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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妙彤一句话,当即激得玉破禅心气不已。
玉破禅眼瞅着脚下发白的台阶,冷笑道:“若是不叫你改了这毛病,我就不姓玉。”再看玉妙彤只比金折桂大一点的人,看上去却显得足足比金折桂大上十几岁,心又软了下来,“母亲捎带了许多东西给你,你若还记着母亲,就把那赌博的毛病改了吧。”
“八哥?”玉妙彤瞅见玉破禅怜惜地看着她臃肿的小腹,不禁握着双手看向金折桂纤细的腰肢,双手挡在自己肚子上,“八哥,母亲还好吗?”
“母亲还好……折桂,你带着妙彤做点小本买卖可好?好歹叫她有点事情做。”金折桂被玉夫人为难,多数是因为玉妙彤,玉破禅知道自己这话难免叫金折桂为难,但一看玉妙彤那萎靡不振的模样,只能对金折桂开了口。
“好,咱们先织毛线,织好了,就说是京城里的东西,拿去柔然皇宫里头卖。”金折桂爽快地答应。
“八哥,先借我三百两,我还了人家银子,再来跟嫂子织毛线。”玉妙彤堆笑道。
“你根本没想跟你嫂子一起织。不然,你应当问什么是毛线。”玉破禅戳破玉妙彤的小心思,“你老实回房细细脸梳梳头去,瞧见母亲的东西,好歹动动手指头,给母亲做一件衣裳叫人捎过去。”
玉妙彤应了,猛地转身,迎面瞧见了虞之洲,脸上立时发起烧来。虽跟虞之洲没什么瓜葛,但一别几年,如今虞之洲还是旧时模样,她却落魄至此……心觉惭愧,又恨虞之洲当初害她,于是笑着回头问玉破禅:“悯郡王来了?”
“悯郡王妃也来了。”月娘不咸不淡地插嘴,然后好心地指点玉妙彤金兰桂在哪里。
玉妙彤瞬时放下赌博的瘾头,立时冲金兰桂的屋子快步走去,看她走动时不时地扭动肩膀,想来是久坐不动,肩胛骨刺痛难忍。
“六妹夫,领着我在山寨里转一转可好?”虞之洲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得好生研究研究这山寨里到底有多少人还知道朝廷二字。
“也好。折桂你去收拾东西吧。”玉破禅领着虞之洲向山寨里那一重重的屋舍走去。
金折桂带着月娘一起去看她收拾东西,过去了才瞧见他们原本的屋子已经扩成了两层小楼,此时衣裳等东西已经送到了一楼外间里,满满地堆了大半间屋子,被东西挡住的楼梯散发出松木的香气。
半斤八两、大盘小盘四人并初翠、初丹都忙着拾掇包袱,依着包袱上的名字,把给月娘、戚珑雪、郁观音的东西都拿出来,见还有她们的,立时围着金折桂道谢。
“有几个拴着鹅黄穗子的,是太上皇、皇上给秦王、秦王妃的,半斤,你带着人送去。”朝廷给乱贼送礼,自然是敲打的意思。金折桂丝毫不觉得奇怪。
月娘笑道:“你从不是爱给人送礼的人,怎么这次回来,礼数做的那么足?”
“这是我母亲还有婆婆给准备的。”金折桂瞧见两包写着范康、郁观音的名字,就说:“这两包一包给范神仙送去,一包给郁贵妃送去。”冷不丁地想起范康一直没露面,就问:“范神仙呢?”
