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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玫昨儿个就听说,秦氏当晚派了两个婆子盛昌堂一同值夜,痛笑了一场。
她觉得秦氏挺剔透,却没想到秦氏发作这样疾速。她没敢做事儿,人家都做了。
照例过去盛昌堂送早饭请安连带值上午班。
然后不久,就见东府里,霍大太太带着焕大嫂子过来了,炯二嫂子回了娘家,不此行之列。一番相见探问病情,才安排霍大太太坐下,就见西府里霍三太太也带着一家子内眷过来了。
又少不了一番厮见。
再然后没多久,另有客到。秦氏娘家老妈带队,领了几个儿子媳妇一群人过来了。这秦太太才刚过府来探望过侯爷,如今这番又来,任谁都看出了些不对来。
东西两府里人是嘀咕,他们可都是被秦氏派人请了来。
所以,秦氏,或者秦家人有动作要做,是每个人心中想法。
明玫看着形势,大约也能明白秦氏是要做何事。让娘家作靠山,让族亲旁家做证,把手中证据示众,她要掌握主动,提前维权,早除隐患。
这行事方法明玫也曾经想过。只不过霍辰烨那厮,对霍侯夫人比她还瞻前顾后,想太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后妈可以靠边儿,弟妹还是要顾,以及霍府脸上,也要蒙上光洁遮羞布……
何况现霍侯爷状态,让她也没胆孤注一掷将事儿闹大了。若霍侯爷被气歪了,别说霍辰烨会如何怪她,只怕连贺正宏老爹也不会饶她吧。
希望秦氏给力。她定替她好好加油助威。
因为有外男到,年轻媳妇都躲到了稍间里。明玫忙着安顿招待大家,乘机出来交待司茶她们,等下要如此这般见机行事。另外又让范妈妈去请庄生和金医士过来……
秦家到底是外客,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被秦氏领着去了她院子里。剩下这一窝子霍姓人,大有互相眼色相询,连霍侯夫人也十分疑惑。
因为明显有事要说,倒不好都围着霍侯爷病床。明玫让丫头们设座,几个太太并排坐了,自家媳妇儿或坐或站自家婆婆身后,等着下面情节。
霍侯爷床边,只站着何姨娘和霍辰荧两个,随时准备端茶递水什么。
果然才上了茶没一会儿,就见秦氏去而复返。她一阵风似掀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屋子当中,朝着病床方向抹着泪儿道:“公爹,有人要谋算我们,请公爹做主……”
此语一出,室内便是一静。这事儿,听起来挺大嘛。
霍侯爷靠坐着,舌头不灵,只以询问眼神看向秦氏,示意她继续。
霍大太太直接开口催道:“烁哥儿媳妇儿莫哭了,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听秦氏接着道:“我娘家人听说了咱霍家,竟有人去外面悄悄买迷迭香回来。原本我娘还不信,结果仔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此事确凿。所以今儿个才会上门,因为不放心我,不放心相公,怕我们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屋里便有不知那迷迭香是何物,也听出了那不是好东西,互相使着眼色。
霍侯夫人一听迷迭香,手上一抖,茶就洒出来些许衣襟上。她吸了吸气稳住神,轻喝道:“秦氏,你胡说什么?”
“婆婆,我没有胡说,”秦氏道,看了霍侯夫人一眼,一脸倔强,“我娘家已经查问清楚了,蚂蚁巷后街,卖药之人叫驼子,家住京郊,家里有娘有弟,他不敢乱说。”
秦氏说着也不再看霍侯夫人,转脸仍朝着霍侯爷,道:“媳妇儿昨儿这盛昌堂,也正好看到,就这屋里,就那柜子里,竟有味道古怪线香。媳妇儿拿了让人去问,才知那东西果然就是迷迭香……如今府里只有相公一个男子,夜里此值夜,此物自是要用相公身上,却不知是谁要这么陷害相公?”
听说已经查清楚迷迭香来路,霍侯夫人心里就乱成一团。这种东西,让人去买自然不会傻到还告诉人家买者是谁,可是那买药侗大勇如今还关京兆尹呢,难道是这小子抗不住打招出她来?
她没想到这事儿让秦家知道了。不过不管秦家知道多少,都不该这么大阵仗来问罪。烁哥儿是她儿子,她这当娘还会害他不成?秦家弄这么大阵仗来,让她不好掩过此事,倒明显是害了她了。
想着,转念一想,秦家这阵势,莫非并不是冲着她来?要知道这府里,不可能害烁哥儿就是她了。
这么一想,霍侯夫人就稳下了心神,脑子倒好使了。
想起她买香上次已经全用于霍辰烨身上了,自己手里并没有剩下。再说那迷迭香本是线香,因无故内室燃香太过奇怪,她便嘱人掰断揉碎撒香炉熏香里,如何还会有成形线香?
