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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这话他是笑着说的,樊篱听得心里头却是非常难过起来。
他很想问,那此时他想要喝酒,是因为开心呢,还是难过,是烦闷,还是苦恼?
但他没问。
他想,几者皆有之吧钤?
“皇上准备如何处理?”
“什么?”男人接过他手中的杯盏,送到鼻下嗅了嗅。
“孩子啊,孩子的事怎么处理?”
他记得十五那夜,在上善宫的温泉池边,他问他,如果没有出池才人用香那件事,他准备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他当时回他,事情已经过去了,还问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可现在,事情并未过去。
孩子还在。
他打算怎么处理?
“留下来!”将手中杯盏放在桌上,他声音淡然道。
语气却是坚定的。
樊篱眼睫动了动。
意料之中。
上次,他就觉得他最后其实已经决定留下了。
可如今这样的形势,那个女人那样的身份……
“如何留?”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一旦留下,意味着什么,他相信,面前这个比他睿智,比他周全、比他谨慎的男人更应该清楚。
“想办法吧,”男人若有似无地低叹了一声,略略垂了长睫,“她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孩子还在,还防贼一般地防着我,就算有什么办法,她也未必肯听。”
而且,她烈起来,会不顾一切。
他不想逼她。
这也是他来兰鹜这两天故意装没认出她的原因。
其实在选丝会上,他就识出她了。
但是,二十几天,他们整整二十几天未见。
他不知道这二十几天里她都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如今的生活怎样,又如何会成了潇湘阁阁主夫人。
所有的,他都一无所知。
他们之间本就误会重重,所以,他不敢贸然有什么举措。
他怕一旦捅破彼此身份,她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只能装不识。
然后试探、观察,一切了然于心了,再决定自己怎么做。
可纵然这般小心翼翼,今日还是差点让她死在了自己面前。
“要不,找她谈谈吧?她防皇上,也是因为前面的误会。说实在的,就连我跟青莲姑姑,都觉得皇上不想要那个孩子,何况是当事人的她,然后又碰上池才人那件事,换谁都会误会。不管她信不信,话还是要说开,放在自己心里,谁人能懂呢?”
沉默了很久,樊篱语重心长道。
却是忽的被对面男人打断:“她如今是潇湘阁阁主夫人。”
“什么?”樊篱震惊,以为自己听错,“她?潇湘阁阁主夫人?皇上是说,她成了潇湘云的夫人?”
“嗯,”男人点头,再次端起杯盏嗅了嗅,眉心微拢:“是不是很意外?”
太意外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
而且,潇湘云是谁?
为了要见他,连面前这个男人都用尽了心思。
那个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夫人?
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成了他的夫人?
“到底怎么回事?”樊篱迫不及待问向男人。
******
果然是怀孕之人食量大,一人吃两人的,郁墨夜觉得自己饿得越来越快。
明明晚膳的时候,吃了两碗饭,还有不少小菜,另外,还吃了一大碗薏米炖肉,这也没过多久,竟然又觉得有些饿了。
主要是柜台上摆了一柜台的吃的,在她眼前晃,让她觉得更加饿。原本她是想将这些都扔掉的,后又想想,觉得太浪费了。
特别是跟那些乞丐呆过,经历过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食不果腹的日子,她更加觉得丢了可惜。
然后,就打算一部分做为赠品,前来买香纸的人,每人赠送一份。
另一部分,让梁子明日送去给要饭的乞丐。
现在想想,似乎还是不妥。
自己就是因为担心这些里面被做了手脚,所以不吃的,可如果赠送给别人,别人家里正好有孕妇呢,乞丐中也正好有人怀孕了,吃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所以,也不能送给别人。
那这么多,怎么办?
难道还是得扔掉?
她起身,准备将这些大包小包先收起来,放在自己眼前,她真的很馋。
一包一包收拾进包袱,她又忍不住一包一包看,看那个男人到底买了些什么东西。
哎,好多都是她喜欢吃的。
口水吞了一堆。
最后在一包梅干蜜饯上,她彻底失了抵抗力。
放进包袱又拿出来,拿出来又放进去,反复了几次,纠结了许久。
她现在就想吃酸酸甜甜的那种东西,一想到梅子入口的那味道,她又开始咽口水。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
从在医馆得知她孩子还在,到去街上买这些东西,然后,再到送到这铺子里来,时间并不太长。
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要每样东西上做手脚,那得需要多久,怕是十个这样的时间都不够。
所以,是她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太草木皆兵了?
这些东西并没有问题?
这般想着,她的手就开始不听使唤了,自动打开了那包梅干蜜饯,捻起一颗,送入口中。
“唔~”
一股酸酸甜甜迅速布满她的味蕾,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太好吃了。
最近的她,就是想要吃这种的。
梅核吐出,又送了一粒口中。
嗯,真的好好吃。
最后,就干脆拿着那包梅干,坐下来一粒接一粒地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的不对劲。
腹部有些幽幽痛。
手里的半包梅干跌落在地上,她抚上自己的肚子,脸色大变。
不会吧?
真的做了手脚?
她苍白着脸,难以置信。
可是,腹部真切的痛感传来,那样清晰。
且变得强烈。
很快,她痛得连腰身都无法直起。
“梁子,梁子……”
心里害怕到了极致,她扶着柜台,佝偻着身子,一边喘息,一边大声叫唤。
梁子在里厢收拾,听到声音奔了出来,见到她如此,大惊:“姐,你怎么了?”
