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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临时赶到拍卖会场,其实都是,为了她?
若拙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搅合在一起,刺得她味蕾一阵发麻。
而沙发上的男人却笑着揉了揉额角,似乎有点苦恼,“顾二哥,你把嫂夫人带过来干什么?本来今天还想玩点大的,你把女人卷进来,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顾钦辞深沉犀利的眸子直直射穿他的虚伪,偏偏话音平静得像在水面行走,“我也不想把女人卷进来。不过若拙早就被人拉进了这个局里,不妨就和我一起玩到底吧。我也不见得会让她输。你说是吗,思凡?”
谭思凡的脸从形状到轮廓都像只狐狸,说不上不美,只是若拙不喜欢。他与顾钦辞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正,一个邪。眉毛总是向上挑着,眼睛也时常眯起来,掩藏着深处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这双眼睛生得端丽,偶尔精光一闪,不知是不是若拙的错觉,竟觉得他的眼睛,和顾钦辞睿智冷静的双眸比起来,只差那么点微不足道的气场和神韵。其他地方,说不出的相似。
他叫顾钦辞二哥,可是他并不是顾家的儿子,难道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谭思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得时候薄薄的唇角翘得夸张,大有天真烂漫的意思,“二哥说是,那就是。”
若拙真想站起来扇他一巴掌。同样是虚与委蛇,沈疏之那张笑脸可比这个谭思凡顺眼多了。
谭思凡骨子里应该是个阴险毒辣的角色,却戴着一张纯洁无邪的面具,戴还不好好戴,非要敲锣打鼓地告诉别人,我戴了面具哦,我心口不一哦。
他好像并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那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地伪装?
顾钦辞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简约至极的白色衬衫,衬衫领口依旧绣着与若拙在老城医院时看到的相同的花式,属于欧洲某不知名家族的家徽。衬衫的料子精贵极了,透气性极好,仿佛能隐约看到浅色衣料下结实流畅的肌肉纹理。他宽阔的胸膛,健朗的臂膀,都张扬着雄性的阳刚的气魄,却全部收敛在代表着高等文明的楚楚衣冠之下。
人性,或是兽性,他都能驾驭得得心应手。
这种男人给女人的吸引力近乎是致命的。
他将外套交给侍应,动手松了松领带,望着谭思凡,淡淡扬起嗓音:“不准备开始了?”
“我以为顾二哥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得先适应适应环境。”谭思凡笑道。
“适应环境?”顾钦辞不动声色地抿唇,“思凡,你昨天刚从美国回来,要说适应环境,恐怕你比我更需要。”
“二哥放心,我人虽然在美国,心……可从来没离开过大陆。”
谭思凡意有所指的话,让若拙心里有一根弦猛地被拨响。她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常年穿梭于酒桌应酬间的敏锐嗅觉,让她第一时间感知到了顾钦辞与谭思凡之间非同寻常的交锋。上位者间你来我往、明枪暗箭的套路她再熟悉不过,看来这个谭总,也不是什么善茬。
顾钦辞听罢一笑,并不接招。
这时候,半掩着门扉的内间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响声若拙再熟悉不过,是枪声!
她的心随着声响落定而沉了下去,肩膀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怎么会有枪声?
顾钦辞看似没有任何动作,却不着痕迹地将若拙护在了身后。
黑眸深邃,寒意凛然,他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见他神色自若,紧绷的身体这才稍事松懈。想必这枪声是他搞的鬼。
谭思凡将他们的反应纳入眼底,眼中凝起微微的思考,不过很快便又被良善的笑意冲散了,“二嫂别怕,这里没有什么危险,是那屋在试枪而已。”
试枪?
顾钦辞挺直了身体,乌黑如泽的眼眸落在谭思凡身上,深得望不见底,也看不清波澜。灯光衬得他的脸颊越发俊美无俦,棱角分明,张弛有度的侧脸,让若拙联想起《白石郎曲》里形容天神的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樊霜推开门走了进来,红色的长礼服拖在地上,裙摆如灵蛇一般随着她的脚步而蜿蜒扭动。她也注意到了顾钦辞的侧脸,眼中浮起一丝惊艳。但很快的,她便收回目光,对谭思凡道:“谭总,东西都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了。”谭思凡接过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真皮沙发上余留着他落座时下陷的痕迹,正随着他的起身一点点反弹回来、恢复原状。他绕过珀尔修斯的雕像,走到赌桌一边,“二哥,我们今天要不要玩点刺激的?”
顾钦辞冷峻的脸不见任何波动,深沉如月下寒江,他推着若拙的轮椅,缓缓走到赌桌的另一边,“你打算怎么玩?”