就算有,怎么会大咧咧放此处柜中?
想着,灵光一闪,不由喝问道:“贺氏,可是你买迷迭香?想要迷乱烁哥儿心智,行不堪之事?”
她几乎很确定,这东西定不是她买那些,不是霍辰烨就是贺氏另买来,想要如法炮制烁哥儿身上。她目光凌厉盯着明玫,恨不得立时拿了她治罪。
此言一出,大家眼光便都落明玫身上。
这府里,如今如果有什么人要对霍辰烁不利,可不就是她嫌疑大么。
明玫并没有象其他媳妇儿一样站自己婆婆身后,她带着四丫头两婆子六大护法分开站霍侯爷床头床尾,闻言也没有扑通一声哭下喊冤,只站那里愣怔道:“媳妇儿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香啊婆婆,媳妇儿不知道那迷迭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处。正想请教婆婆:婆婆如何知道用这香可以迷乱烁哥儿心志,行不堪之事?媳妇儿原本以为,此香是那种对男子有害对女子无碍毒香呢,听婆婆意思好象不是?婆婆如何对此香这般熟悉?”
秦氏说了此香会对男子有害,却也没说到“迷乱心智”这般具体。霍侯夫人显然对此香知之甚详啊。
大家目光便都转到霍侯夫人身上。
霍侯夫人闻言一滞,知道自己说话欠妥,被捉到了破绽,一时不好改口,便决定气势上压人,毕竟她是婆婆。就听她怒道:“我自然是听旁人说起过……你还敢不认?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会起这等心思?”
明玫正色道:“媳妇儿可是做错了什么让婆婆有这些误会?媳妇儿虽入府时日不多,却也和烁兄弟与弟妹相处融洽,媳妇儿为何会平生害人心思,何况烁兄弟是位高可谋还是财丰可夺?婆婆这样说,可是会让兄弟妯娌之间,甚至霍家整个内宅不睦,横生JI隙,媳妇儿想问,婆婆空口污我,是何缘故?”
“世人多言继母恶毒,养歪继子,甚至毒害或赶出家门,谋霸家产爵位等,手段层出不穷。但相公常与我说,何其有幸得婆婆为后娘,从不曾亏待他半点。所以也告诫我说,婆婆虽是继婆婆,也要尊敬有加,待如亲婆婆,媳妇儿并不敢忘。可今日婆婆何出此诛心之语?若有证据,媳妇儿愿自请下堂;若无,媳妇儿不服。”
这话过于狠厉了,把什么继母虐待继子事儿拿出来垫话儿,大有撕破脸不肯罢休之势。霍侯夫人手上确没有什么证据,心里既虚又怒,一时除了双眉倒竖也无别可言,只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我……”明玫学着霍侯夫人结巴腔调,挺直腰背站那里看着霍侯夫人,莫名就有种淡淡地不屑和玩笑,她后轻声重复道:“我要证据!”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没想到一下子拧巴成这样,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霍大太太年长,还是她出声和稀泥道:“烨哥儿媳妇儿,一家子说话,便是谁有个错处,改了就是。哪有动不动就说下堂不下堂?”
