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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走到外殿一看,庄妃人已经离开了,便折回内殿告诉帝王跟樊篱二人。
两人便停了做戏。
是的,方才他们两人的对话就是专门说给庄妃听的洽。
樊篱还是有些些不解钤。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不是应该后宫风平浪静,一派和谐,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忧吗?皇上做什么要说这些话,让庄妃去恨皇后和池轻?”
帝王弯了弯唇:“后宫前朝历来息息相关,只要朝堂有风云,后宫就不可能真正平静,朕作为一个帝王,首要做的,便是平衡这一切关系,制衡这所有权利。”
瞥了一眼樊篱,见他没有做声,帝王又接着道:“这么说吧,朕只是一个人、一双手,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要朕去做,这就好比水里面按葫芦,朕最多同时能按两个吧,其余的不是又都浮起来了,所以,需要葫芦之间互相制约,你不让我起来,我要将你按下去,这样,朕只需观全盘就行,看哪个葫芦是大赢家,适当的时候给它一棒即可。”
“太后精明如狐,显然也已知道此次坠湖事件的真凶是谁,秦碧和池轻都是她的人,任何一个她都不想失去,说到这里又回到了制衡的话题,太后前有秦碧,后又让池轻入宫,何尝不是让她跟秦碧二人互相牵制。”
“昨日,太后虽没有明显表现,但是,朕还是看得出来,她想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她极不喜郁墨夜,若朕此时执意为郁墨夜讨回公道,端了秦碧,只会加深她对郁墨夜的恨意。昨日你也看到了,她其实是准备同意郁墨夜提出的远赐的,被朕给拦了下来。”
樊篱点点头。
“所以,朕暂时就依了她的意思,将此事压下,让这个案子先悬而不破,待他日时机成熟,再一一端掉。”
帝王微微眯着凤目,眼底藏着寒芒,眸光透着坚毅。
樊篱自是懂。
忽然想起什么,樊篱狡黠一笑:“明明皇上这样做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某人说事情查清楚了就离开,皇上也答应了某人,一旦事情查清楚了,就同意她的远赐,所以皇上才让案子悬而不破的不是吗?”
帝王剜了他一眼,阴测测道:“知道在宫里,哪一种人死得最快吗?”
“哪一种?”樊篱假装不知。
“知道得太多的人。”
樊篱听完就笑了。
“没事,虽然我知道得多,但是,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我只告诉皇上。”樊篱嬉皮笑脸。
帝王摇摇头,朝他伸出手:“削冰刀给朕。”
末了,又吩咐王德:“去宣皇后过来。”
******
秦碧踏进龙吟宫的时候,樊篱正在伺候着帝王喝药。
看到这个男人真的醒了,秦碧欣喜得眼圈都红了。
昨日他回宫后就昏迷不醒,她害怕极了。
她想留下来陪他,见她如此,其他女人也赖着不走,被樊篱说,人多并无益处,让大家都回去。
没有办法,她是皇后,她得做表率,便带头让一众女人撤了。
但是,她还是一宿未合眼。
既担心他,又在想,是哪个那么阴毒,对他施如此重的邪术。
其实,这段时日,她夜里都没有睡好。
这个男人让庄妃彻查四王爷坠湖一事,她自然是知道。
她一直在提心吊胆。
“臣妾参见皇上。”拂了凤袍,她落落施礼。
帝王不徐不疾将药汁喝完,瓷碗递给樊篱,才徐徐转眸睇向她,淡声道:“起来吧。”
秦碧心中一紧,沉吟了一番他的神情和语气。
面无表情、口气寡淡……
“谢皇上。”捏着一颗心起身,秦碧还没有完全抬起头,就蓦地瞧见男人手臂一扬。
有什么东西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砸落在她面前的汉白玉石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悦耳之响。
她心头一颤。
当那物件入眼,她只觉得血往脑门上一冲,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赫然是一把削冰刀。
就是她让人放进池轻那双冰鞋轮子里面的削冰刀。
所以……
苍白着脸,她慌惧看向帝王。
帝王冷冷地睇着她,薄唇轻启,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唇齿间逸出。
“是皇后的杰作吧?”
秦碧早已吓得不轻,却还是攥紧手心,强自让自己镇定,她摇头,矢口否认:“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请皇上明示。”
“够了!”帝王沉声,“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是不是非要朕将其他的证据都给你找来,你才会承认?”