月娘道:“柔然皇宫宴请,花爷爷说年纪大了,不好动弹,就没去。范神仙去了。”
金折桂哦了一声,小半个时辰,把要送人的包袱都拿出去送人,这才得了功夫去二楼瞧瞧,瞧见二楼楼上床铺、桌椅、梳妆台都有,上头大红喜字贴着还没摘掉,窗户边更是摆着一盆开着红花的野花,喜道:“一瞧就是婶子跟阿五替我们收拾的屋子。”站在窗户边眺望,只见山脚下的家丁还在搬运东西,因一下子来了许多商人,黑风寨门前汇聚了不少人,或做买卖、或看热闹,人声鼎沸,就好似赶庙会一般。
“如今城里说中原话的多了,而且,不少人虽还游牧,但在城里修建了一个住所。想来,到了天冷的时候就回回来了。等天冷了,这城里才更热闹呢。”月娘也向下看,瞧见山寨里一群奔跑放风筝的孩子中中原、鲜卑的孩子都有,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
“说起来惭愧,虽是我们起的头要修建,但细说起来,子规城能有今日,全靠梁大叔了。”虽阿大等人功劳也不小,但若没有梁松主持,这子规城难有今日的规矩。
月娘忙谦虚道:“若没你们,他哪里有那气魄修建城池?”望见梁松、蒙战才进来,就被人一群孩子围住,也不知梁松从怀里掏出一把什么来,把东西一撒,那群孩子去捡,就走开了。
“我教梁婶子织毛衣吧。”金折桂忽地来了兴致,见月娘不解,就把玉入禅搓线,她发现那线能用来织衣裳的事说了,又拿出织针来叫月娘看。
月娘瞧见了,就笑道:“这样子跟织麻差不离。”才说着,又见金折桂变了花样,手上的花纹立时跟早先不同了。
“咱们叫人从京城去买毛线,然后再把子规城织造的围巾、手套、帽子、毛衣、卖过去。这样能赚两下子的钱,婶子说好不好?”金折桂问。
月娘笑道:“这样自然是好。可是如今从哪里去买线?”仔细瞧了瞧金折桂用的线,“我瞧着能不能纺出这样的线来。”说罢,当真研究去了。
须臾,陪着瞽目老人的戚珑雪把瞽目老人交给蒙战、梁松二人后,就也过来了。
戚珑雪在针线上更是独具匠心,研究一番,不过小半日,就已经青出于蓝,把金折桂比下去了,只有那袖子连接处,因没见到,还不大明白。
“天然皮毛的颜色好,自然不用再上颜色去染,可是羊毛白白的,不吉利,谁肯穿那样的衣裳。如此,不如开间染料作坊,专门去染色,然后再叫人试着纺线,想那棉花、蚕丝都能纺线,这羊毛、骆驼毛纺线也容易一些。”戚珑雪道。
戚珑雪是针线上的行家,金折桂自然听她的,当即也不自己织了,只将各色花样、指法教给月娘、戚珑雪二人。
“这么着,城里的女人们也有事做了。”除了黑风寨、郁观音几个地方需要女人照应着,其他地方都是男人做的事,因此城里女人闲下来的不少。金折桂边想边说:“先把织坊、染坊弄起来,然后叫城里的女人愿意织的,过来领了针线走,织好了送回来。然后一起运到外地卖去,如此也不耽误她们在家带孩子。”
戚珑雪、月娘连连点头,这几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把染坊、织坊的位置拟定下来,又把要用的水缸、水池等一一写下来,等楼下阿四过来跟金折桂打招呼,就把单子拿给阿四,交托他去办。
因这事算不得山寨里的大事,只是几个女人要赚些碎银子,阿四也不用跟其他人商议,就叫人去办了。
晚上山寨里设宴,秦王、郁观音乃至朱统领都来了,至于瞽目老人、梁松、阿大、蒙战等,更是一早就在瞽目老人屋子前的平地里按身份坐下了。
金兰桂没露面,虞之洲不知是什么心思,倒是叫他那七个姬妾出来给众人斟酒。
场面很有些尴尬,尤其是朱统领看着玉破禅、虞之洲看着秦王、玉妙彤看向虞之洲,酒过三巡,场面才热络一些。
