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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之人乃是晋王。
晋王负着一只手,想都没想便推开沈择青走进去,身后还有苏公公和一群随从,个个黑整齐,看架势倒像是来捉人的。
沈择青面色微动,伸手拦住晋王:“王爷贸然闯入未免太无礼!”
“无礼?”晋王侧头冷笑,“沈将军你三番两次藏着穆荑难道就不是无礼?”
穆荑惊愣后退三步,慌慌张张回屋盘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晋王已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她甚至未来得及盘好第一个发髻,于是四目相对,她长发松散,那模样,称得上几分妩媚,令人浮想联翩。
晋王大怒:“你们昨晚上干了什么!”
他昨日回府后才知穆荑带着苡茹私自出府,这是她每月的惯例,他也就忍了,然而日暮时分她还未回,倒是苡茹匆匆忙忙跑回来禀报穆荑随沈将军离去,之后就不见了,去到沈将军府上也不见人。他连忙派人四处寻找,这两人却似长着翅膀双宿双飞了一般毫无踪迹,沈择青带了她去哪里也没给旁人留线索,他派侍卫违反夜禁搜寻了大半夜,才知他们躲在这里。
穆荑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沈择青也吃了雄心豹子胆一再挑衅他的权威!
沈择青快步走进来,远远听闻晋王此话,也生气了,“王爷这般质问难道不顾及穆姑娘清白?您就算不信任沈某,也该信任穆姑娘!”
晋王回眸盯着沈择青,因为方才撞见了穆荑神色慌乱的模样,再联想沈择青与她独处了一夜,强烈的醋意袭上心头令他想扒了沈择青的皮,实在无法淡定,语气自然不会太好!“将军真是君子就不该插手本王与穆荑之间的事,本王与穆荑自幼相识,两情相悦,你中间插一脚可真光明磊落?还望沈将军好自为之,将来不可靠近穆荑半分,否则,本王不会善罢甘休!”晋王最后一句十分凛冽,笑得森口白牙,就是这么霸道外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和恶毒。
沈择青“嗬”地一声抬头盯向别处,真要被他气笑了。
晋王转眼盯着穆荑,面色十分难看:“穆掌事,跟随本王回府!”
穆荑不动。
晋王又道:“难道你还想跟他厮混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真是中气十足,着实把穆荑吓了一跳,但穆荑心中也升起了烦意。她把梳子扔回梳妆台,极力平复躁动的心情,但语气再平淡终是暴露了一点儿情绪:“王爷,我想咱们还有一番话须得好好谈谈,正好沈将军在场,也好把话说开了!烦请把您的那些扈从支开。”
晋王没想到穆荑胆敢反抗,但忆起柳幽阁中她对他说的话,又不敢强取,于是跨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顺带闩上门闩把沈择青隔离在外。
沈择青被关门声震醒了,盯着那门久久不动,整个人皆石化,没想到晋王竟把他关在门外!
穆荑才是真真被晋王给气笑了,她说沈将军在场,把话说开也好,他却把沈择青反锁在门外!眼看着他独自走上来,穆荑转过身,实在心烦见到他!
只剩两人之时,晋王语气总算有些缓和,虽然仍是冷硬但已经没这么霸道:“小芍,你想要与本王谈什么?”
“还请王爷让沈将军进来!”穆荑尽量心平气和道。
“关他何事?”晋王语气又有些强硬,十分不开心!
穆荑一口闷气盈在心口无法散开,顿时也不肯说话了。
晋王终是叹息一声上前拉着她的手,语气放缓低哄:“不论你多生气也不该背着阿鱼哥与旁人亲近,阿鱼哥才是将来娶你的人,这是经过穆叔叔同意的,你将是我的王妃,怎么能和沈择青在一起?”
穆荑沉默不答,心里想着当日在柳幽阁她已经说得够明白!
晋王伸手捋了捋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极力安抚:“我知你心中必怨我,但这也是迫不得已……”
穆荑不耐烦地别过头,未言语。
晋王干脆腆着脸从背后抱住她,按着她的双手压在腰间,低头凑近她耳朵道:“只要你消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论如何你都得说出来,阿鱼哥才能改过自新,你要给阿鱼哥机会不是?小芍,你当初如此善解人意,这般喜爱阿鱼哥,定不会轻易放开阿鱼哥的,是么?”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穆荑却觉得可笑,他当她还喜欢着他么?
