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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摇晃,偶尔听到车夫赶车的声音:一鞭子带着划破风声的锐利声响,伴随那一声暴呵般的:“驾”声,凶煞十足,不得不让人打一个机灵。
穆荑醒来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眼睛被蒙上了,嘴里塞子棉麻布,双手被反剪向后捆着。她坐在马车上随着车驾颠簸摇晃,摇得她五脏六腑皆要翻滚,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自己被绑架了。记忆中的最后一幕乃是老者凶神恶煞的脸,他给她下来蒙汗药,至于她为何提早地清醒过来,恐怕与她吃了许多新茶有关。
沈择青送的新茶具有强烈刺激香味和提神作用,她试茶之时吃了许多,以至于这蒙汗药也挡不住功效。可是她被绑架了,这些人是谁,要送她往何地?
穆荑抖了抖双手,绳子捆得相当紧,想解开极为不易,她正想着如何自救之时,忽然马车一颠,马儿扬蹄嘶鸣,车子差点儿翻过去。穆荑直滚得摔到后车板上,而后便听到一阵刀剑相击的声响,恐怕有人来劫持车架了。只是来者是好还是坏?
马车摔回原地之时穆荑又磕绊了一下,这一次把嘴里的大棉布磕出去了,她得以正常呼吸。她忽然灵机一动,朝着车窗上的棱角使劲地抠,企图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刮掉,正当她卖力之时忽然有人冲上马车,穆荑尚未反应便被那人提拎出去抱在怀里,下了车之后又是一阵刀剑铿锵躲避厮杀的声响,而后那人好像砍断了她手上的绳索,对她大喊:“抱稳了!”
穆荑一惊,来者正是沈将军,她心下稍安,赶紧抱住了他。他便搂着她的要飞身跨到马背上,一摇缰绳逃出去了。
身后还有人追杀的声响,沈择青抖着缰绳驱马快跑,他常年征战在外,骑的都是千挑万选的好马,那些人想追赶他极为不易,没一会儿他们便逃出五里远,彻底摆脱了那些人。
沈择青到一处鲜有人至的小径才停下,抱穆荑下马,解开她眼上的黑布。穆荑重见天日,见是沈将军无疑,他还穿着武将的朝服,大袖宽袍粗腰带,通天冠组缨齐全,不知道他方才这身打扮怎么与那些人交锋,穆荑听着声响那些人不下五个,可见沈择青伸手的确了得。
她道:“沈将军,您怎么赶上来了?”
“今晨五更天豆蔻匆忙来报说你失踪了,我一直提心吊胆,下了朝未及回府换常服便奔来你的邶风院,却得知你被劫持了,赶忙寻着踪迹追上来。幸好赶得及时,他们未带你离开多远。”
豆蔻便是穆荑的小丫鬟之名。
“多谢沈将军,若不是你……”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恐怕那些人还会跟上来!”沈择青左顾右盼到,便一手牵着马儿一手带着穆荑往就近的丛林里去。
此处已离开京城,大约在京郊十里地左右,附近皆是高山深谷,也不知哪儿有人家,如今已是日落时分,沈择青便寻了一处猎户避险的山洞,先将就住一晚吧。
洞中有现成的灶台,还有火折子,只拾些柴禾来生火即可,沈择青又到河里叉了两条鱼,总算可以勉强糊口。
穆荑只见他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便道:“你打猎倒是极快。”
“没办法,在边疆练就出来的本事,那儿地广人稀,猎物更是极少,伸手不快些打不到东西吃。”沈择青已经在河里把鱼儿给杀了,回来寻根木条穿过架在火上烤即可。
“你们经常饿肚子么?”
“也不是,边疆粮草稀少,供粮道路远又长,断粮之时我们总先舍出来给士兵们吃,将领则自个儿上山打猎。”
穆荑见他忆起旧事嘴角犹带着笑,便也跟着受感染微微一笑。沈择青比她想象中的乐观许多,边疆征战九死一生,又经常断粮,这般艰苦的环境他都挺过来了,并没有一句怨言,可见是吃得苦忍得了怨气的,那么当年他身为乞丐之时为何如此意志低迷,乐观之人如果不是遭受天大的打击不至于如此。可他说他失忆了,失忆了不记事,哪里来的情感?
穆荑迷迷糊糊中走入胡同,想不通,沈择青忽然道:“没有盐,恐怕有些腥臭,你忍得了么?或者我去寻几颗野辣椒回来!”