秦碧慌乱到了极致,不敢再做声。
“朕看你是皇后的份上,又是初犯,姑且给你一次机会,朕已经让人将庄妃手里的冰鞋替你换下来了。”
秦碧愕然抬眸,看向帝王,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慌乱被狂喜取代,她刚准备谢恩忏悔,又听到帝王的声音接着传来。
“你该庆幸,这次掉下湖的是四王爷,而不是池轻,若是池轻,朕绝对不会就这般轻饶了你!”说到最后,帝王几乎咬牙切齿。
秦碧瞬间脸色煞白。
如果说最初的是慌乱,接着是狂喜,那么此刻却只有失望和心伤。
原来,原来,原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仅仅是因为池轻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如果坠湖的人不是四王爷,而是池轻,那么这一次,她死定了,是么。
若是池轻,朕绝对不会就这般轻饶了你!
这句话就是眼前的这把削冰刀一样,将她的一颗心割得鲜血淋漓。
她懂了。
她完全懂了。
也就是如果坠湖的是池轻,她这次必死。
如果不是池轻,她又不是皇后,她这次也必死。
所以,她首先庆幸的是,池轻没事,其次庆幸的是,她至少还有个皇后头衔。
手心传来刺痛,她知道,那是指甲陷入到了掌心的肉里,她第一次发现。
她那样恨一个人。
哪怕在太后的凤翔宫窗外,她听到太后跟池轻的对话时,她那般恨,都不及此时心中恨意的万分之一。
池轻,池轻……
想要当皇后吗?
只要我秦碧还有一口气在,今生就做梦去吧。
睨见她恍恍惚惚的失神模样,帝王朝她扬袖。
“退下吧,朕要歇息了。”
秦碧这才怔怔回过神。
沉默地对着帝王一鞠,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削冰刀,转身,脚步略显虚浮地离开。
看着秦碧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龙吟宫的门口,樊篱再次对帝王竖起了大拇指。
“都道‘最是无情是皇家’,我算是见识了,看得出皇后娘娘对皇上是动了真情义的。”
“那又如何?”帝王挑起眼梢,反问向他。
樊篱摊摊手。
那意思就是,算我什么都没说。
末了,又想起正事,“对了,如今庄妃、皇后都找了,是不是要找下一个主角了?”
帝王摇头,“不用了,池轻根本不用找,本也不是傻子,当日那双鞋本就是她的,若不是她临时起意跟郁墨夜换了,坠湖的人就是她,皇后的目标是她,她心知肚明,如今此案悬而不破,她心里定然有想法,无需我们多说。”
“嗯,也是。”樊篱点头。
“皇上真的高啊,虽然没有惩罚真凶,却是借此事挑起了三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只不过,我还是替皇上担心,后宫无宁日,皇上也有的烦吧?”
帝王却丝毫不以为意,轻勾起唇角,“最烦的人不是朕,应该是太后才对。而且,朕一直觉得,人嘛,只有某种情绪到了巅峰极致,才会做出一些自乱阵脚的事,就让她们沉不住气、自取灭亡吧。”
樊篱撇撇嘴。
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却道,皇上确定最后一句不是说自己吗?
不对,应该说,皇上难道不是从自己身上的经历得出了这个结论?
******
郁墨夜再次出现在龙吟宫门口的时候,已是几日之后。
站在长长的石阶下面,她抬头望着苍茫夜色下巍峨的宫殿,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犹豫纠结了很久,她还是决定来了。
微微抿了唇,她双手略略提起袍角,拾阶而上。
王德正好端了帝王用后的晚膳托盘,走出门,欲送到御膳房去,一个抬眼就看到了夜色中缓缓走近的郁墨夜。
一时喜不自禁,准备扭头朝内殿大喊一声“四王爷来了”,刚张了嘴,又停住。
不行,得给某人一个惊喜才行。
等了那么多天,终于来了。
而且,帝王好面子,是属于那种明明在意,却死不承认的那种,若他那样一大喊,恐帝王脸上挂不住。
所以,他决定装作没看见。
不仅如此,还立即低声喊了两个看门的小太监,以及外殿候在那里等侍奉的宫女,“快快快,随杂家去办点事。”
郁墨夜走到门口,发现竟然守门的人都没有。
探头看了看外殿,外殿里灯火通明,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
心中微微疑惑,她又探头朝内殿看。
无奈内殿的门是关着的,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王德他们都在内殿伺候着?
不会发生何事吧?