两人所站的位置莫名形成了对峙的气场,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真刀真剑,砍个你死我活。
在这张弓拔弩的气氛里,若拙蓦地回忆起两分钟前那一声枪响。
他们不会是要玩——
“Russian-roulette,二哥,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若拙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后脑好像被人打了一棍,腥咸的血液的味道从鼻腔一路钻入大脑,血红占据了她脑海里每一寸空白。
就连一贯从容不迫的顾钦辞,听了谭思凡的话,也微微皱了眉。
Russian-roulette,俄罗斯轮盘。
一局赌命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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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轮盘赌,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赌博游戏。传说它源自十九世纪俄罗斯,由监狱的狱卒强迫囚犯进行,以作为助兴赌博游戏;也有人说它是源自决斗的方法,或是亡命之徒间用作比拼勇气的游戏。
它的赌具,是左轮手枪和人的性命。
轮盘赌的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任意旋转直到无人看清子弹的位置。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
游戏的结局只有两个,赢,或者死。
不愧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赌博,也最能直观地体现出赌博的危害。
若拙真的想不到,谭思凡他竟然会选择这样的赌局!
他和顾钦辞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亦或,他只是喜欢极端冒险刺激的东西?
她望着他那张笑脸,倏然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有种令人恐惧的嚣张和叛逆,简直堪称*!
“好。”
清湛的嗓音,淡泊的口吻。
若拙猛地回过头来,身后的男人已经放开了她的轮椅,从她的右侧一步步走到她的前方。
鞋底磕碰地板的声音清晰入耳,在空寂的包厢里回荡。
樊霜也不禁抬头惊讶地望着顾钦辞。
从她16岁被带进赌场,培养成为荷官开始,见过了赌场里太多的风云变幻,因为债台高筑走投无路而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如此平静而坦然地同意对方赌命的要求。
这个男人身上沉稳持重的气质,格外让她着迷,他的步伐好似踏在她的心里,一下一下,心也跟着砰然而动。
他没能顺利走到赌桌前,因为袖子被轮椅上的女人拽住了。
顾钦辞停下脚步,沉静的俊颜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没有因为搏命的赌局而波动的黑眸,却因为女人的一个小动作而换了色泽,“顾太太,是谁教你一想说话就来拽我袖子的?”
他把胳膊抬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见那只刚在门外整理好的袖口,又被她扯出了难看的褶皱。
若拙有点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她有什么办法啊?嗓子发不出声音,只好用肢体语言了。可是她现在坐在轮椅上,能轻易够到的地方只有他的袖子了,总不能去抓他的裤子吧……
想到抓他的裤子,若拙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顾钦辞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嘴角的笑纹扩大了许多,不期然带给别人一种邪魅狷狂的感觉。他弯下腰,性感的喉结落在她眼前,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可以试试。”
若拙更眼角上挑,瞪着这个当众耍*的男人,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羞赧暂时搁在一旁,若拙还没有忘记她真正想说的。
趁着顾钦辞还没有起身,她用口型一字一字地告诉他,不要玩。
这个赌局太危险了。
他的笑容顿时堙没在深沉的眉眼里,直起身前,顾钦辞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没关系,要相信我。”
相信?若拙的眼里升起怒意,她相信顾钦辞的能力,相信顾钦辞的智慧,但是这种拼运气的游戏,要她怎么相信?
一个不慎,就要把命都赔在里面!
若拙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一旁半靠着赌桌谭思凡,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听顾钦辞说是他绑架了自己,起先心里对他尚有三分未能消除的惧意,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恨意。
这个男人不惜命,凭什么拉着别人和他一起死?
谭思凡接触到她冷凝的视线,微微一怔,回以一个阴鸷的笑。
顾钦辞背对着他没能看到,但这个笑容,却在若拙心里敲下警钟。
包厢是谭思凡租的,庄荷是谭思凡请的,道具也是谭思凡准备的,这里面,说不定他就动了手脚!
若拙越想越急,不顾旁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冲着顾钦辞一个劲地摇头。
“若拙。”顾钦辞不得已又俯下身,“你忘了我为什么来?”
若拙动作一顿。
他在进赌场前对她说的话,又一次泠响在耳畔:因为害你的人在这里,我要把他欠你的东西,一一讨回来。
这讨回来的方式,就是要他的命吗?
“谭总,二爷。”樊霜手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笑语嫣然,“枪就在里面,还需要我再宣布一遍规则吗?”
谭思凡偏着头,“不用再说了,顾二哥又不是第一次玩了,不会不清楚规则的。是吧,二哥?”
顾钦辞眸光一冷,不置一词。
轮椅上的纪若拙吓得捂住了嘴,她惊愕不已地望着顾钦辞冷峻的脸,他不是第一次玩?什么意思?他以前也玩过这么危险的游戏?
包厢里昏暗的光线将他英挺的鼻骨所划开的半边侧脸吞噬在阴影之中,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谭思凡的说法?
