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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综笑着抬手揪了一下萱草的耳垂,“你怎么了?这天下,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萱草怔怔看着萧综,萧综轻轻坐了起来,用他的额头顶了一下萱草,玩笑说道,“我自己的女人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萱草嘴角轻扬,画出一个认真微笑,“也许呢。”
萧综随即点了点头,严肃起来,“那萱儿可得给本王卖个好价钱!”
萧综说完后自己先朗笑起来。
萱草难掩眸中惊乱神色,只好赶紧躺下去,未免萧综看到。
他不懂,为什么今天的萱草总是这样欲言又止。
又是一个离别的夜晚,萧综彻夜未免,他越抱越紧,心里也有莫名的害怕。
夜色很深了,萧综叹气,他以为萱草睡了,便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萱儿……我害怕了……不想去了!”
萱草紧紧抓住身下被单,就怕她自己会不受控,会把密谋好的一切坦白说出来。
她总以为自己的心够冷够硬了。
其实人心都是肉做的,谁也不曾真正成为铁石心肠。
挣扎好久,萧综终在迷迷瞪瞪之间昏睡过去。
萱草轻手轻脚的将萧综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放了下去,她翻身下床,扯过白绸单子将自己身体包住。
她光着脚走在冰凉地上,她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走了两步,又请不自己的回过头……
他睡在床上,呼吸平缓,可是眉心紧皱。
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看到未来发生的什么事情……
萧综……
萱草闭眸,默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再无半点犹豫,她转身踏出殿门。就这样走了出去。
宫婢们吓了一跳,赶紧找来大披风裹住萱草的身体,将她带回了她自己的寝殿。
每走一步,她的脚都会疼一下。
钻心的疼。
但愿用这种自我惩罚的疼痛来缓解她内心自责。
心中的那座铁牢,时时刻刻,都有着酷刑。
圆月静好,夜色温柔。
却怎么都涤荡不净这人心的阴暗。
那夜,萱草睡得很不踏实,不停的翻来覆去。清浅意识中,似乎有人在她娥眉上落下湿热一吻……
待她睁眼后,发现自己掌心处放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萱草猛地看向窗外,竟然已经是烈日高悬了!
她想都不想的冲了出去,大叫着,“萧综!萧综!”
宫婢太监们赶忙跑来,想要拦住萱草。
她发丝长及腰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纱裙,美好曲线展露无遗,还光着脚!
小豆子随后也赶了来,扔掉手里端着的东西,拉住萱草,“主子!您这是干什么啊?王爷已经出征了,都走了大半天啊!”
萱草顿时愣住,随即痛苦哭喊出声,“让他回来……让他回来!”
我是让他去送死的……
我后悔了,让他回来吧……
小豆子慌乱的看着萱草,但见她身体滑落,缓缓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哭得模样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只能跪在地上,听着那渐渐微弱渐渐更加悲痛的声音……
那朵白色的小花已经被萱草捏碎了,娇嫩花瓣受伤死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豫章王出征,后宫皆尽掌控在萱草手中。
她坐上那高高龙椅,整个大殿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总算理解了千古帝王心中的悲哀。
也总算看到了这山巅处的壮丽景色。
萱草白色短裙,双腿叠落,她的手扶着金色龙头,笑得清淡。
当大殿们被推开的时候,她才缓缓抬眸。
沈约着青色便装稳稳的走了上来,见萱草坐在那最高处,他眸心处只有片刻的惊凝,随即裣衽行礼。
萱草淡笑,“沈阁老折煞萱儿了。”
沈约他虽无官职再身,但声名远播,门生遍地。况年龄摆在那里,如今却向萱草这样一个小女孩儿欠身,可不是折煞了么?
沈约但笑不语。
萱草亦坐定龙椅,眸色不辨喜怒。
“萱儿请阁老入宫,确有大事相商。”萱草语气平定,字字清晰。
沈约不禁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果然不同凡响!
未等沈约答话,萱草又道,“只是在这之前,萱儿有一句话要问阁老。阁老如实回答。”
沈约抬眸,正撞上萱草审视眸光,他心叹一声,随即朗声说道,“老朽一定如实回答。”
老朽!
他把自己自称一再放低,到让萱草不好意思起来。
萱草点了点头,冷声问道,“萱儿和太子能不能把这身家性命交到阁老手里?”