“是。”明玫应着霍大太太,从善如流,温声道,“婆母改了就是。”
霍侯夫人气急,差点拍案而起。哆嗦着嘴唇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大约是看看这样忤逆不尊媳妇儿样子吧。明玫觉得,她装哆嗦还不如直接装晕好点儿,晕个一天半天,先把眼前事儿岔过去再说。
那边霍侯爷显然不肯让大家跑题,艰难出声道:“秦……氏……,你……说……”
他自然是让秦氏指认是谁,既然查得那般清楚,断没有不知道真正买药之人可能。
秦氏早就不哭了,她本来只是告状,一方面把那贾金兰送走,另一方面也大锣敲打一下,让有这种心思人以后收敛,不敢再做此想也就罢了,没想到婆婆竟是和大嫂杠上了。
原本做为亲儿媳妇,她自然是站自家婆婆身后默默观战。现虽然想反击自己婆婆一下以自保,也没想着和明玫一个阵营。
她当然已经查清是婆婆人去买香,但她一直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一棒子打死。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屈于人下讨生活呢。
当然只要她能达到目,那两个婆媳拧起来她也乐见。因此越发淡化自己目,只道:“迷迭香确是那腌赞地方用东西。媳妇儿想着,这满府里下人,相公便是看上了,收房里就是。但贾家表姐也住府里,万一有人用这东西坏了表姐清白可使不得,如今府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东西,藏什么地方,不若先把贾家表姐送回贾家,再慢慢寻查府里。”
她要求还真简单呢。明玫挑眉看她,她这边上战场了,她那边倒退下去了。想了下她也往床外侧再站了站,靠近旁边屏风不说话了。
床上霍侯爷咳了两声,脸色难看。
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霍侯夫人见秦氏只有这点要求,也心下一松。关于那迷迭香来源,也实是不好再深究,便道:“既如此,等下就让人送你表姐回去就是。”
然后又没人吭声了。
这件事儿这就算是完了?秦氏看了明玫一眼,深恨她不接着穷追猛打,抓住迷迭香来路深层挖掘把事情翻个底儿朝天。
无枪可使,她事儿还没完,便只好自己再上。
她使个眼色给自己丫头,就听那丫头道:“刚才秦家太太使人来问这边事儿了了没有,说他们要回府去了。”
秦氏听了,就对着霍侯爷,带着几分讨好地道:“听说如今府里艰难,婆婆手上没有银子周转,要将媳妇儿陪嫁银子拿出来用。媳妇儿原来陪嫁银子有几千两,如今已经花用不少,只好派人回娘家去借。家里父兄听说此事,就让媳妇儿来问一声,看看霍府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周转,我秦府那边,多少可以凑一些过来。”
借钱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霍侯夫人脸色加难看。
她忽然明白这秦氏这秦家,不是冲着明玫去,就是冲着她来呀。她盯着秦氏,怒道:“你倒敢说,我有动用你半分银子?”
她是想用,可还没用上呢,霍辰烁那厢就吱吱唔唔地不肯答应,一会儿劝她放弃资助贾家,一会儿说替她另想法子。她哪有用上她半分银子?
秦氏道:“婆婆是还没用媳妇儿银子,可媳妇儿也已经知晓了婆婆意思。再说家里艰难,相公这些天着急上火,媳妇儿如何能只顾自己安生自?这才悄悄问了娘家,想借些银子来周转。媳妇儿这样做,也错了吗?”秦氏颇有些无辜地道。
明玫对立于屏风边上蔡妈妈使个眼色,蔡妈妈转身便往外走。
很外面丫头通传说庄生求见,已门口侯着了。
霍侯夫人顾不得跟秦氏斗嘴,下意识道:“一屋子内眷,这时候求见作什么?”一口就要回绝。
这段时间,她一直以不到月初报帐时候,侯爷又病着,拦着庄生不许进内院。今天竟被人放了进来?
却忘记自从她得力干将被带走,失控地方只怕不会少了。
霍侯爷咳了一声。
明玫便道:“呃,公爹是要让他进来吗?”说着又自语道:“嗯,此时前来,定有要事,请进来吧。”
那丫头就门口应道:“庄管事儿请进。”说着便掀开了帘子。
就见庄生伤感满面抱着帐目来给侯爷报帐,说侯爷既病着,让府里主子们也都旁听,他要把帐目交清白了,请辞而去。
“侯爷,手下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当初手下发过誓,只遵当家人之令行事。如今侯爷病着,太太几番逼取银子,手下为难得紧啊。若要不给吧,夫人是除侯爷之外位份高当家之人,可若手下拿出来了,回头侯爷若怪罪,而夫人还不上,手下这条命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银子啊。”
满府女眷,庄生头也不敢抬,躬着身子站中间,把之前霍侯夫人逼银事儿都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向霍侯爷告罪:“先前夫人要给楚家两万两银子,大爷说是楚家讹诈,不许手下给半分银子去。可那时夫人已经取走三千两银子去了,手下如今心中惴惴,不知怎么入这笔帐。现夫人再要两万两银子,也不知用处,只日日催逼,二爷那儿也没给个准话儿……手下实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吧。”这气儿受得,连出地方都没有了。
内外宅儿混乱,手竟然伸到外宅儿去了,还又牵出一个楚家来。
侯爷眯着眼,胸膛一鼓一鼓,自己默默匀着气儿。
他记得楚姨娘似乎回府了,只是之后再没见过,也没有人提起她来,他也没有再问。
如今这意思,只怕另有一场事端。
既恨这贾氏行事越发无章法,自己一病她就胆大妄为起来;也恼秦氏为点子嫁妆把内宅事儿摊这许多人面前来说,让家丑外扬,霍家是真缺那点儿银子不成?叹息自己那二儿子无决断,到底年幼,掌不住事儿。
而他气,便是明玫。
明明有手段挟制,竟然这般任由贾氏闹起来。庄生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跑来揭她底儿,自然是有人安排。
庄生只当掌家金印仍侯爷手里,侯爷生病指挥不便,因此他身外院才会无所适从,不知道听谁好。毕竟就算金印不出,他也不可能完全捏着银子不放,让霍家正常生活停摆。
实际上那金印早给了霍辰烨,霍辰烨走时又给了明玫。嘱她等闲不要用,外院一切照旧行事就好。等侯爷病好了,再交还回去便罢。
霍侯夫人利用侯爷不便这段时间逼问银子,她只须朝庄生亮出金印,说声不许,庄生也就心中大定了。偏她没事儿一样,旁边看着,让庄生自已作难。
想着,目光一转便盯到明玫脸上。
明玫察觉,迎上这目光,却是安抚地微微一笑,一副掌握不用意样子。
霍侯爷便知这媳妇儿葫芦里有药,只不知会如何炸了。
霍侯夫人心中惴惴,盯着庄生眼中淬火,想也不想就一碗热茶连碗带茶摔了过去。屋里叮当一阵乱响,庄生脚下茶叶茶碗散落一片。
其实她心下明白如今她是大势已去,若侯爷发火,只消一句话,她以后别想动用外院半分银子了,那以后银子从何处寻去?