晋王仍是抱着她低声解释:“我已着手对付薄氏了,穆叔叔泉下有知定会高兴,他盼了这一天已是盼了很多年!”
“王爷,你根本不必提起家父!”穆荑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很淡,也没有温度。她心里想着“不配”这个词,但没有说出来而已。
晋王低叹一声,不管她抗不抗拒,他都会紧紧地抱着她不放手,自明白男女之事起他便当她是他的人了,小时候牵着她的手,长大后他必会娶她,她这辈子只能属于他!虽然此时她对他误解甚深,也伤了他的心,但他更想安抚她,更想拥抱她。
“小芍,跟阿鱼哥回府吧!”晋王哀求,收敛起了冷硬的气势,不是霸道下令,他只是向她乞求。
穆荑心底坚硬如冰,这七年来哪一天不是心寒?一天一天地寒冷已让她心底结成冰块,无法再花开了,哪怕他在低声下气哀求,对她而言也是冰室外的抚摸,无法暖化到心底。她忽然慢慢掰开他的手前去开门,请沈择青进来。
沈择青在门外颇为着急,这会儿进来先看看穆荑,再看看晋王,不放心地问:“穆姑娘,你没事吧?”
穆荑摇摇头,下意识地挨近沈择青身旁,在沈择青身旁她更安心一些。这两日相处令她明白沈择青与晋王不同,往时她与父亲、阿鱼哥相处,原以为男子便该如父亲那般温柔或如阿鱼哥那般霸道,却不想还有如沈择青这般君子坦荡,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与沈择青相处她实在舒心,沈择青不会为难她想不想做的事,他会尊重她的想法,而这份“尊重是她在晋王府从未体会过的,难能可贵!
穆荑垂眸想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心中的想法,她望着晋王道:“我原本打算留过小凉忌日之后再离开,奈何王爷总是以阿鱼哥自居,自以为是约束民女自由,民女也不打算强留了……”
“小芍……”
晋王欲走上前,穆荑忽然目光凛冽如刀,止住了他的去路,继续冷情道:“这日已收拾行囊随时可以出府。沈将军替民女安排宅院,只是民女与沈将军的私事,王爷为何插手?你还凭什么管控民女的自由?哪怕我真的与沈将军有什么,也与王爷何干?”
“小芍,你怎么这般说话?”
“王爷请回吧!”穆荑十分冷淡,拒绝得很彻底。
晋王看了看坚守在穆荑身后的沈择青,越发不是滋味,本来穆荑应当与他在一起,如今怎么反倒信任起沈择青而把他推开?
晋王也不管门外之人是否听见,大声质问:“本王许你王妃之位你却不顾,反而收下沈择青这座宅院?你与他有何关系,难道还不抵我们十几年的情谊?”
苏公公在廊下听见,尤其是“王妃”二字令他打了个机灵。他原以为晋王对穆掌事只是“爱而不得”的不甘心情愫,却不想这般深厚?王爷若许与穆掌事王妃之位,那穆掌事的地位还不翻了个天?警醒如他,知道此话不能轻易传出去,连忙把凑近的一帮下人打发出院门口去。
穆荑听了晋王此话十分不屑,“王爷,也许在你心里爱一个人便是许她荣华富贵,然而在穆荑心里,爱并不需要任何利益衬托,爱是源于心中最美好的情感,而在七年前,你已把这这份情感伤害殆尽。”
“本王既是你的阿鱼哥,也是晋王,在本王未允许之前哪怕你宫籍到期了也不许离开王府!”
穆荑冷笑,“难道王爷想玉石俱焚么?”
晋王双眼无意识圆睁起来,皱着眉,薄唇紧合,模样阴冷无比。假如目光有箭,他这一个眼神绝对把穆荑射个透。他想知道穆荑心里想什么,为何如此冷硬地拒绝他,为何真的不顾念当初的情谊!
沈择青也在旁帮话:“王爷请回吧!您贵为尊者,恐怕也不愿强人所难吧!”
