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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木楼话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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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木楼里传出了吞贼那熟悉的苍老声音。

    “左非,进来吧。”

    云左非闻声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土,上前几步,推开木楼之门,走了进去。

    吞贼抬头看向云左非,只见云左非此刻神色已然恢复了尚未通七窍之前的样子,宠辱不惊,纯真而稳重。

    “徒儿拜见师父。”

    “坐吧。”

    云左非听话地坐在蒲团上道:“师父精神恢复了吗?”

    吞贼笑道:“人身有四力,元力可修,乃修行之本。体力可炼,乃修行之末。至于其余二力,便是由情绪所导的心力,以及由心神所导的精力。心力你已知道,至少你五师叔的仙格便会损耗心力,这精力便是为师前几日损耗的了,这二力不可修,有过损耗,只能寻求补充。所幸为师元力,体力尚足,区区精力,倒也恢复得不慢,此时已然无恙了。”

    云左非道:“师父的好,徒儿铭记在心。”

    吞贼摇摇头道:“跪了三天,累吗?”

    云左非道:“不累。”

    吞贼又道:“我知道你为何而跪,八年前修行之事,也算为师之过,初为人师难免有些纰漏,你可愿原谅为师?”

    云左非闻言眼眶又有些泛潮,急忙掩饰道:“师父说笑了,左非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差点……”

    “好了。”吞贼摆摆手道:“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必以跪守三日来回报我看护你那七日,你乃我吞贼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我如何待你,自是要对得起我的心,你该当如何待我,只需给你的心一个痛快便好,何必学那个样子。”

    云左非点点头道:“师父,徒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现在为师需要你把七情幻象中的一切都告诉为师,你假死七日早已超出修行之道理,为师必须了解个中缘由,否则下一次再有什么闪失,别说七日,就是七年也未必能守得你睁开眼。”

    云左非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细细地将七情幻象中的一切都告诉了吞贼,说到动情处,自然也是抹了几把眼泪,又由吞贼安抚了好一阵。

    “你五师叔可告诉过你,幻象中能看得清面目的,便已经死了?”

    云左非点点头道:“说过了。”

    吞贼叹口气道:“你在这一界,看来再无亲人了。”

    云左非眼睛一亮道:“这一界?”

    吞贼微笑道:“虽说凡俗间有‘人死不能复生’之说,但在咱们修士之间,却也未必全对。”

    云左非急忙道:“求师父指点!”

    吞贼缓缓道:“天赐盟治下,凡被强塑了五行障的魂材,寿终之时便会魂归天赐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说来,那五行障虽然是个禁锢,但另有一个作用就是激发五行潜力,一饮一啄自有天定,魂材虽然激发了潜力,但永远难登第二重,潜力再大也不过是天赐盟的劳工,也正是因为他们激发了潜力,因此常常能把自身仙格发挥出不少作用,甚至一些魂材所发挥的能力不弱于第三重使五行的修士,因此这些魂材死后的魂魄只要量足够了,纳元境的修士自然可以吸纳体悟。然而这许多年来,天赐殿却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在修士间流传,其真实性至少在九成以上。那就是所有的魂材其实不过只是带着生前符号的元力精华罢了,并无其它气息,也就是说,那噬魂簿上吞噬的,只是一个魂材一生之元力精华,并无实实在在的魂魄——如果有魂魄,怎么能没有情绪记忆这等气息呢?于是,便有人猜测,这天地间一定尚有一界,专门接纳这等死后之事,而这种猜测最为重要的证据,就是第五重的七情幻象。”

    云左非问道:“师父是说,那七情幻象,并不是幻象,而是……而是另一界?”

    吞贼点点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既然是另一界,又怎么能幻化出丝毫不差的过去呢?只能说,那七情幻象借用了另一界之力却无法借本界之力,那些死去的人正因为身在那一界,因此栩栩如生,反而仍在本界的,却无法看清全貌了。”

    云左非惊喜道:“师父可知那界在哪儿?!”

    吞贼摇摇头道:“你有此问已然是被情绪所导,须知本界已是庞大无比,但也已由众前辈探查清楚,四方皆有不可逾越之障,但那不可逾越之障后面是什么,却没人知道了。如果为师知道那界在哪儿,还会说是‘那一界’吗?

    云左非稍显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徒儿知错了。”

    吞贼道:“你如果真想去那一界看看,唯有一个办法。”

    云左非道:“什么方法?”

    吞贼一字一顿道:“九重通达,半步合天!”

    云左非惊道:“合天境?!”

    吞贼道:“不错,只有踏上合天境,你才有可能知道的更多。”

    云左非突然想起那个写了《灯芯火决》的弥天仙君书里的话,又朝吞贼问道:“师父,那化元劫是什么东西?”

    吞贼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化元劫?”

    云左非道:“那本《灯芯火决》里写的。”

    吞贼疑惑道:“我怎么未曾看见过?”

    云左非不自然道:“徒儿练到第四重的时候,那本书自己烧了起来,最后露出一张暗页来,上面说了……”

    云左非经过前后几次的事,已经不想再对吞贼有所隐瞒,于是一股脑将自己惊人的修炼速度、天生的神力以及那本奇怪的《灯芯火决》的事情全告诉了吞贼,直听得吞贼目瞪口呆,一语不发。直到云左非施展出变形的“火鸦术”以及单手托起一块半人来高的石墩子之后,吞贼才眉头紧攒地思考起了什么。

    两人留下了背后那两丈见方的焦黑深坑之后,一起回到了木楼里,又相对而坐。

    而这时的吞贼,却失去了以往的淡然和冷静,他双手交叉,两根拇指在不停的绕动着,显然心绪难以平稳。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吞贼才放开了双手,灼灼地看向云左非。

    “左非,你实在是给了为师太大的惊喜!”

