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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身着银纹黑缎直裾,衣缘滚宝蓝回纹边,端的是十分清雅,黑发只用小小的束髻冠束着,冠中间点缀一颗蓝宝石,再别无饰物,简约大气。
此人不正是沈将军是谁。
穆荑见蓝小姐的反应有些异常,蓝小姐见到沈将军后便呆立在当口,双眼灼灼盯着沈择青一动不动了,那眼神莫非两人相识?
然而沈择青撞见蓝小姐时只是一愣,微微一笑便走入店中了,神态比蓝小姐的淡定许多,好像并不认识。
白衣美人回身望着沈择青,迟迟不肯离去。穆荑又不解。
沈择青的到来让在场众位小姐皆是一惊,自朱雀门封赏后,沈择青凭突出的功名、英俊的容貌在京里名声大噪,许多小姐芳心暗许,岂会不认得他?如今见他忽然走进来,众小姐皆娇羞矜持地往后躲,但又忍不住一直朝着他那个方向望。
沈择青目不斜视,只是拱手道:“众位小姐,沈某冒昧打扰,只是有一物急需还与薄小姐。”说罢伸出手掌,把一红纸包裹的小物件递与薄小姐,“这是薄小姐昨日落在马球场的耳坠,陛下命臣亲手还与薄小姐,如今完璧归赵,还请薄小姐收下!”
他的动作十分坦荡,即便做这种奇妙的动作也不显得暧昧,而且他事先用红纸包裹着耳坠,并不直接接触女孩子的贴身饰物,丝毫不显旖旎。有一句老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真在沈择青身上体现了。
一时间众位小姐有些嫉妒。薄小姐十分得意,其实那耳坠是她故意挂在沈择青身上的,想的便是有机会与他多接触。太后瞧见了,明白她的心思,便推助一把,告诉皇帝一定叫沈择青亲自还于她。
她还期盼着沈择青亲自登门呢,谁知沈择青今日草率地便把耳坠给还了,虽然少了府中花园单独相聚的机会,但当着这么多小姐的面儿,也给她长脸。她正高兴呢,这不识趣儿沈择青忽然拱手一抬:“沈某告辞!”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哎,站住!”薄小姐嗔怒,她不甘心他就这么走了,难道丝毫不被她的美貌吸引?便故意刁难,“你就这么把耳坠还了,谁知你事先是否碰过了,让我如何使用?”
沈择青眼神一沉,其实昨日陛下金口玉言,再加太后从旁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便十分明白了,这位薄小姐是国舅的三女儿,自小刁钻伶俐,极得皇太后喜爱,她想做的事皇太后还不宠着么。他能把耳坠亲手还回来已是看陛下脸面,她还想怎样?
沈择青道:“薄小姐若不喜欢大可遗弃了,您要沈某赔一副,沈某日后命小厮送上门。沈某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说罢真的出门了。
薄小姐气得直跳脚。
穆荑注意到沈择青出门时那位蓝小姐目光仍是随着沈择青转悠,直至沈择青走远,她才低头落寞离去。
看蓝小姐的身影,难道真与沈择青认识,还是她也仰慕沈择青?然而如此出尘脱俗的蓝小姐应当不会落入俗套才是。
穆荑想不通,于她而言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戏!她不知沈择青方才是否瞧见她,她就站在薄小姐身后,视线所及应当很容易瞧见才是,然而沈择青未打招呼,兴许真没瞧见,毕竟他一进门后便目不斜视了。
这个答案直至穆荑出了金凤楼才得解。
她和苡茹挑选了几只首饰正欲往别处,沈择青忽然从茶楼里转出来:“穆姑娘。”
穆荑回头:“咦,沈将军不是走了吗?”
沈择青笑笑,“方才在金凤楼瞧见穆姑娘了,然而人太多不方便行礼,只能趋避一旁等候了。”
穆荑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须见礼不见礼的,倒是沈将军,奴婢才应该给您行礼才是。”
“恩人为上,沈某见了穆姑娘当然要行礼的。”沈择青说罢又拱拱手。
穆荑无奈地笑了,“您就别客气了。沈将军方才不是说有公务在身?”
“那只是托词,沈某一直等着穆姑娘。”沈择青莞尔,一扫方才对待薄小姐的冷漠,转而阳光灿烂起来,眉眼弯弯,俊俏之人怎么笑都容易感染旁人。“沈某寻了一间清净院落买下了,一直想邀您看看,如今您出来了倒也方便,不如一同前去看看?”