晋王不理会沈择青,只对穆荑道:“你当真不打算回去,哪怕本王已经向你做了这么多解释?”
穆荑语气十分坚决:“穆荑既出了王府便不会回去!”
晋王又冷冷冰冰看了她一阵,心底如灌铅越来越沉,终是顾忌尊严地冷笑:“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大步流星走出去,错过穆荑身旁都可以刮起一阵风,动作身世利落而果决。
穆荑一动不动,甚至他走出去时她还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公公瞧见,赶快迎上去。然而晋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穆荑一眼,见穆荑始终背对着他,即便他已是如此离去她也不曾回头,当真冷漠无情啊!晋王内心倍受打击,咬了咬牙便大步离去了。
晋王一行人终于走了,穆荑心里却空了,无论心里多恨,面对今日这番景象还是有几分难过,毕竟青梅竹马十几载,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友谊,如今就这么断了。
听闻穆荑叹息,沈择青安慰:“往后你便住在这儿吧,你已把话说得如此明白,王爷也是重脸面之人,想来应当也不会为难你。”
穆荑低下头,她觉得京里仍不太合适她,恐怕也不是久呆之地。
沈择青忽然伸手摊开一样东西:“穆姑娘。”
穆荑见他掌心立着一朵木刻的花朵,甚是惊奇,仔细瞧了一阵,抬头问他:“芍药?”
“野芍药。”沈择青笑笑,格外灿烂。
那朵花雕得十分精致,第一眼便看出来是什么花种了,显然是用心雕刻的,穆荑见那刻痕甚新,于是抬起头问他:“你雕的么?”
沈择青点点头,又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昨日闲极无聊便雕的,往常在军营里也常常帮人雕刻东西,您若是介意……”
穆荑取来收下了,在掌心里揉了揉,对他道:“谢谢!”
沈择青灿烂微笑,她收下他的花他忐忑的心便也跟着安定下来。
穆荑打量着花朵,仔细观察上头细致的纹路,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沈择青雕刻花朵的用心,这花朵并无特别之处,可是她好像能从那些纹路中读懂某些东西,不由得抬头望着沈择青,见他眉眼俊俏,眼波温柔,这种神态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未想过在沈择青身上获得半点感情,即便多年未见他已长成俊俏如斯,并有一番功名,成为京中女儿幻想的对象,可她还当他是当初不肯接受施舍的倔强少年,当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即便他偿还恩情给了她不少帮助她收下了,但也只当是施恩还恩的情谊,从未想过别的,如今沈择青这番神态到令她陌生和措手不及了。
“沈将军……”穆荑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一番话冒上心头但又被及时止住了,犹豫了一下她只道,“此次回京你打算常驻京里了么?”
沈择青笑道:“北安军只是特定时期存在的军队,一旦北疆战事了却便无需多人防守,除了王大将军,我等裨将可能一半皆要归入各地折冲府中等候番上,如今正是五年一番上的时节,也许我等可能留在京中担任禁卫军将领。”
顿了一下,沈择青道,“比起留京,沈某可能更喜欢大漠生活,但要看穆姑娘如何选择。”
“沈将军前途远大,作何决定应当从前程考虑,不可顾念旁人,尤其民女也只是一个奴婢……”
“穆姑娘万万不可这般说,当年受您与穆将军恩情,如今你遭遇如此境地沈某应当竭尽全力照顾,断然不可舍弃您的。”
穆荑低头不语。沈择青这般,越发令她认为他有所牵挂。
两厢沉默片刻,沈择青许是有要事在身,便拱手请辞了。穆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真是光明坦荡,行事磊落,但她忽然有点难以面对这样的沈择青。
穆荑坐在门槛上,手中捏着他雕刻的野芍药,看着这片宁静的、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宅院,忽然对前途迷茫起来,头一次不知如何面对难以预料的事。
坐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亮了,看着升起的朝阳,穆荑决定顺其自然,这么多年来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她都应对了,还怕心慌?
她尽量是自己平淡而开心地接受眼前的一切,着手布置宅院,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摆弄一番,做得满头大汗,还未得歇息,宫里的太监忽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