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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换句话说,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不仅识破她是女儿身的身份没有道出来,那次在庄妃的宫里甚至还用免死金牌救她。
“因为我们是兄弟,不对,因为我们是兄妹,似乎又说错了,因为我们是姐弟……怎么说起来那么别扭呢。”
郁临旋自顾自说着,语气随意又自然钤。
郁墨夜自是不信。
就算是兄弟姐妹什么的,他们也只是同父,而且,从未在一起成长,毫无手足感情可言。
“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虽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
郁临旋就表现得有些受伤,“所以,如果此刻我让马车停下,然后前去禀报给皇兄,你就会相信我没有任何目的?”
郁墨夜被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这段时日,她已经习惯了一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孤军奋战,一直觉得是天大的、被人知晓会死人的,所以拼命守护的秘密突然就在这样被人知道了,且这人表现得还非常不以为意的模样,怎能不让她诧异?
见她虽不说话,却依旧一副不信任的模样,郁临旋低低叹了一声:“要怎样说,你才能放心呢?你这样想吧,如果我要揭穿你,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马车上?而且,我也大可以继续装不知道你是女的,但是,我选择了跟你直言,至少说明我是坦诚的。”
理似乎是那么个理。
“还有,揭穿你我有什么好处?被皇兄嘉奖?”
郁临旋边说边摇头撇嘴,“我可不愿落个靠出卖手足往上爬的名声。”
“再者,岳国那边如何交代?那问题可就大了,或许会引起战争,所以啊,我当不知道最好。如此一来,不仅不会引起任何麻烦,最重要的,你还欠我人情,这样多好。”
郁墨夜算是听懂了。
重点是最后一句吧。
这世上最难还的,也最易让人受制的便是人情二字。
但,如果真是这样,她还能接受。
终究他是有所图,哪怕是人情。
最怕无任何所图,又莫名对她好的,总是会让人心中不安。
蓦地,她想起一件事。
“既然你知道我是女的,为何我在恭房里,你就这样进去?”
郁临旋但笑不语。
“你故意的?”
其实这是废话,秃子头上的虱子,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是故意,难道是无心的不成?
郁墨夜只觉得浑身的血顿时朝脸上一冲,她一把拾起掉在身边的包袱就朝郁临旋砸过去。
一边砸,一边骂:“哪有你这样不正经的弟弟?吓唬姐姐不说,还故意当着姐姐的面,想要小解,简直……简直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郁临旋双手抱着头躲避,可马车里空间就那么大,而且他又未起身,避来避去也避不开。
郁墨夜挥舞着包袱,也砸得毫不留情。
一下一下落在郁临旋的头上、手臂上。
郁临旋被砸得“嗷嗷”直叫,可面上却丝毫未见痛意和悔意,有的只是一脸的不怀好意。
“啊啊,痛……痛……轻点轻点……”
“啊,四哥四哥,我错了,手下留情,请四哥手下留情……”
“四哥再不住手,就要出人命了,啊,啊啊……”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不知几时马车竟停了下来。
等他们意识过来的时候,马车早已停稳。
两人一怔,连忙停了各自动作。
郁墨夜正欲撩开窗幔看看怎么回事,车厢内骤然一亮,门帘已经被人自外面掀起。
是九王爷郁临归。
他看了郁临旋和郁墨夜一眼,开口道:“我是奉三哥之命,给四哥五哥传话的,下面是三哥的原话……”
“咳咳,”清清喉咙,郁临归才继续,“前有朕要看书批奏折,后有王德生病需要休息,他们就不知道要收敛点?如此打闹,考虑过别人没有?”
模仿着帝王冷硬的口气,郁临归还还原了帝王面若寒霜的表情。
郁墨夜跟郁临旋愣了愣,同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他们方才打闹,影响到他们了。
他们的动静的确不小,但是三辆马车跑起来,车轱辘声音很大,她以为基本盖住了他们的声音呢。
却原来还是惊动了前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郁墨夜想问,要去前面道歉吗?
郁临旋已唇角一勾,对着郁临归道:“请九弟转告三哥,我跟四哥知错了,接下来我们会动静小点。”
“我的两位好哥哥,你们还想再弄动静啊?”郁临归皱眉,他们两个是没看到,方才某人让他过来传话时的脸色。
他甚至在想,或许不是在看书和奏折,而是在睡觉被吵醒了吧?
不然,哪有那么生气?
“对了,三哥已经让青莲跟车夫去附近的街上重新买辆马车了,这样也走得快些。”
走得快些?
他们两人一车拖后腿了?