“快,快准备马车,送我去医馆,我……我肚子痛……”
梁子吓得不轻,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原本要往出跑的,却又往里面跑,跑了几步才意识过来,又转身往外跑。
“姐,你先忍会儿,别动,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快去……”
郁墨夜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是痛的,而是怕的、急的。
为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她是那般小心翼翼。
如此辗转,如此不容易地将他留下来,别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早知道,家里就应该买个马车常备着。
她是觉得出门少,用不着,马车买了也是空闲着,马儿还得一日三顿的吃饲料,所以没买。
想着有个什么事,租辆就成。
可租的,哪有现成的那么凑手?
只希望梁子快去快回。
梁子正要出门,迎面撞上进门的潇湘云。
潇湘云皱眉:“跑得这样急,怎么了?”
梁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回头指着柜台后的郁墨夜:“姐……姐她……肚子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面前蓝袍一晃,潇湘云已夺身而过,来到柜台里面。
“怎么会这样?”
将郁墨夜扶住的同时,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就往外跑。
见他如此,梁子急急道:“我去租马车!”
“来不及了……”
潇湘云已经抱着人出了门。
梁子赶紧关了店门,也跑着追了上去。
初春的夜很凉,但是郁墨夜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
她攥着潇湘云的衣袍,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耳边风声呼呼,潇湘云踏着轻功,走得飞快。
梁子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都跟不上。
所幸夜里长街人少,一眼能望见老远。
不然,梁子还真担心自己跟掉。
“潇湘云……谢谢你……”
虽然几乎无力开口,但是郁墨夜还是对着这个几次三番帮助自己、救自己于绝境的男人表达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谢。
她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地道谢。
“别说话!”
潇湘云的气息也微微有些喘。
为了不增加他的负担,郁墨夜便不再做声。
望着头顶黑幕一般的夜空,广袤无边的黑,就像是将天地万物都深罩其中,她觉得腹部牵扯着一颗心也大痛了起来。
这世间之人,真是百种。
特别是男人。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生骨肉,却狠心地、用尽一切方法要将其堕掉。
而一个局外人,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却愿意拼尽全力相救,甚至愿意承担本不该自己承担的责任。
如果这次这个孩子没了,如果没了……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也不会原谅她自己。
都是她,是她贪嘴,是她没有骨气,抵制不了诱惑,更是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对那个男人盲目轻信。
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
终于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已关门打烊。
潇湘云抱着她,腾出一手来“咚咚”拍门。
因为时辰还早,还未到入睡的时间,所以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
“大夫,快看看,她腹痛,快看看她腹中的孩子有没有事?”
门一开,潇湘云抱着郁墨夜就径直奔了进去。
见大厅里有矮榻,走过去,将郁墨夜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
开门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上前来探了探郁墨夜腕上的脉搏,蹙眉道:“有滑胎的预兆,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
郁墨夜跟潇湘云都变了脸色。
有滑胎的预兆?
“你吃了什么?”潇湘云问郁墨夜。
郁墨夜眼泪再次如同决堤的洪水,直直往眼眶外面漫,她苍白着脸摇头。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是到方才,她还在心存侥幸地想着,或许跟那吃的无关,或许只是自己的胎气不稳,或许……
没有或许。
就是吃的东西引起的。
“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去后面喊我师父。”探完脉,小伙子起身,快步入了里厢。
这时,梁子才赶到。
潇湘云又冷着脸问梁子:“她吃了什么?”
梁子莫名,也被他的样子吓住。
一向温润如玉的人,冷起脸来,竟是这个样子。
怕潇湘云为难梁子,郁墨夜攥了他的袖襟,虚弱道:“是钦差……钦差大人下午送来的梅干……”
郁墨夜的话还未说完,攥在手里的袖襟猛地抽离,只见潇湘云大步往外走,并沉声吩咐梁子:“照顾好她!”
然后身影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人。
郁墨夜跟梁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郁墨夜大骇。
他不会去找郁临渊吧?
肯定是去找郁临渊了。
虽然跟他相识不久,见面也不多,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一身戾气的样子。
眉心一跳,她连忙叫梁子:“快,快喊住阁主,就说我找他有事,让他回来。”
不能让他去,不能!
让他们两人交恶,有些事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若要找,也是她自己去找。
而不是他。
梁子应了一声,就追出去了。
一会儿又回来了。
说早就没看到人了。
这时,老大夫跟着那个给她探脉的小伙子出来了,边走,小伙子边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速去将老夫的银针取来,另外,取一颗保胎丸过来!”
吩咐完小伙子,大夫又吩咐梁子:“去倒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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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郁临渊跟樊篱两人缓缓走着。
走到祥瑞客栈门口的时候,樊篱问郁临渊:“今夜不去解释吗?”
“明日吧。”男人雕刻般的轮廓隐在幽幽夜色下,声音淡然。
潇湘云下午问他,他如此随心所欲,会让外人误会的。
虽然他当时回潇湘云,只要他不在意,但是,他也不希望外人看轻了她。
何况,大夫吩咐,她现在需要静养,夜里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他不去打扰。
什么话明日再说。
两人正准备顺着客栈门口的台阶而上,骤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一记闷拳快准狠地挥过来,直直砸向郁临渊的鼻梁。
郁临渊完全不设防。
而对方显然也是高手,速度快得惊人。
他便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拳。
闷哼一声的同时,身子也被打得后退了一步。---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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