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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怔怔望向坐于对面一排的后宫妃嫔。
谁人有喜了呢?
谁人都不可能有喜吧?
就连池轻,他都说过,不是他钤。
既然宠幸之人不是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有喜呢?
今夜这长乐宫之中,只有一个人有喜吧?
那就是她。
而这长乐宫之中,知道她有喜的,也只有一个人吧?
那就是他。
就连顾词初都不知道,青莲也是因为听到了她干呕,专门去找了她厢房,看到她藏的堕子药才知道。
是他吗?
是他想要通过此香来滑掉她腹中的孩子吗?
说实在的,如果在今日之前,她一定不信,绝对不信。
但是,今日,她却不这样想了。
他瞒了她太多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
就连他们不是亲兄妹这样的事情,他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在上书房,他也亲口跟樊篱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夜里,她问他怎么办时,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想要吗?
是了,就是他。
原本甘苏罗的香也是他安排的不是吗?
他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这是什么香,让她知道是什么香,不会怀疑到香上面去?
而且,还是闻香后两三个时辰才会滑胎,那这样的话,应该是下半夜的时候。
那时都在家里睡觉,更是不可能怀疑到这上面来,还以为自然滑胎。
太可怕了。
就像顾词初说的一样,此人心机太强。
而有这种心机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眸光一敛,她忽然起身,吓了边上正歪头跟她说话的顾词初一跳。
她也未做一丝停顿,径直离席来到堂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对着高座上的男人撩袍跪下。
“请皇兄收回委派五弟前往东北的成命,派我前往!”
全场震惊了。
包括郁临旋,也包括帝王。
就连太后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其实,在坐的每个人都知道,前往东北禁毒,并不是肥差。
此去责任重大,还得要干出成果,看到成效。
工作开展起来本来就难,还要防着毒枭们的恶意报复。
就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
郁墨夜竟然主动请旨前去?
帝王垂目看着她,薄削的唇边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郁临旋急了,这女人简直胡闹。
顾不上其他,也赶紧离席来到堂前,挨着郁墨夜的边上,对着帝王跪下。
“皇兄既然已经委派臣弟,臣弟也欣然前往,请皇兄就不要再变动了。”
末了,又侧首看向身侧的郁墨夜,佯装笑道:“上次江南之事,也是四哥去的,后来,天明寨一事,还是四哥去的,我难得有个立功表现的机会,四哥能不能不要和我抢?”
“立功表现的机会很多,五弟不差这一次。”郁墨夜没有看他,也没有抬头,就保持着颔首垂眸的姿势,声音坚决道。
众人汗。
明明是个烫手的山芋,又不是香饽饽,竟然兄弟二人还抢起来了。
帝王脸色极淡,眸光却越来越深,看着下方并肩而跪,又互相抢着要去东北的两人,迟迟没有出声。
边上太后却先开了口:“看到你们都如此有担当,哀家甚是欣慰,既然你们两个都是诚心想去,这样吧,你们就各自说说自己比对方更能胜任此次委派的地方在哪里。”
太后话语一出,场下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此法甚好。
既能清楚地知道各自的长处,又能让帝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郁临旋先抱拳。
“回太后娘娘,儿臣会武功,而四哥不会,有危难的时候,至少儿臣可以保护自己,而四哥不行。”
“嗯。”太后点点头,眸光微闪,“老四呢,对此,你如何看?”
郁墨夜略一思忖,回道:“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完全可以找会武功的侍卫随行,而且,这也不是重点,此去东北,又不是比武,而是要禁毒,派过不会武功的前去,更能表现皇室的无畏和决心。”
太后听完,眉眼一展,深表赞许地点头,“嗯,老四说得也很在理,不错。”
帝王微微眯了凤目,薄唇轻启,终于出了声:“重点的确是禁毒,可是,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如何禁毒?就算有侍卫,能无时无刻都跟在一起吗?”
众人一怔,郁墨夜眼帘也颤了颤。
帝王的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她缓缓抬起眼梢,看向帝王:“所以,按照皇兄话里的意思,此去前往东北禁毒的任务凶险万分,等于就是去送死了?”
众人惊错。
帝王亦是面色一滞。
边上东北总督见状,连忙笑着开口解释道:“四王爷言重了,虽然的确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远不至如此。”
“所以啊,”郁墨夜随即接过他的话茬儿,“所以我不会武功并不表示我不能胜任,相反,我觉得更能获得百姓们的信任。”
帝王沉了脸。
太后又出了声:“嗯,继续,老五再说说看,除了武功,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优势?”
郁临旋颔首:“儿臣孑然一身,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不像四哥有妻有妾,还得顾及家人。”
郁墨夜弯了唇角,转眸看向郁临旋:“常言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就是先成家后立业吗?成了家人才会更安心,家人应该是动力才对,怎么在五弟这里,好像变成了拖累呢?”