竟然这般赶行程。
不多久,马车就买回来了。
郁墨夜坐了上去。
如此一来,就一人一辆,她也落得清静。
行程果然不是一般地赶。
除了吃饭,几乎日夜兼程,中途就在一个镇上投店了一个晚上,其余都在马车上渡过。
回到京师已是四日后的下午。
一到京师,就接到太后的懿旨,让一行人先进宫,她在凤翔宫等着。
郁墨夜一颗心就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一路忐忑到了凤翔宫。
果然,太后的脸色很不好。
因为懿旨说的是一行人,所以,包括帝王郁临渊在内,加上她,九王爷郁临归、五王爷郁临旋,樊篱也随着了一起,还有王德和青莲。
郁临渊在前带头行礼,他们紧随其后。
太后雍容华贵地坐在贵妃椅上,低垂着眉目饮茶,戴着长长尖细指套的手,一手执杯,一手执盖,一下一下拂刮着茶面。
玉瓷撞击的清脆之声突兀地响起,让偌大的凤翔宫越发显得静谧,也让压抑的气氛越发得让人心悸。
皇后秦碧站于太后的身后,美眸蕴着愁绪,一脸担忧地看着郁临渊。
良久,许是见茶水已经凉了,太后终于停了刮拂。
端起杯盏送到唇边,欲喝,却又顿住,忽然,随手一撂,将杯盏重重置在边上的桌案上。
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大响,杯盏里的茶水尽数撒泼出来,杯盖滚落在地。
动静之大、响声之大,吓了大家一跳。
立于边上的大太监孔方都不敢上前去将杯盖拾起来。
太后挑起冷目,睇向最前面的郁临渊。
“你说,你要去岳国赴宴,结果出现在江南,甚至连对哀家都瞒着,哀家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身为帝王,你有你的谋略,而且,事实也证明,你的做法是对的,很顺利地就解决了江南之事。哀家不能明白的是,你在那个叫忘返镇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世人看在眼里,你竟然让人家**的兄妹合葬在一起,你……你……你糊涂啊!”
说到最后,太后显然很激动,气都顺不上来。
郁墨夜轻轻抿了唇,其实,她一路担心的就是这个。
流言远比马蹄跑得快,她想太后肯定早已知晓了此事。
果然。
就在她正焦心地想着此事该怎么解决的时候,郁临渊已不徐不疾开了口。
“儿臣原本是准备去岳国赴宴的,去江南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有意瞒着母后。事实上,儿臣没去岳国,并非是因为要去江南,而是因为要去江南,所以没去岳国。”
众人愕。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就连太后都听得一脸莫名。
了然大家的疑惑,郁临渊继续解释道:“换句话说,儿臣是因为不想去岳国,所以,以去江南为由。”
“儿臣坐在马车上,一直在想,二十年前,我大齐国力的确不如岳国,才会将还在襁褓中的四弟送至岳国做质子。”
听到自己被点名,郁墨夜呼吸一滞。
轻敛了眸光,她朝男人挺拔的背影看过去。
他低醇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年,大齐蒸蒸日上、国富民强,早已不惧岳国。但是,岳国却因为我大齐的王爷被他们钳制二十年,一直觉得,大齐在他们之下,是他们的臣国,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大齐就必须得答应。前年的新帝登基,去年的太后寿辰,哪一次没让大齐君王前去?这次,仅仅一个太子纳妃,都让儿臣前往祝贺,儿臣不想让他们如意。”
太后怔了怔,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稍显些些意外。
众人都默不作声。
“但是,毕竟攸关两国邦交,儿臣也不能逞一时之气,直接回绝会失了风度,欣然前往又贱了大齐的身价,所以,儿臣就紧急修了国书给岳国,说,江南河道出了事,迫在眉睫,儿臣必须亲临处理。如此一来,既爽了他们的约,让他们知道,我大齐并不是随叫随到的臣子,也堵住了他们的嘴,理由充足,让他们无话可说。”
郁临渊一直不徐不疾地说着,眸光也非常坦然地面对着太后。
太后眼波微动,没有出声。
郁墨夜虽没有在岳国的记忆,但是,她想,既是质子,定然过得艰难,所以,听完这里,心里就不免隐隐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的确,国之邦交,如同人与人之交往,姿态太高容易树敌,姿态太低容易受辱。
不卑不亢才是礼貌与气节共存。
郁临归一脸恍悟。
郁临旋唇角轻勾。
樊篱跟青莲低垂着眉目。
王德心中感叹万千,也难怪青莲会为了这个男人甘愿**,也不要名分,连他都被他深深折服。
明明,明明压根就没准备去岳国;明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要去江南,岳国只是幌子;明明就是故意想要瞒着太后,结果……
被他一套一套说下来,连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几乎相信了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终于,太后再度开了口:“那忘返镇的那件事呢?”