“这……”
苡茹见状,连忙接过穆荑手中的单据,极力怂恿:“姑姑,您就去吧,将来真若住在京里也好,这些东西我先去采办了,酉时在此地集中一同回府即可。”苡茹说完,领着从府里带出来的两个提货小厮跟着走了。
沈择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穆荑叹息:“我一直想回水家村,沈将军若有心,便送我回去吧。”
沈择青仍是笑笑:“即便要回去,短时间内也得住在京里不是,还不如先看看房子。”
穆荑叹息,也不扭捏了,点头跟他去。
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些年受生活所迫,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懂得计较利害得失,懂得经营人际关系,沈择青想帮她她不会太拒绝,然而她真的比较想回水家村,至少远离京城之地。
只是她没想到沈择青十分有心,那房子让她见了一眼便十分喜欢了。
房子地处城西,靠近西市,买卖倒是便宜,而且隐藏在巷子中不临近热闹街口,一路走进去十分清净,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她看着巷子里偶尔生长出一两棵高大的洋槐树,洒下一地阴凉,想象中春日槐花满树招摇的情景内心里便十分欢喜。待走到宅院,乃是一座四合院,三间上房并两间耳房,东西两边又带两间厢房,穿堂相连,院中种有洋槐树,树下摆石桌茶具。穿堂两边皆种植花草,碧绿葱郁,令人感到勃发的生机。而且院中打扫得十分干净,虽然并非新宅,但怎么看怎么美观。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目光所及皆可以想象得到日后闲适的情景,她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独立的宅院,安逸地度过余生。
然而这……厢房会不会太多了?她一个人恐怕不需这么多。她问沈择青,沈择青笑道:“往后还要增添管家和几名从仆,你不必担心厢房过多。”
穆荑轻叹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她往内走,看了看房子,院子已让人十分满意了,房子内就更不必说了。穆荑坐在门槛,支着下巴浏览这一片安逸的景象,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沈择青见她不顾及身份,又想起了以前席地而坐促膝长谈的情景,她还是这样子比较符合她的性子,遂也跟着坐在门槛问她:“喜欢这里么?”
穆荑点点头,嘴角还是带着满足的笑意。
“那就留在京里吧,穆将军的魂魄也在京里。”
穆荑悠长叹息:“若真留在这里,这么大的宅院,还养着奴仆,不知日后该如何营生,而且我不知怎么回报沈将军。”
“你不必回报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当年你和穆将军救助我时也从未想过回报不是?至于营生,这些根本不是你该担心的……”
穆荑摇摇头,“即便报恩,你也不能养我一辈子,我也不甘心寄人篱下。”
她想过依赖沈择青的帮助,但没有想过依赖他一辈子。生活所迫,她会放低架子取些折中的好处,但不代表她全然没有骨气,想着要依赖一个人一辈子!
沈择青见她目光坚定,张口欲言,再也不强劝,他追随她的目光望着院子里的一口井,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名小乞丐,快饿死了,偶然得到隐士高人的施舍,他问高人为何我一直如此贫穷,高人答:你攀登前方那座山吧,山顶上都是财富!但不能中途而废,否则一辈子一无所有。小乞丐遥望那座山,也不甚陡峭,便去爬了,然而山中凶险出乎他的意料,他几次想放弃,可仍是坚持爬到了山顶。但山顶上并没有他期待已久的财富,他怒气冲冲地回头问高人,高人却说:你是第一个攀登山顶的人,如此艰险的路都走过了,何惧不能崛起?小乞丐顿悟,后来他果然富有。人生最怕的不是疾病、困苦等等灾难,而是害怕人心失了意志。”
穆荑忍俊不禁:“这不是我对你讲的故事?”
沈择青点头。
“其实这也是我阿爹对我讲的。”
“穆小姐既然能以如此故事开导沈某,为何你做不到呢?”
穆荑心中如被针扎了一般,沉默已久,最终苦涩地转移话题:“我当时还与你说了挖井的故事呢,那口井中有水么?”她起身过去瞧了瞧,眼前一亮,“咦,里头是不是有西瓜?”
沈择青笑而不语。
穆荑摇动绳子把西瓜拉上来,西瓜并不重,但她没把井绳挂稳便伸手取瓜,谁知水桶突然滑落回井里去了,穆荑惊呼。沈择青说时迟那时快,已经伸手拉出了井绳,及时稳住了滚落的水桶和保住了西瓜,因为动作太匆忙,以至于他直接扣住了穆荑的手。
穆荑八岁以前与小凉、阿鱼哥同吃食同睡床,对男女大防无深刻体会,及至年长虽然明白了,但也没有这么顾忌。此时沈择青压住她的手,热热的温度才从掌心传递,她能感觉到沈择青掌心硬茧的凸起,那是有别于阿鱼哥与父亲的手掌,不同于阿鱼哥的修长细腻,也不同于父亲的宽厚笨重,沈择青的手掌很大,与他的身形完全匹配,因为常年练武青筋凸起,并不十分美观,可沉稳有力,令人倍觉安心。
穆荑抬头望着他,沈择青笑笑:“我来吧!”他眉眼弯弯,笑容十分坦荡,反而像是她想多了。
穆荑松开手任由沈择青拉动井绳。她望着他,看到父亲的影子,以前在水家村也都是父亲打水,她想要帮忙,父亲总是呵呵一笑,让她在一旁乖乖地等着。
沈择青把水桶拉上来,伸手取西瓜,然而在他跨出一步的空档,身上忽然掉落下来一小样挂坠。穆荑见地上金光闪闪,本欲告诉他,见他正忙着,只能先蹲下来捡起,然而却见是一只熟悉的金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