先是一群小孩儿玩笑地过来讨点心吃,得了点心后,童言无忌地说些颠三倒四的吉祥话,就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随后提到瓜州、乐水、扬州,朱统领抚摸着自己的臂膀,心有余悸道:“那些日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真真是——”摇了摇头,很是为那段心惊胆战的日子胆寒。
“大家有缘再相逢,那就一笑泯恩仇吧。”瞽目老人举起杯酒,冲席上众人说。
“且慢,花爷爷,我想问一问悯郡王到底为什么害我?”玉妙彤紧紧地盯着虞之洲,今日见了金兰桂,少不得要因容貌被金兰桂羞辱一番,但她想不通虞之洲得了冷氏什么好处,竟是那样害她。
虞之洲嘴角微微牵动,早料到玉妙彤会发难与他,于是不说自己得了冷氏许下的银钱,只故作吃惊地说:“我何曾害过你?那一日,我正吃宴席,听说有人想见我,这才去见。我还当玉姑娘对我芳心暗许呢。”
朱统领细品美酒,琢磨着要不要把这话告诉俟吕邻云。
“你胡说,你媳妇不是那样说的。”同是王妃,但虞之洲的身份跟俟吕邻云有天壤之别,是以玉妙彤恐吓了金兰桂一番,到底从金兰桂嘴里挖出了真话。比之被人陷害更叫她难受的,是自己竟然遭了池鱼之殃。
“她糊涂透顶的人,哪里懂得什么事?”虞之洲看朱统领一双眼睛离不开他那七个姬妾,心想玉妙彤都不肯回柔然皇宫了,那自己送给俟吕邻云两个女人,算不算得罪了玉破禅?“统领看上哪个,只管领回去吧。”
众女神色一变,纷纷看向虞之洲。
朱统领却是大喜过望,“悯郡王客气了,悯郡王过来了,没两日,王上定也会过来跟你说话。”一时间挑花了眼,心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七个哪一个都好,到底挑哪一个呢?瞧见一人虽惶恐,但对他轻轻抿嘴儿一笑,就觉那女子有眼光,当即指着那女子,把那女子要来。
“秦叔祖父,您老……”虞之洲见朱统领被迷得七荤八素,就转向秦王。
“不必了,说来,你小子也不安分,怎地你祖父还封你个郡王?”秦王也是知道虞之洲老底的人,开门见山地问虞之洲。
虞之洲忙笑道:“祖父大抵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放我一马。”心叹子规城里果然卧虎藏龙,心知自己送女人给了朱统领,朱统领总会在俟吕邻云跟前替他说两句好话——毕竟是柔然地头上,跟俟吕邻云交好总不是坏事——再看众人口中的郁贵妃,见她头发灰白,眼角皱纹藏不住,但的一双眼睛锐利非常,五官依稀可分辨出昔日的姣美,只觉得郁观音不俗,待要跟她亲近,又看她市侩得很,只肯跟金折桂、月娘、阿五说染坊织坊的事,竟是不肯搭理他。
宴席上,比之男人间的暗潮汹涌,女人们和谐多了,就算是郁观音要在金折桂三人的染坊、织坊上插一手,金折桂三人也欣然答应了。
借着洗手,郁观音紧紧地跟着金折桂从宴席上出来,走出了一些,就笑道:“好个孩子,你这是觉得你一直管着大事,定会跟破八起了争执,才贤良淑德地要去管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吗?”对于玉破禅没从武,她很是失望。只觉得除了玉破禅,不管是谁领兵过来征讨草原,都会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最后只给南山留下一些渣滓。
“又想挑拨离间呢。”金折桂解手出来,一边洗手,一边打量郁观音,“不过,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管那些事了。”
郁观音鼻子里轻轻一哼,“没志气,你原本的名望就比玉破八高,何必屈居在他之下?”