郁临旋脸色一白。
帝王也勾了唇,轻笑:“朕没看出来,老四的口才几时这般了得!”
郁墨夜回之以浅笑:“皇兄谬赞,我只是实话实说道真言!”
帝王笑容一冷,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一字一顿:“若朕不收回成命呢?”
郁墨夜怔了怔,轻嗤了一声:“皇兄是帝王,收回不收回,派谁去而不派谁去,自然是皇兄说了算,我也无可奈何,只是,皇兄若执意如此,只能说明皇兄有私心,不是一个好皇上。”
众人大惊。
天啊,这么忤逆的话……
帝王亦是一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私心?
她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是不是?
她就是觉得派郁临旋前去是他故意的,是他的私心所为。
所以才站了出来,是不是?
虽然他的确带了些私心,可说到底,又是为了谁?
还记得上次去天明寨也是这样,她觉得前去凶险,就跪求他收回成命,不要让郁临旋去。
这次更甚。
竟然要自己替郁临旋前往。
为了另一个男人,竟然拿自己来威胁他!
“郁墨夜,别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帝王沉声,凤目中冷色昭然。
郁墨夜正准备说,让他治,太后一见苗头不对,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好了,哀家看啊,老四也是想去心切,一时就口不择言,既然如此有决心,哀家觉得一定能不辱使命,将此事办好,皇上觉得呢?”
帝王落在龙椅扶手上的五指紧紧攥起,指节泛白,他转眸,看向太后,面色已然恢复正常。
“母后有所不知,四弟回朝以后,朕跟她交集较多,朕发现,可能还是因为从小没在皇室长大,受过专门的教育,四弟考虑问题很简单,相比之下,五弟就比她有脑子得多。前面两次,无论是去江南,还是去天明寨,都是因为有朕随行,可是这次,朕又不会跟着一起去东北,朕自然是想挑一个比较稳妥的人前往。”
郁墨夜汗。
心里却也不禁冷笑。
哦,现在说她没脑子,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江南那次回来,早朝之上,是谁说一切都是她在主导,他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略一沉吟,她便也开了口:“正是因为前面两次都有皇兄在旁,我缺少真正的历练,所以,才想要争取此次机会。的确,如皇兄所言,我从小未在皇室长大,从小未经过专门的教育,正因为这些方面的缺失,难道不应该给我更多一些历练的机会吗?”
帝王再次被问得沉了脸色。
太后却是非常难得的笑出了声,伸手一指郁墨夜,略显宠溺道:“你呀,也真是个急性子,好吧,看在你如此诚心想去的份上,哀家便替你跟皇上求这个情。”
说完,便看向帝王。
帝王盯着郁墨夜,眸中一片玄黑,看不到底,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瞳孔微微敛了敛,他转眸看向太后,稍显无奈道:“只是,上次冰嬉坠湖一事还没有查明,如此委派跟上次说的远赐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怕……”
“坠湖一事不用查了!”帝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郁墨夜打断。
场下众人一怔。
特别是涉事的三个女人。
庄妃看了看坐在帝王身侧的皇后秦碧,眸色微厉,轻抿了红唇。
池轻也瞥了皇后一眼,却只是很快的一眼,并未多做逗留,小脸面色如常。
皇后随后也看向池轻,眉眼娴静,可凤袍袍袖下的小手却是紧紧地攥握成拳。
“为何不查?”帝王问。
“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陷害,真相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从未穿过冰鞋冰嬉,我根本不会滑,当时摔了一跤,然后,我不是在学习木雕吗,随身带着刻刀,跌坐下去的时候,手臂带着袖袋里的刻刀正好刺到了冰面,然后,冰面就破了,我就掉了下去。”
她算是明白了,如果这个男人想困住她,根本就不可能让查出什么真相。
既然查不出,不如不查。
所以,她干脆承认是个意外。
她的一番话落下,所有人震惊了。
只不过,不明真相的人,震惊的是,跌倒而已,就算跌得再重,刻刀也是装在袖袋里的,不是还隔着衣料吗?冬装的衣料厚,冰湖上的冰面也厚,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刺破冰面?