这几日,她虽没有进宫,也没有主动问及这个男人的情况,但是,青莲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透露了一些。
她知道他已经醒了,但是,还非常虚弱,以致于这几日都没有上朝。
踯躅了片刻,她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站在内殿的门口,她缓缓抬起手,准备叩门。
手刚落下,门就随着她的力度开了一条缝。
她心尖一抖。
原来门没有栓,只是虚掩着。
既然已经开了一道缝,且还发出了一道“吱呀”的声响,定然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她索性心一横,直接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内殿里也只有一人。
那人坐在灯下,似是正在批阅奏折。
大概是闻见了动静,正侧首看着门口这边。
似是没想到是她,她清晰地看到男人露出一丝惊讶、一丝意外。
其余的,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着她。
她缓步走进去。
他一直看着她。
她只得低垂了视线,脚步未停,走到他的案桌前。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还在看着她。
她在案桌边站定,挽袖执起砚台上的磨石,轻轻研磨起砚池里的浓墨。
男人又凝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直眉眼低垂、专注于手中动作,唇角略略一斜,也转眸看向手中奏折。
夜一下子变得很静。
只能听到男人翻动奏折,和笔尖偶尔落于奏折上沙沙的声音,以及郁墨夜手下磨石和砚池相磨的细响。
男人批阅完一本,放下,又执起另一本。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做声。
将手中的磨石轻轻放在砚台沿子上,郁墨夜转身,举步往外走。
“去哪里?”望着她的背影,男人终于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郁墨夜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回府,奉旨每月十五侍墨,如今,墨已经替皇兄研好了。”
说完,她继续拾步朝门口走。
却骤闻身后一阵脚步声快速逼近,下一瞬,手臂一重,男人已经将她拉住。
“别走……”
有些苍哑的两字隐隐透着一丝低声下气。
郁墨夜忽然回头,看向他。
“皇兄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她问。
男人怔了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举措,并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微微疑惑,他摇头。
“有还是没有?”
郁墨夜逼问,一瞬不瞬凝着他,口气灼灼。
一副光摇头不行,非要他亲口说出来的样子。
他只得清清喉咙,回道:“没有。”
“那现在说出来,皇兄有没有觉得自己快死了?”郁墨夜又问。
男人就更加莫名了。
什么快死了?
完全搞不清楚在说什么,他都已经说了,没有觉得不舒服,怎么会觉得自己快死了呢?
鉴于方才摇头不行,他这次直接回答了:“没有。”
郁墨夜点头。
“我知道了,我还以为皇兄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说出来,是因为一旦说出来了,自己会不舒服、自己会死,所以才藏得那么深呢,原来,也跟我们一样,说话不会死人。”
男人汗。
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汗完,就禁不住低低笑了。
郁墨夜还在说教。
“既然老天给了我们嘴巴,就要物尽其用,发挥它的两个作用不是,一个吃饭,一个说话,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坦诚不是坏事,也不丢脸,毕竟谁也不是对方,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对方到底是怎样想的……”
一张小嘴还在喋喋不休,男人骤然用力,将她朝怀中一拉,低头吻上她的唇。
郁墨夜浑身一僵,愕然睁大眼睛。
还未作出任何反应,男人却只是轻啄了一下,就放开了她。
然后凝着傻掉的她道:“朕只是提醒一下你,你说掉了一个作用。”
这次轮到郁墨夜汗了。
所不同的是,男人方才汗完笑了,而她,汗完就恼了。
她跟他一本正经说这些,他如此嬉皮笑脸,是几个意思?
是根本就没有在听?
还是听了不以为然。
一丁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
将手臂自他手中抽出,她一个字也没说,愤然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被他眼疾手快再一次擒住手腕。
“别……别这样,朕没有什么意思,朕并不是说,你说漏掉的那个作用是亲嘴,朕是说救人,就是你通过亲嘴给朕度气不是,救朕……”
男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解释完,他发现还不如不解释,越说越乱。
郁墨夜的感觉正好与他相反。
相比于什么都不说,她宁愿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
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她回头,冷着脸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鉴于方才“以为他不说话会死的”那一茬儿,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陷阱,不敢轻易回答。
郁墨夜又环视了一圈,问道:“为何龙吟宫一个人都没有?连王公公都不在。我还以为你的隐疾已经发作了呢。”
男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正常了。
“兴许是做什么事去了,方才他们还在的。”
男人也扬目看了一圈。
心中自是有数,肯定是王德支走了一众下人。
王德是越来越有眼力劲了,懂得给主子分忧,不错不错。
郁墨夜却稍显不满,“做什么事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吧,若皇兄有个什么吩咐,或者别人就这样闯进来呢。”
“放心,朕的龙吟宫,没有通禀,一般人不敢擅入。”
郁墨夜怔了怔,“皇兄是在说我擅入吗?”
“不,”男人眉尖一挑,微耸了肩,“你不是一般人。”
对他的话,郁墨夜再次愣了一瞬。
忽然想起什么,头皮一硬,就问了那个她一直一直想问的问题:“那我是什么人?”---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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