沈约心头一凛,“这是……”
“只回答萱儿,能,还是不能!”萱草凤眸生威,震得人不禁捏了把冷汗在手。
沈约心中已有计较,再度欠身,垂下苍老的头,“能!”
他效忠昭明太子,诚心可鉴日月。
萱草思及往日里这个老人对太子的教导之情,又听得他郑重回答,这才放了心。
萱草站起身来,走下了龙阶。
她与一代名臣沈约并肩而立,气势不减,樱唇吐字如珠玉落地,掷地有声,“那么……是时候迎太子回宫了!”
那时沈约太过镇静,萱草并未留心。
只当那是他历经风雨后的平定,直到后来,萱草才想明白。
萱草将一切真相都讲给了沈约听。
她要沈约坐镇朝堂,而她,会离宫亲赴平江。她要接回真正的太子。
沈约恭敬低首,“那么姑娘以为,该如何处置三殿下萧纲呢?”
萱草转身,低眸想了一下,“最好就是杀了。以绝后患。”
冰冷语音尚未落地,蓦地,她又摇头,“不行。萧纲是太子亲兄弟。不能杀。”
沈约不语,等她决定。
“先囚着他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萱草微微闭眸,嗓音悠缓。
那老人又问,“萱姑娘亲赴平江,这宫里之事……要怎么处理?”
萱草侧过身子,看着沈约,挑眉而道,“那就是阁老的事了。看看您是不是宝刀未老,犹胜昨日!”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沈约抚须静笑。
萱草从龙案上拿起一卷黄色圣旨,随手递给了沈约。“不过,萱儿也会助阁老一臂之力的。希望萱儿和太子回来之后,南梁掌权的人,会是昭明殿下!”
那是萱草备好了的圣旨,用萧综的口吻,将代理朝政的大权交给了沈约!
圣旨是真的,玉玺的红印也是真的,就连笔迹,都与真的无异。
就算是满朝文武有不满声音响起,他们也无可奈何。
况且,萱草相信,这点儿事儿,沈约能够办好。他还没有老糊涂。
沈约接过那卷圣旨,不再有迟疑,干脆回答,“那么老臣就在建康,恭候太子和姑娘了!”
他抬眸,她也抬眸,相视一笑。
这场戏才刚刚演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候。
且静静看吧。
如今被囚的不是昭明殿下,而是梁武帝!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老皇帝还有微弱呼吸!萱草下令,将他锁在宫里,派专人看管。御医等人皆不许出入。一旦有消息,沈约会及时通告的。
当建康城内一切安顿好,萱草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往平江,她只要一想起萧统的身影,她浑身都会发颤。
已经好久了,不知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不知道再相见,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萱草辞过沈约,抬腿跑回自己的寝殿,叫着小豆子,“赶紧收拾东西,捡要紧的拿。我们马上出门。”
小豆子刚在打盹,现在还迷迷瞪瞪的,“咱去哪儿啊!”
萱草急得要命,使劲瞪了一眼他,“哪来的那么多问题!还不赶紧去办事!”
小豆子被萱草冷眸一扫,吓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瘪了瘪嘴急忙跑开了。
萱草看他跑去收拾,这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刚要向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硬冷的胸膛。
萱草吓得惊呼一声,再回头,撞见那人两道幽冷眸光。
她不自然的扬起一个微笑,柔声叫道,“余卿!”
余卿略略低眸,“主子要去哪儿……”
现在吴淑媛被赶出了宫,萧综也不再这里了,整个南梁权势落在了萱草的手中。余卿有些担心,担心萱草用不上他了,就会弃之如敝履。
他眸子里那激动的渴望确实吓到了萱草。
现在皇宫里没有凌悔,没有萧综,萱草感受不到一点安全感。
她只能压抑住心中恐惧,生怕眼前的这个男人闻出来。
萱草搭上余卿的肩膀,将自己向他近了近,画上妩媚微笑,“余卿,我要出宫办点事。可能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余卿身子惊颤,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揽上了萱草腰身。
萱草垂眸,眸心泛起浓浓的厌恶之情。
余卿竟喘起了粗气,他在萱草身上乱摸着。萱草欲躲,无奈他抱得太紧,根本让她没有能力躲开。
妈的。
萱草心中骂了一句。
这男人就像喂不饱的狼,给了一点腥,还想要的更多。萱草娇笑一声,用力的将他推开一点距离。
“别闹!”她勾起画眉,妩媚扭动了下。“还有正事儿让你去做呢!”
