家人有什么还不还的,以后我只希望你实话实说,不要再藏着掖着什么,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解决,还有这次的事,你要好好感谢段雪青,看得出来他其实挺关心你。”段雪青曾说,每年坟地见面他和刘大鹏也会聊聊天,但刘大鹏说他们几乎没有讲过话,他甚至不知道段雪青的名字,显然刘大鹏说了谎。
刘大鹏放下杯子,神情沮丧的坐在凳子上,而后更是用双手蒙住了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你们什么,我没说他名字是不想让他受到牵连,没想到命运还是让你们相遇,后来发现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时,我想过和你们说…说来说去是我自己受不住诱惑,发生这种事面对你们还好,可一旦面对他,我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苏北懂他话里的意思,语气当即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哥,事已至此,放手吧,他不是咱们能喜欢的人,你也不可能真一个人过一辈子,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刘家不能无后啊。”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早见惯生死世间冷漠,一个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的人,直到现在提起莲迦,字字句句见还是满满爱意的人,岂会因为刘大鹏而改变心意。
段雪青是很好,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刘大鹏的段雪青,那再好又有何用。
他话音落下,刘大鹏兀自沉默许久,终究抿唇笑了,抬手放在他肚子上,努力说得很轻松:“我明白了,我会慢慢忘记他,然后从新开始生活。而你现在开始给我好好养身体,我要白白胖胖的大侄子,像你当初那样的瘦猴子我可不依。”
蓦地,苏北红了脸,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还是多少有些窘迫:“你知道了?”
刘大鹏感慨的说道:“嗯,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在一起,很高兴,真的很替你们高兴,容胤肯定乐坏了吧,捡到你这个宝贝,生下来便救他一命,现在又为他生儿子,他小子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
苏北轻嗯一声,手悄然握住魂骨铃:“他很高兴,我爸也很高兴。”
刘大鹏点头:“高兴就好,等这件事过去,我给你们换栋大点的房子,到时候好把叔接来一起住。”
苏北被他财大气粗的口气逗笑:“首先我爸不会离开山头村,其次我和容胤对现在的家很满意,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到时候存钱给我儿子买点玩具什么的吧。”
刘大鹏忍不住笑出声:“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就是翻山爬树,欺负容胤,从来不要玩具,每次叔买什么玩具回来,都是容胤和我玩,我估计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会像你,我已经能想象出以后容胤的每一天,我为他默哀。”
苏北茫然:“有吗?我怎么觉得我才是被欺负那个。”
刘大鹏同情的摇头:“是谁逼容胤天天穿裙子,是谁逼容胤半夜起来去摸螺蛳,是谁每次死皮赖脸跟在容胤后面破坏人家约会,还给老师打小报告……”
苏北忙打断他:“这事你没告诉容胤吧?”
刘大鹏丢过去一个我就知道你怕的眼神:“当然不会说,我们什么关系,从你生下来我就抱着你满村跑,容胤他个后来的,靠边站去。”说完,他神色一敛,缓声道:“容胤就是太宠你,小时候事事顺着你也就算了,现在有孕在身还任你这样乱来,如果出什么意外,我看他怎么后悔,到时候就算我有十条命也赔不出一个苏北。”
苏北垂下眼帘:“他不会让我出事的,再说事有缓急。对了,你还告诉我,我睡了多久?”
“四天,不是睡是在发烧,还一直说胡话,什么漠漠,什么莲迦,什么小白花,什么宫铃响了命在旦夕,反正你一直在哭…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我也没见哭过几次,这次倒好,一口气哭了个本,莫非怀孕的人情绪都比较敏感。”刘大鹏半心疼半揶揄的说道。
“也许吧,容胤有打电话回来吗?”苏北没心情开玩笑,刘大鹏说的这些,他一点都想不起,大概又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梦吧。
“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雪青前天就赶去了安缦,你不要担心,相信他们很快就能碰上面。”
苏北脸色霎时一白,喃喃道:“不该这样,不可能这么久没消息。越想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你现在去给我买票,我要去安缦。”
刘大鹏不同意:“你刚刚醒来身体都没恢复,不能长途奔波。”
“不,你不懂,容胤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不联系我,我要去找他,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苏北说着就下了床。
看着慌了神的某人,刘大鹏拿出兄长的架势喝道:“苏北,你就算不顾虑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小家伙,它会吃不消。”
一句话将苏北震得呆在原地,他单手扶着肚子,那里已经凸起,虽然现在还不是很大,但偶尔也能感觉到手心下的跳动,每次的跳动都让他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是啊,他不能不顾孩子,可一边是容胤一边是孩子,他该怎么办。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刘大鹏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小北听我的话,我们再等等,如果还没消息传来,我就赶过去,好吗?”
苏北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神情恍惚地问道:“今天阴历多少?”
刘大鹏被他问得很是莫名:“十一,怎么了?”
“没什么,如果明天中午前容胤和段雪青还没消息传回来,我就动身去安缦。”扔下这句话,苏北默默回到床上,蒙头不说话了。
刘大鹏眨眨眼再眨眨眼,道:“那你自己安静呆会,我去食堂打饭。”
“嗯。”
就在刘大鹏拿着饭盒将要出门之际,苏北忽然问了句:“你知道住在你身体内哪个鬼魂是谁吗?”