而知道真相的人,庄妃、池轻、皇后、王德、太后,还有帝王,震惊的是,明明不是意外,明明她是受害者,她却宁愿自己承认只是意外。
不管知道真相的,还是不明真相的,有一点是达成共识的。
那就是郁墨夜是真的想要去东北,是真的铁了心要去东北。
皇后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很快掩去。
庄妃眼梢轻掠,扫了扫皇后,又扫了扫池轻。
池轻眉眼低垂,素手端起面前桌案上的杯盏,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果茶。
太后面色保持着一贯的波澜不惊,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又是怎样一番情境。
无论是承认意外,还是主动请愿东北,都是她太愿意看到的。
斜了一眼身侧帝王,见他脸色如常,目光凝落在郁墨夜身上。
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紧绷的侧脸轮廓。
也注意到了他落在龙椅扶手上青筋暴起的手背。
她有一瞬怔住。
他不悦她知道。
毕竟他想委派老五,郁墨夜却跑出来毛遂自荐,且她也站在郁墨夜这边。
可是,她没想到,他会不悦到这种程度。
从他这个样子来看,已经不能用不悦这个词呢,明显是盛怒下的隐忍。
在盛怒,也在隐忍。
眼帘微微一颤,恐生直接,她连忙开口道:“既然冰嬉一事只是意外,那就到此为止。老四想去东北就去吧,也难得有这份决心,哀家跟皇上应该成全他才对,皇上觉得呢?”
郁墨夜知道,太后怕是巴不得她外调吧。
唇角微微一勾,她忽然想起顾词初的话。
甘苏罗混合失英香,就会变成一种毒香,当然,对正常人是没有任何毒,有孕之人不能久闻,若嗅上一个时辰以上,一定会导致滑胎。
哎呀,她差点忘了。
现在应该没有一个时辰吧?
连忙自袖中掏出帕子,轻掩口鼻。
她突然的举措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边上的郁临旋更是关切问出了声:“四哥怎么了?”
郁墨夜摇摇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帝王眸光敛起,想起樊篱说的话。
樊篱说,青莲也是看到她干呕才怀疑她有喜。
所以,现在,是想要呕吐了么。
正欲启唇说话,郁临旋已是先出了声:“皇兄,太后娘娘,儿臣也同样珍惜此次历练的机会,希望皇兄跟娘娘能将机会给儿臣。”
郁墨夜闻言就恼了。
“五弟今日是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因为隔着帕子,郁墨夜瓮声瓮气,听起来就像是哭了一般。
郁临旋听得心口一颤,更是坚定了不让她去的决心,声音一沉道:“是四哥跟我过不去才对,明明皇兄最先决定的是让我去。”
“可是我比五弟更适合去不是吗?”
“适合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众人汗。
“够了!”
帝王沉声将两人打断。
太后眸光一敛,担心隐忍了很久的男人要爆发要喷薄出来,场面会变得无法收拾,赶紧先笑着出了声。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的赤诚忠心,哀家跟皇上都已经看到了,皇上,哀家看要不这样,让老五老四一起前往。”
郁临旋眸色一喜,郁墨夜也难以置信。
两人对视一眼,正欲谢恩,却是被帝王沉冷的声音响在了前面。
“为何要两人一起去?四弟不是说,前两次因为朕在一起,才没有得到真正的历练吗?如果五弟一同前往,那跟前面两次有什么区别?既然铁了心想去,也自信得很,那朕就成全你,明日你随杨总督同去便是!”
郁墨夜俯首谢恩。
因为掩着口鼻,呼吸有些困难。
又加上一直跪伏的姿势压迫着胃腹,她忽然觉得难受起来。
又想吐了。
可是,不能。
众目睽睽,她不能。
强自将胃中翻涌的东西压住,她借着帕子的掩护,微微喘息,又借低头未抬的遮挡,痛苦地皱眉。
缓缓抬起头,已经让自己表现如常,虽然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汗。
一个抬眼,见帝王正冷睇着她,她又连忙将视线略略撇开。
“杨总督明日一早就出发,你确定来得及准备吗?”帝王问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再次低头,“请皇兄和太后娘娘允许我先行告退,回府收拾。”
“滚!”
帝王的一字接得快得惊人。
众人皆震。
郁墨夜也愣了愣。
本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以前的他经常让她滚。
可,大概是许久没听到的缘故,突然再闻,她竟很不适应,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习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不过,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滚,求之不得。
对着帝王跟太后躬了躬身,她默然爬起,径直出了长乐宫。
帝王扬目,看向愣愣坐在席间的顾词初,“四王妃不一起吗?”
顾词初这才意识过来,连忙起了身,也对着几人鞠了鞠,遂追了出去。
郁临旋眉心微拢。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偌大的长乐宫,那么多的人,一时间静得可怕。
太后扬袖,示意郁临旋下去。
郁临旋领命,起身回到自己位上。
看到身侧原本坐着郁墨夜和顾词初的条桌空空的,他忽然觉得心里面也空泛得厉害。
太后斜了一眼帝王,又瞥了一眼池轻,笑着开了口:“皇上,轻丫头有个惊喜要给皇上。”
说完,便度了一个眼神给池轻。
池轻会意,浅笑嫣然地起身。
帝王转眸。
众人也都看向池轻。
池轻两颊微红,艳若桃李,对着帝王盈盈一颔首,她缓缓开口道:“臣妾有喜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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