    云左非道:“师父不要怪徒儿先前不提,只是……只是……”

    吞贼摆手道:“其实你之前所为才是对的,你那时不为情绪所导,桩桩件件都是凭理智得来,虽然少不经事,但反而更能触及根本,此等玄机别说在山下,就算在这九幽山上张扬出去,也是杀身之祸!所幸,今日我是第一个得知,左非,你需在此立下重誓,除非将来你合天有成得见自己的亲人,否则绝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一人!”

    云左非见吞贼表情严肃,也不敢忤逆,只好依吞贼所言立下重誓,等到誓言完毕,吞贼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天生神力你不必过多隐瞒,修士过了第五重自有五行盘淬体,因人而异,那天赐盟里也有体力远超寻常修士之人,你只需如此推脱,绝不会有人怀疑。至于你所说你绣着小剑的锦帕为师依然不知,你也不须取下,那东西恐怕只有等你到了那一界当面问过你的父母,才能清楚了。另外,修行速度一事,其实你如今已过最危险的时候,前五重因乃夯实基础之修行,天下人也没听说能快过九年的,你虽快,但如今也已十六,多一年少一年,自然无人考证,以后的修行只看机缘与体悟,苦功已经没了用处,因此八重真人既有青年才俊,亦有中年老年之修士,不足为奇。然而最重要的事,恐怕要落在这《灯芯火决》之上了,依你所说,是那弥天仙君所著,可是以为师的见识,这天地间根本没有仙君这等的修士!”

    云左非惊道:“什么?没有?!那……会不会就是一个自称,那怪老头写的东西本来就颠三倒四,给自己编个威风的外号也不足为奇。”

    吞贼摇摇头道:“你不懂,同为修士,真人、真君尚不敢未踏足之前胡乱称呼,何况真仙与仙君之号。你可知,那真仙乃是合天之后才可用的称谓?你可知,那仙君乃是合天九重巅峰才可用的称谓?”

    “啊?合天九重?”

    “所以此事你一定要让它烂在心里,据为师所知,就算那雄霸阳极界天赐盟,背后也不过有个合天八重的真仙罢了,至于仙君……五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你这本秘籍,恐怕来历非凡!”

    云左非吞了吞口水,今天他听到了太多爆炸性的消息,抿了抿嘴,继续道:“师父,那徒儿这五行盘……”

    吞贼道:“此事你不必惊慌,这也是为师为什么从没怀疑那弥天仙君是胡说八道的妄人的原因。因为你说的那种琉璃般的五行盘,跟你师祖的一样。”

    “师祖?”

    “不错,你师祖乃是真仙修为,此事不宜跟你说太多,你只需记得,这般五行盘对你有莫大好处,那化元劫乃是我辈真君最险一关,你如此,却是已经半步踏过了。”

    云左非挠挠头道:“那我岂不是借他人之手投机取巧了,这算不上自食其力脚踏实地吧?”

    吞贼笑道:“你这孩子,你爷爷所说不错,修行之人务必自食其力,但机缘来时也不可抗拒啊,你要识得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别人争了无数年,不就是争这点机缘吗?不过,你也需谨慎小心,大福必隐大祸,你以后恐怕要比别人多一些劫难了。”

    云左非点点头道:“徒儿记住了。”

    “好了,今日之事,你牢记在心便可,几日之后,你便可跟你五师叔下山历练了。”

    云左非忙道:“这么快?”

    吞贼道:“你修行甚快,可心性却追赶不及,此时方知情字,自然要下山去好好学学人情世故,为师为你选的五师叔也是意有所指,他所修七情火所炼六欲绳虽然威力惊人,但是施展后会遭受情绪反噬,施法者如果承受能力弱,就会被冲破神智,所以你雀阴师叔常常肆意张扬,率性而为,却是为了磨练心力,使自己不被反噬伤身。”

    云左非恍然道:“怪不得五师叔当年杀了三个老头在地上躺了半天,还七窍流血。”

    吞贼点点头,伸手拿出那把折扇递给云左非:“这把折扇在你假死之前已经被你的元力一并淬炼过,此时已经算是你的本命法宝,这法宝扇骨为流火石所造,扇面乃是灵火蚕丝所编,对于火行元力最是合适,你回去好好体悟,早日领会出与你仙格融洽的御使之法。”

    云左非接过折扇道:“多谢师父,请问这扇子叫什么名字?”

    吞贼笑道:“并未起名。”

    云左非道:“请师父赐名。”

    吞贼沉吟了一会儿道:“几日后你便下山历练,也算是八年来首次踏出云组之地,便叫它出云扇吧。”说罢,吞贼顿了顿道:“正好带个云字,也与你相合。”

    云左非点点头道:“出云扇……多谢师父。”

    吞贼摆摆手:“去吧,下山之时,我自会去找你。”

    云左非拱拱手,辞别吞贼,回到了自己当年那个小木屋。

    而木楼内,吞贼尚不知在思索什么,背后却响起一个苍老如枯木摩擦的声音:“何必扯出那一界来,等他真到了合天境再来问你,你又如何是好?”

    那里空无一人,连道黑影都没有,不过吞贼好像不以为意道:“他是个可怜孩子,我总要给他一些念想,否则,迟早会成了他的心魔。”

    那声音干笑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