好侯爷说话不利索,又当着满屋人面儿,她不能面子跌到地上不知捡,哪怕硬撑,也要撑住几分颜面。
“不遵东家之言,办事推三阻四,如今这是如何,来告我状了?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侯夫人?先滚下去,帐会随后细细地查。你这样管事儿,当霍家希罕用不成?”
庄生淡淡道:“侯夫人说是,下无能,本来就是来请辞。”请着施了一礼,转身下去了。
霍侯爷见她这般对庄生发威,心下气极,对着霍侯夫人怒道:“你……你……”
前一声还挺大,后一声就弱了些。不等第三声“你”出来,明玫忙惊叫一声:公爹,公爹怎么了,公爹晕过去了?
旁边司茶她们就跟着大声叫道:“不好了,侯爷晕过去了,侯爷晕过去了!”
何姨娘一怔之下,也是大放悲声:“侯爷!侯爷!”然后扑霍侯爷头上放声大哭。
侯爷好无奈,他只是一开始有点怒,所以声音大了点儿,后来说话慢点儿,就成晕了?
怪不得这儿媳妇总能把烨哥儿气爆啊,一瞬间他也好想爆啊,大男人家家,装什么晕呀让他!可是这谁该死,趴他脸上哭什么,压住他嘴让他开不了口了。
霍侯爷认命地闭上了眼。
算了,媳妇儿要演戏,他便看戏吧。心里明白,自家太太,踢到铁板了。
别都好说,无事生非刻薄算计媳妇儿,胳膊肘儿朝外败点儿银子,呆头猪脑治家不严什么都还好说。可气晕男人,事儿就大了。
旁边有婆子大叫道:“太太,太太,你给侯爷认个错吧,侯爷被你气晕了,侯爷被你气晕了呀!……”
气晕了认个屁错啊。
总之一番乍乍唬唬地嚎,里外下人都知道霍侯夫人把自己当敬如天一般男人气晕了。
几位太太便慌慌站起来想围过去看,明玫一迭声叫着:“请金医士,请金医士。”
外面脚步声跑去跑来,很有人叫着“金医士来了金医士来了。”就见金医士背个工具箱匆匆而来。
不慌不忙推拿施救,金医士抽空斜了明玫一眼。她早让他旁边厢房里等着了,只是没想到侯爷还真陪着她演戏。
明玫嘴角抽抽,好敷衍,连针都舍不得扎两下哟。
霍侯爷过了一会儿便悠悠醒来,盯着明玫一脸怒气不说话。
明玫也没有多心虚,看着他如释重负地笑,然后忽然倾身凑近,提高声音问道:“公爹说什么?”
床周围被围得严严实实,都是一开始便离床近人。霍侯夫人没脸朝前凑,几个太太带着儿媳妇儿也只好站她旁边不远处,至少,也两层以外了。
霍侯爷不语,他怎么知道说什么。
“什么,不让太太掌家了?”只听明玫惊讶地大声道,“让太太住到后面顺昌院吃斋养生,非准不得出院门一步?”
明玫此言一出,别说一屋子鸦雀无声,连霍侯爷自己都有些愣了。
知道此女大胆,却不知如此大胆,她竟然就这样当面假传圣旨软禁婆婆?她如何知道他就不会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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