穆荑摇头,“不打紧,幼年我也这般吃过了,当时还是未拔干净毛儿的山鸡。”穆荑说着,无奈一笑,眼神却无限向往。
沈择青眨眨眼,表示好奇。
穆荑又道:“那会儿在水家村,一群毛孩儿走失了,住在山上,好不容易猎了一只山鸡,大伙儿分着吃。”
“沈某真是太低估大小姐了!”沈择青这才放心,继续烤着他那两尾鱼,可抬头见忽然发现穆荑深思。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肘叠合压在膝上,偏头望着洞门口,双眸闪着清亮的火光,煜煜夺目,为她追思的神采更添霞光一样妩媚的色彩。
沈择青道:“当年也有晋王?”
穆荑回头,“是,我在想当年的小伙伴儿们,我十五岁回京,如今七八年没见他们了,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恐怕已娶妻生子,在那偏远而无任何战事打扰的世外桃源,他们应当过得十分安逸。”
沈择青叹息,低头盯着火光面容有几分忧愁,“说起晋王,今晨有一事,或许我应当与你说说。”
穆荑望着他。
“辰时散了朝,陛下忽然召王大将军与我入了两仪殿,本以为晋王、顾丞相也在场,后来,却只有王大将军与我两名臣子,陛下忽然提起禁卫军羽林军之职,那儿本由晋王兼管,可陛下话语中之意,好像希望王大将军与沈某留守京城,接领羽林军之职。”
“沈将军此话何意?”穆荑微微皱眉头。
沈择青沉默片刻,语气又十分沉稳道:“两年前,北疆战事吃紧,陛下欲明远侯领兵援助,可惜明远侯不理朝政已久,左右推脱不肯出山,后来乃是晋王说动了他,明远侯好像肯买晋王几份薄面。”
穆荑皱眉沉默,一直盯着沈择青不再言语。
沈择青望着穆荑道:“倘若王大将军领羽林军之职,晋王手中便没了兵权。”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太后之意?”
沈择青眼眸微转,在火光照耀之下闪闪清亮,俊眉俏目,五官深邃而立体,他往火堆添了一根柴禾道:“不管是谁之意,君心总是难测。”
穆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明明火光就在近前,热烘烘地往身上及脸上拱,她仍是觉得背后发凉。
沈择青道:“穆姑娘,沈某深知你与晋王殿下幼时之情,倘若真到万难之时,沈某定会暗中帮助晋王,至少不至于令他这般沉沦。”
“沈将军,你不必为他考虑。”
“不,沈某只是不愿意穆姑娘伤心,你已经历丧父之痛,当年三人也只剩了晋王,沈某不愿意你孤零零追思故人。”
“这是一座牢笼……”穆荑双手抱住自己企图驱散寒意,可仍是心冷得发抖,“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却怎么也无法逃脱。”
她想起父亲的死,想起小凉的牺牲,想起满门抄斩之痛,如今连贵为皇子的晋王也无法摆脱?她不喜晋王对她的束缚,却不至于怨恨他致死,他还是幼年的阿鱼哥,不论他变得如何,幼年的美好总是无法磨灭的。
沈择青怕她伤心,烤好了鱼递给她劝她吃下,穆荑不甚有胃口,并非烤鱼不好吃,而是心情烦闷味同嚼蜡。
入夜之后,沈择青把火把移到墙角,各自依着墙角而睡。穆荑忽然道:“沈将军,你可知劫持我的是何人?”
“不甚清楚。”沈择青枕着手臂,心中却想着若是证实了他的想法真是太可怕了。他之所以告诉穆荑朝堂上的事情也是有所猜测的,倘若此次穆荑遭劫与前事有关,事发之时也好让穆荑有心里准备。而他,也定当会全力保护好她的。
夜里北风呼啸,穆荑合衣躺在枝叶堆上,久久难以入眠,好不容人堕入睡梦中,迷迷糊糊看见火光,却见一群黑衣人持刀朝他们砍来。
父亲身后背着她和小凉,前面还抱着阿鱼哥,单手吃力地应敌,哪怕武功再高强也是险境重重,九死一生。而后黑衣人突袭,一剑插入父亲心口上,阿鱼哥也被他们夺了去,小小的他努力蹬着小腿小手朝他们哭喊:“穆叔叔,救我……救我……”
黑衣人在他身后举起了大刀……
穆荑惊叫一声醒来,却发现自己置身山洞里,左边火光明亮,她身上还盖着沈择青的朝服。
沈择青奔来问她:“穆姑娘,你怎么了?您没事吧?”
穆荑惶恐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牙齿颤抖道:“没……没事……梦见小时候……”可即便幼年逃亡之时,她记忆里也没有如此凶险之事。
“做恶梦了?”沈择青握着她的双肩,温柔关切询问。
穆荑隐忍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心悸压下,望着沈择青道:“阿木,倘若我不喜欢京城,你会带着我离开么?”
沈择青笼着她鬓角长发,“你想去哪儿,我便带着你去哪儿,我本是一名流浪儿,何惧天下为家?”
穆荑心下感动,微微叹息一声靠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却不知如何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