虽语气依旧很冷,面色却已明显缓和了不少。
郁墨夜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其实这个女人最在意和最生气的是郁临渊说去岳国,结果瞒着她去了江南这件事。
虽然,她说这件事她理解。
而且,郁临渊肯定也是这样觉得的,不然,不会对她已经表示理解的事,还解释那么多。
且最先解释。
“忘返镇那件事你又怎么说?”太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郁临渊恭敬颔首:“那件事……”
顿了顿,他抬起头,复又看向太后:“不知母后知不知道,儿臣在忘返镇就是借宿在那对夫妻家里?”
太后没有做声。
他继续:“儿臣听说了他们的故事,儿臣并不苟同他们一双儿女**之事,儿臣只是同情那对父母,母后是没看到当时,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女葬在一起,声泪乞求族长和那些村民时的样子,儿生母苦,儿臣想起小时候,母后为了让儿臣成为一直对我们母子有偏见的高太傅的学生,亲自跑去他的府上给他的妻子守灵,当时朝野上下皆震动,父皇也大为震怒,一皇帝的女人,给臣子的内人守灵,这于理不合、落人笑柄,但是,母后不在乎,还是这样做了,儿臣也如愿以偿成了太傅的学生。所以,儿臣一时触动,就成全了那对可怜的父母。”
太后略略垂了眉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两排剪影。
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
但是,郁墨夜知道,此刻的她,心里一定是悸动的。
说实在的,连她听了都颇为触动。
原来,太后曾为了郁临渊,还做过这种牺牲。
“当然,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儿臣想要打压打压当地那些什么族长、宗长的地头蛇,他们气焰嚣张、只手遮天、插手别人的人生、决定别人的生死,不治不行!这也是儿臣故意找了当地的官员前去见证的原因。”
“儿臣知道自己这样做,势必会被天下人诟病,但是母后曾教导儿臣,成大事不拘小节,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儿臣要做的,是让国富、民强,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了,又有谁会去在乎,儿臣曾让两个已经死了的兄妹葬在了一起。”
又是好一会儿,太后低低叹。
“哎,你呀!哀家知道,你也不是莽撞之人,做每件事自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你也说了,儿生母苦,哀家终究是担心你。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瞒着哀家,说清楚了,哀家也安心,而且,哀家毕竟比你在这深宫生活得久,有些事或许还能给你些建议和帮助。”
“是!谢母后,害母后担心,是儿臣的错,儿臣一定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嗯”了一声。
然后朝场下扬袖。
“好了,都起来吧,舟车劳顿的,大家也辛苦了,哀家已经命人备了饭菜,大家就在凤翔宫用了再回去歇着吧。”
说到这里,太后忽然转眸看向郁墨夜,“对了,老四的两个女人,哀家也让人去接去了,想必多日不见,两人早已盼君心切,难得也这个机会,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郁墨夜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的两个女人是顾词初和锦瑟。
“谢太后娘娘!”
“嗯,”太后点头,慈眉善目,已经与刚进来时的面若寒霜判若两人,“此次江南之行,虽有皇上相助,但终究,你也功不可没,哀家没有看错你。”
“太后娘娘谬赞,都是皇兄睿智、运筹帷幄,儿臣没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到郁临渊回头朝她看过来,她低垂了眉眼。
太后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转头吩咐孔方准备用膳。
婢女们开始收拾,孔方走过的时候,顺手将滚落在地的杯盏盖子拾了起来。
郁墨夜站在那里,心想,或许这就是太后的手段。
恩威并施,与帝王之术一样。
不然,为何他们来的时候,要生气成那样,而其实,也同时让人准备了宴席,并派了人去接顾词初和锦瑟。
说明发火是她的计划,一同用膳也是她的计划。
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
皇后秦碧站在太后身后,美目流转,看向郁临渊。
原本还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呢,没想到被他轻松化解。
这就是她的男人,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当之无愧的男人。
轻咬唇瓣,略略犹豫,计较了一番之后,还是举步走了过去。
“皇上……”
见她行礼,男人伸出大手轻扶了她的手臂,“碧儿无需多礼。”
秦碧笑笑,就顺势站在了他的身侧。
“这一路皇上还好吧?”
“嗯,朕不在的日子,碧儿辛苦了。”
“臣妾最辛苦的,是担心皇上。”
男人轻轻笑:“朕不是完好地回来了?”
这时,鱼贯而入的宫女已经将大长桌布了满满一席。
落座的时候,原本是郁临归挨着郁墨夜坐的,结果被郁临旋拍了肩膀,带着几分玩笑道:“九弟,按照辈分,四哥下面,也应该是我这个五哥啊,你坐下边一个。”
郁临归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起身朝边上让了一个。
郁临旋正要坐过去的时候,帝王语带笑意地出了声:“按照辈分,那里也不是五弟坐的地方,回头看看,该坐那个地方的人来了。”
众人回头。
顾词初跟锦瑟一前一后,正从门口进来。---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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