“挑拨我们对你有好处吗?”金折桂问。
郁观音坦然道:“破八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丫头却是正邪不分,对本宫最是有利。”玉破禅的忠义是深入骨髓里的,金折桂,却多数都是为金家为他人考量,才会忠义。
“好好筹划咱们的毛衣买卖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指不定朝廷雄心万丈,要一统天下呢。金折桂心疼南山,又把南山如何细细说给郁观音听,回到宴席上,见玉妙彤已经退下,吃醉了的秦王正拉着虞之洲说先太子的事。
虞之洲还有些清醒,暗暗观察,见梁松不大提起先太子的事了,不禁灰心地想人走茶凉,梁松应当已经忘了先太子对他的恩情了。
过了二更,宴席便散了,秦王、虞之洲二人还不尽兴,二人出了山寨,去秦王府上说话。剩下的其他人也都散了。
玉破禅、金折桂送了瞽目老人回房睡觉,进了小楼,看半斤、八两、初翠、初丹都还在,就叫这几人各自回房去睡觉。
金折桂上楼把窗户关了,对着镜子拆掉头上的簪子,拿着梳子慢慢把头发梳顺,“破八?”喊了一声,不见人答应,当即又推开窗户去看,瞧见玉破禅提着水桶出去,便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裙快步下楼跟上。
“破八,你哪里去?”金折桂问。
“没有井水,我去打泉水。”玉破禅看月光下金折桂的脸白生生的,换了手提水桶,空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
“去打泉水做什么?半夜你要烹茶?”金折桂问。
“给你擦脚,在家的时候怕母亲又听到什么风声,献捷院里又没水井,只能作罢。如今去打了泉水试试。”
金折桂只记得揉脚二字,不记得是否要用井水,路过金兰桂的屋子,听见屋子里金兰桂在训斥丫鬟,心知她心气不顺,当即也不言语,等过了她的屋子,才说:“泉水不冷吗?”
“兴许就是要它冷得骨头木了,才好用力地揉。”玉破禅微微侧头挨近金折桂:“如今不用顾忌了,我瞧着阿五的女儿很好,要是咱们快一些,兴许能跟阿五做了亲家。”
“万一阿菲脑筋像蒙战呢?”金折桂自然是极喜欢戚珑雪的女儿,但凡事不还有个万一吗?
“那有什么,脸庞像阿五就够了。”玉破禅心潮澎,虽才成亲,但已经能够想见自家儿子惹得山寨里一众女子争风吃醋的模样。
天上冷月高悬,草地上的露水已经凝聚起来。越走越偏,到了数目遮挡的泉水源头,可见一块用卵石铺垫的池子里装满了泉水,泉水溢出水池,慢慢地流向小溪,在月光下,好似一片片碎玉琉璃
玉破禅拿着水桶在泉口放下,水花冲在木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甭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小名一定得姓花。得叫他知道花子规这名字。”
“起小名还得改姓?”金折桂失笑道。
玉破禅道:“好歹叫花爷爷高兴高兴。”打满了水,又握着金折桂的手回去,听路上虫鸣阵阵,满心里盘算着他儿子叫什么女儿又叫什么,回房后叫金折桂上楼,然后先去端了盆热水上楼,随后又端了冷水来。
“先泡泡脚。”玉破禅坐在凳子上,因凳子比床矮了一些,看着金折桂的时候就有些仰视。
金折桂脱了鞋子,伸手按了按脚踝,“其实大可以不管它,已经没事了。”
玉破禅也脱了鞋子,两只脚把金折桂的脚按在水中,看她两只脚白生生的,上面浮现出淡淡的血管,自己两只脚踩上去,就如踩在玉石上仿佛稍不留心就被滑下来。看她脚踝处已经烫出粉色的一圈,就把她的脚拿出来,拿了帕子去擦,好生好玩一番,接过她递过来的香膏仔细地在她脚上抹匀。
“要我帮你抹上?”金折桂看向玉破禅的大脚。
玉破禅瞅了眼自己那脚丫子,叹道:“我那双臭脚就免了。”心里纳罕她不在意自己那双手,反而把一双脚保养得比旁人的脸皮还细嫩,拿着帕子用冷水擦过那块突出的脚踝骨,然后用力地揉了揉,听见她低声地呼疼,因那声音的细柔隐忍,先心疼不已,但慢慢地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坐在床上,时不时地向她脚上磨蹭。
“桂花,有没有……”
“有。”
玉破禅一愣,狐疑地想: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了?
“有什么?”玉破禅问。
“有你问的东西。”温泉一战后,金折桂觉得她高估了玉破禅,他是正人君子,可又不全然是正人君子。
玉破禅嘴角高高翘起,“有就好。”低头看一眼,瞧见那香喷喷白生生的小脚,心想生孩子的事明儿个再说,反正女大三抱金砖,蒙战家闺女还在襁褓中,生儿子的事不急在一时,当即吹灯放帐子,细细地跟金折桂研究这小脚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