“可是奴才想……”他喉咙滚动,身下叫嚣。
萱草已经冷下面孔,余卿只好退了下去。
“吴淑媛在钟山也住了几日了,你说,她要是一不小心,从山上跌下去,会不会有人起疑?”
萱草平复呼吸,她背过身,理了理被余卿弄乱的衣襟。她是时候想办法除掉余卿这个色|狼了!
不急,等她从平江回来,这种事,交给凌悔就好!
既然要除了这个余卿了,就把最后一件脏活儿交给他吧。
吴淑媛的死也会给萱草带来一些好处。
那个女人不能活着。
余卿意犹未尽,一双狼目还放在萱草的胸前。他愣愣点头,不知萱草已动杀心。
小豆子准备东西后回来,见到余卿又跑来找萱草麻烦,吓了一跳。
萱草却镇定的笑对余卿,“去做事吧。不要让我失望!”
余卿没有立即离开,上前一步,“那么等萱主子回来后……奴才能不能?”
萱草勾唇媚笑,“行啊!我等着你。”
粉莹香舌若隐若现,无比撩人。
余卿像打了鸡血一样离开。
萱草气得砸了好几只花瓶,愤愤骂道,“他妈的什么狗东西,也敢打我的主意!”
小豆子也气鼓鼓的,他在萱草身边说道,“主子,这个人好危险,还是不要再留着他了!”
萱草淡淡点头,敛住脾气,“当然不能留着他了。等我回来,就是他的死期!”
当日下午,萱草带着小豆子一起离开了皇宫。
由小豆子亲自驾车,赶往平江。
他们在城门口见到了赵延美。
他什么话都说,只是在车下递上了一个信封。那是萱草让他办事后的一些回复。
赵延美都写在了信上。
萱草坐在车上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连连点头。
看来赵延美办事办的不错。
已经有一个北魏人将那幅图买走了。
那个北魏人,叫侯景。
赵延美立在车下,大红色的袍子衬得他异常妖娆。他笑了下,出声问道,“你猜,这个叫侯景的北魏人是谁?”
萱草折起信纸,微有纳闷,“我哪知道!”
她根本不认识北魏的人,又上哪里去猜?
赵延美挑眉,“就是那晚在黄金窝里把你赢了的赌徒!”
萱草惊住,“他是北魏人?”
不仅仅是北魏人,想必还是个有点背景的北魏人!要不,他买了那兵力部署图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道暗黑色的人影仿佛出现在萱草面前。
她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人在赌坊里,赤|裸上身,邪笑冷厉的面容。
不由得把心尖一颤。
世事难料,本以为和那个人再无相见机会,谁曾想,他突然又出现了!
萱草此刻才有一丝隐隐的预感。
她预感,她还会和那个叫侯景的赌|徒再相遇的。
赵延美抬起手扶了一下车窗,似笑未笑的回说道,“那个叫侯景的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儿。”
萱草勾唇,饶有兴致的问道。“什么话?”
“他说,你欠下的赌债,早晚有一天得连本带息得还给他!”赵延美像是在看笑话,把侯景的话一字不动的传给了萱草。
如此赤|裸威胁倒还是萱草第一次听到。
赵延美也很好奇这个侯景究竟是什么人!
他当初拿到了图,按照萱草吩咐,在黄金窝里找了几个北魏人。那些人似乎是权贵子弟,很有钱。
赵延美对他们说,他有一点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问他们敢不敢叫价来买。
在展示了那副兵力图后,有的北魏人说那是假的。没人肯出价。
正在僵持之时,侯景推门而入。
他松松垮垮的披了一件黑色大衣,看起来放|荡不羁。
像侯景这样的地痞流|氓赵延美在赌坊里见得多了。可赵延美总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侯景出钱买了那幅图。
用的正是从黄金窝赚来的钱。
买下图之后,他并不着急走,而是笑着抬眸,看了看赵延美。
那阴冷笑声至今还留在赵延美的脑海中。
他说,“那个女人呢?怎么没见到她啊!”
赵延美故意装傻,“哪个女人啊!不知道你这人在说什么!”
侯景也不在意,低眸冷笑,“告诉她,她欠了我的赌债,早晚有一天得连本带息得还给我!”
没等赵延美还嘴,侯景已经朗笑着大步离开了。
只余下一道暗黑背影,还有那久久未曾平息的阴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