谭思凡凉凉地哂笑,脚下一蹬赌桌的底托,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站直了有一米八二左右,顾钦辞不用低头看着他,只需要将目光略微下瞟就可以了。但就是这一瞟,居高临下的睥睨之色就显露无疑。
若拙捏紧了轮椅的扶手,她觉得自己好像通过谭思凡,认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顾钦辞。不同于以往的藏锋不露,深沉冷静,现在的他桀骜不羁,眼中是所有人都无法驾驭、甚至不敢直视的锋芒。
“二哥刚到美国的时候,隐姓埋名,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谭思凡伸手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冷空气冲散屋里缭绕的烟气,微远的声音被风吹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他闲来无事,就喜欢研究研究市场时局,总爱跑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帮人家打工、制造商机、推动上市,成名之后再辞职离开。有一次他在加州的一家地产公司就职,公司名下有一座滞销多年的楼盘卖不出去。二哥一去,这件事就成了,非但成了,还比公司预计的价格多赚了两百万美元。”
谭思凡转过身来,坐在半开着窗户的窗沿上,笑看着纪若拙,“二嫂,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若拙看了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眼,这个男人在商场上展现出来的实力向来不需要质疑,他能做到这些事,并不奇怪。
可她忘了,顾钦辞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神。
谭思凡见她不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要么说二哥的魄力非同小可,他居然联系了黑社会的人,推荐他们把这座地处郊外的大楼作为走私枪支弹药的据点。”
若拙怔住。
这消息太耸人听闻了!且不说他的做法有多么危险,这样变相助长恶势力的发展,根本不像是顾钦辞做得出来的事!
他是个正义感极强的男人,怎么会……
不同于纪若拙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樊霜略带仰慕的神色,谭思凡的话没有给顾钦辞带来任何影响,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脸上平静淡漠、不起波澜。仿佛他讲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和他毫无干系。
“那家黑势力组织也很欣赏二哥的魄力,约他在拉斯维加斯赌场见面,玩了三局俄罗斯轮盘赌。”谭思凡摊开手,撑着雕花的窗棂,整个人似展翅振飞的鸟,随时要从窗户跃下去似的,“结局是,对方损失了三个马仔,二哥签下了那单合同。”
若拙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顾钦辞为了谈生意,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的成功不是偶然,也不比任何人来得容易,他的付出,绝对配得上他的收获。
谭思凡将烟蒂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又把两扇窗关得严严实实,挡住了正午时分的暖阳,屋里重归冷寂阴暗。
“这也不能算是结局,真正的结局是,那栋楼现在被查封了。”
什么?若拙又愣在原地。
谭思凡笑得无害,“二哥帮公司将楼盘售出以后,以私人名义举报了他们。组织里的几个头目被抓,据点也被美警查封了。”
若拙不禁看向顾钦辞伟岸的身影。他微阖了眼帘,眨眼的频率透着一股宁静致远的安详。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他雷霆狠绝的手段,也不是第一次了解他渊渟岳峙的为人。
但每一次,都会为之深深倾倒折服。
这才是她纪若拙的男人。
顶天立地的男人。
“后来组织上面下了必杀令,重金悬赏二哥的人头。”谭思凡唏嘘,“很遗憾,没人得手。”
遗憾?若拙对他用的这个词非常不满,顾钦辞却浑不在意,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嗓音醇厚,好听得要命,“思凡,你对我的过去,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了解。”
“二哥过奖了。”谭思凡谦虚道,“你的事迹在大洋彼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悬赏令贴满了大街小巷,我不用刻意去查也能听到不少。一开始我还纳闷,一家小公司怎么就值得堂堂顾二爷去拼命,直到后来才听说,原来公司上属集团的董事长是香港的石油大亨石元正。二哥,你是早就盯好了目标吧?”
他边说着,边走回赌桌,掀开樊霜手里托盘上罩着的红绸,一把闪着寒光的左轮手枪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若拙几乎被手枪冰冷的轮廓震慑得窒息了一瞬。
谭思凡也看了手枪片刻,回眸睇了顾钦辞一眼,笑道:“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二哥的本事,怎么能连胜三局呢?”
尽管知道顾钦辞曾有过连胜三局战绩,若拙还是不免担心,幸运之神真的会再三眷顾他吗?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谭思凡能把生死之事用这么稀疏平常的口吻讲出来,好像他就确定,自己一定能赢一样。
这里毕竟是谭思凡的地盘,他想要出千作假,再容易不过。
若拙心里越发不安,而谭思凡却率先将一枚子弹放入了左轮手枪的六个轮盘中的其中一格里。
金属触碰金属,发出脆亮的响声,声声敲在她的心间。
若拙如果能出声,她一定会对顾钦辞说,我们走吧,我不要报仇了,别去冒险……
屋里的气氛格外沉郁,诡厉的杀机包裹着整间VIP厢。厢里的灯光不知何时换作了血一般的猩红,衬得一旁的珀尔修斯像更加恐怖骇人。他手中提着美杜莎的头颅,越看越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樊霜笑望着若拙,眼里有一丝鄙夷,“谭总,少夫人好像很害怕呢。”
若拙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只想狠狠扇这个女人一嘴巴。
谭思凡被二人的互动逗得哈哈大笑:“二嫂玉叶金柯的千金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说着,他用手一拨转轮,将手枪交还给作为荷官的樊霜。
为了保证赌局的公正,樊霜又转了轮盘三四次,才将转轮与手枪闭合。
游戏,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开始了……
“二哥,今天我做庄,那么我先开枪为敬。”谭思凡从樊霜手里接过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得云淡风轻。
话音刚落,他扣响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