“是个叫施乐的男子。”刘大鹏十分肯定地回答。
听到如此答案,苏北愣了几秒钟后,黯然道:“这事不要告诉容胤,届时他若问起,你就说你也不知道。”
“好。”刘大鹏虽讶异苏北为什么要这样,不过他还很坚定的给出承诺。
*
铃…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连续不断响起,吵醒了在院中晒太阳的人。
藤椅上,苏北懒懒地睁开眼,看着院门口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的铜铃,不觉微微一笑唤道:“容胤。”
那人持伞静静站在院门口,没有应答。
苏北略微不满地扁扁嘴:“傻站那不进来干什么?”
那人还是不语,但伞檐缓缓抬高,伞下的那张脸静静地看着苏北,眼眸深邃,笑容幽森。
一瞬间,苏北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嘴唇微启,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似突然失去讲话功能般。
只见容胤颈脖上缠着几条黑色小蛇,它们仰着头吐着信子,越缠越紧,可容胤面容不见半点痛苦,他就那样神情诡异的看着苏北,直到七窍缓缓流出鲜血,他才垂眸叹息,旋即转身离去。
“容胤!”苏北起身追了上去。
一路上,无论他怎么唤,容胤都不回头,无论他怎么用力跑,都始终追不上缓步而行的容胤。
到最后,他跟着容胤来一处湖泊前,湖水碧绿透彻,甚至能看清水里来回游动的小鱼,容胤也这时回过头对他招了招手。
他像是无意识般跟着容胤一步步走入湖中,然而就在容胤下水那刻,碧绿湖面泛起了黑色烟雾,将湖水渐渐染成黑色,水里鱼儿发疯似的四处乱窜,不到片刻便全部漂浮在水面口吐白灼的泡沫,放眼望去,水面黑压压一层死鱼。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容胤后面,看着容胤一步步踏入黑色湖水中,看着湖水变得汹涌,一点点将容胤吞噬掉,然后朝他扑来,那刻整个世界黑了下来,他随之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容胤不属于你,你早就该死了!”黑暗中,一道声音如是说着。
莫大的恐惧让苏北想要逃跑,他知道只要跑上岸就会没事,可一想到容胤被还海水中,他脚下就好似生根般无法移动,无论是身为婴儿姿态的胤,还是现在的容胤,到底是他无法放下的人啊。当初为他一个悲伤神情,不去投胎,留在忘川河边以无言花相陪千年,这世为救他而投胎,遭受种种灾难,他果真是他的劫啊。
尽管如此,他还是甘之若素。
谁来。
谁来救救容胤。
谁来啊。
“小北,醒醒…醒醒……”刘大鹏焦急地拍打着床上的人:“快醒醒,不要吓我了。”
意识朦胧间,是谁的声音传来,而手心那一缕不停游动的温暖是什么,那种温暖让他在绝望中升起一丝希望。
——快去救容胤。
他好想这样恳求,可为什么说不出话。
“苏北,苏北。”
声音再度传来,很急切,很悲伤,那是个熟悉的声音,是刘大鹏。
苏北近乎呢喃的说了声:“救,救容胤……”
刘大鹏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却轻声哄道:“我在,小北乖不怕不怕,我在这里,醒了吗?还有那不舒服没?”
慢慢地,苏北睁开眼睛,努力看清周围环境后,干涩的嗓子艰难道:“现在就订最快的票,我要去安缦。”
*
安缦,某村庄内。
术法的反噬,让猝不及防的秦绮雪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啧啧,可怜见的,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就是沉不住气,就这么几天的事,你还非急着赶着去杀什么情敌,至于么?”纳兰晋轩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绮雪双手撑着桌子边沿,愤愤地看着盆中没用的血水:“睡不着就滚出去巡夜,别在这里碍眼。”急于杀苏北,容胤是最主要原因,其次是为施乐报仇,今生苏北刘大鹏不死,此恨难消!
纳兰晋轩神色难得严肃的说道:“现在整个村子都在我们控制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就是担心那几个怨魂,阴山阴气太重,普通鬼魂进去后鬼力都要迅速增长几倍,更别说它们五个怨气冲天的鬼,届时进去后千万小心,别让它们跑掉了。”
秦绮雪在桌边坐下:“那是该你操心的事,到时候你负责带五个冤魂,而我会带着容胤,跟随村里送葬队伍进山,然后直接去年君迟的封印之地。”
“你倒是轻松。”
“要不换换?”
纳兰晋轩立马摇头:“谢谢不用,我和他不熟,再说你是施乐的未婚妻,我不能抢你的位置,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们好几年的夫妻,这事还是你自己做比较好。”
“说完就滚。”提起施乐,秦绮雪变得十分暴躁,一手掀掉桌上水盆,下了逐客令。
水盆落地发出哐一声,半盆浑浊的红水登时流满地。
瞥了眼倒扣在地上的水盆,纳兰晋轩似笑非笑地出了屋,在经过容胤房间时,他脚步一顿,手指在纸糊的窗户上轻捅了下。
屋内人睡得很沉,而屋外纳兰晋轩就这样静静看着,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得雾,视线似乎也因为这雾气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