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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登基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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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阳山南边两条主山脉一直延伸到百越腹地,相距最近的一段就是这个山谷,清虚之围过后,为方便监视,公输染宁提议在山谷当中每隔五里择险峭处搭设哨岗。最近的一处哨岗就在卫溱筝所指的豁口边上,荀熠风让姚烛到哨岗里点起两道狼烟,通知门派增派人手。

    荀熠风与诸位弟子退至豁口,将空地留给栾诸带着残兵重新整队。这支军队装备非常差,只有栾诸全身带甲,其余人多半穿藤甲,挂个护心镜的都是将官;武器破烂不堪,刀剑属于奢侈品,多数人手里都是棍棒。

    “妖族还真是不经开化,瞧那可怜的样子……”

    “他们还要打回去,你说,会不会全军覆没啊?”

    “唉,搞不好真的会,可惜那位将军……”

    乐怀雅身边的女弟子嘀咕起来,她很想□□去聊两句,但女孩子的小团体往往名额有限,她不清楚对方的脾气,实在不好搭话。

    “乐师姐,”卫溱筝小心翼翼地过来,“你带了冰刃符没?我走的时候拿错了拿了白纸……”

    “你终于来跟我说话了啊,”乐怀雅小姐瞪他,“上回你拿东西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啊?什么时候……”

    “就是这个!”乐怀雅从百宝袋里倒出那枚围棋形状的银块,“差点砸到我脸上!你胆子挺大啊!”

    卫溱筝骤然想起那日的情形,他在房外徘徊许久,编排了五套说辞,为确认对方在房内他偷偷扒到窗台上看了一眼,不想引来乐怀雅的警觉,吓得他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这么想想都觉得怂得可以,卫溱筝死也不打算说出实情来:“……啊!师姐,这个你带着啊!带着就好……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林子里有东西来了!”有人叫起来。

    乐怀雅与卫溱筝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南面的树林当中,枯叶细碎的破裂声与衣甲纷乱的抖动声逐渐靠近,栾诸挑起环首长刀,扬手:“列阵——”

    二十名□□手上前,架弦。

    荀熠风回头,说:“你们退后一些。”

    “妖族箭上有毒,诸位师弟师妹小心。”姚烛说着拔出长剑,立在荀熠风身边戒备。

    声音越来越近,栾诸皱眉,来者脚步杂乱,不像是有备而来的追兵,倒是与自己奔逃过来时有些相似。

    几声怪叫传来,七八个身穿皮甲的狐族小兵扶着头盔冲到栾诸的军阵前,大惊失色转身就跑,又跟后边的队友撞个满怀。

    栾诸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放箭!”

    这些甲兵稍微精良一些的狐族是新王列于错的亲兵,领兵的是列于错的小舅子弥瞿,这支队伍半月前在一片反对声中挥师北上,增援久攻不下的始阳山南麓山谷。昨天上午到达目的地,结果对方只抵抗了一会儿就往北撤退了,弥瞿大喜过望,带着一支先锋队追了上去,打算活捉栾诸,独吞战功。

    失去了主帅的亲兵在今日凌晨被另一支军队从营帐里拖出来,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看见领兵的那位,所有人都傻了,之后更是如同被猎狗追赶的兔子一般,没头没脑地化为原形向北边溃散。有个别跑得快的追上了先锋部队,小舅子一听跑得更快了,打算趁着人多势众,冲破清虚派的防线,躲到中原之地去。却没想到刚要到始阳山主脉,就碰上了整军相待的栾诸。

    箭矢不多,但同时齐发便能织出一张暴雨般的网,对面化为狐形的同族倒下一排。

    “冲锋!”栾诸发出命令,自己带头冲上前去,横刀将扑过来的一只赤狐拦腰斩断。

    妖族的战争远没有仙派斗法一般绚丽莫测,却比人类的战场更为血腥。如同栾诸一般能将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的极少,多数杀红了眼之后,扔掉武器化为原形直接扑上去撕咬。

    远处清虚派的弟子们震撼非常,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原始而凶残的较量。好在山谷当中的风是由北往南吹,否则血腥味与脏器的味道一定会让诸如乐怀雅这般的弟子当场吐出来。

    弥瞿被手下保护在当中,栾诸一眼看见,踹开旁边一条狐狸,将长刀笔直地掷过去;同时化为一条深红色的三尾狐奔向弥瞿。长刀刺穿了弥瞿身侧卫兵的胸口,三尾赤狐趁势拔出刀柄连斩二人;弥瞿抽出长剑架住栾诸的刀,往后跃开好几丈。

    栾诸横刀,准备迎接对方的剑刃。

    随后弥瞿调转方向,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化为原形,将武器丢在一旁,从盔甲中窜出。

    “不好!那家伙过来了!”弟子当中有人惊叫。

    荀熠风伸手拦住刚要上前的姚烛,炎寰出鞘,金红的光芒破空划出弧线,他们前方的枯草地上火花爆裂开来,大火燃成火墙,封住了弥瞿的去路。

    弥瞿的眼里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却又听见身后栾诸的脚步声,是掉头与那杀将决一死战,还是拼尽性命冲破仙道的火阵,两个念头变幻不定,牙齿几乎要咬碎。

    最终,他毅然转身,俯身下跪:

    “我投降——”

    栾诸抓着刀柄,俯视着这头下跪的狐狸,真想直接补上一刀:“捆起来!”

    火墙那边,一片静默之中,只听乐怀雅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妖族桀骜非凡的么?”

    栾诸所说的援兵随后杀到,将弥瞿的残部一扫而空。栾诸收起长刀,把弥瞿揪到领军之人面前:“敌军主将在此,此次幸有清虚派道者相助,栾诸方能活捉此贼。”

    弥瞿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见那一张艳丽飞扬的脸,吓得直往后缩:“你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王女!你——”

    “弥瞿系列于错党羽,就地处死。其余人缴械不杀。”

    “收拾兵甲,打扫战场。”

    言毕,少年将佩剑取下交给栾诸,独自一人走向荀熠风;后者长剑入鞘,火墙渐渐熄灭。

    青烟袅袅,只见眼角上挑的少年微微躬身:“本王新承大统,此次前朝余孽尽除,还要多谢贵派相助。”

    身后栾诸高举长刀,银光划过,弥瞿无声地倒下。

    “他是谁?”卫溱筝小声问姚烛。

    “大概是之前狐王的儿子,”姚烛捂着嘴答他,“令芃。”

    “原来之前跑到北边去的是狐族王女,这俩姐弟真是厉害啊!特别是世子,天天在列于错眼皮底下晃都没给发觉,要我说列于错死得也不冤。”两腮没有半点肉的精壮汉子说。

    周围人纷纷附和。

    此处为蒲涧羽族靠通州的一处集市,大约昨日,闵水狐族世子令芃带人冲进王宫,诛杀列于错登基的消息传到。

    “啧啧,谁能想到好端端的王女,怎么就成了世子呢?我还听说那世子化形前已经修炼出第五条尾巴来,恐怕上头这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老八你小点声!别给人听见了!”

    “怕什么!最近上边忙着对付东边的事,这不连咱们这官兵都少了许多。我说怎么了?我还就说他了……”

    “诶诶诶诶算了算了……”

    简陋的草棚里放着五张旧桌子,老板把陶碗从左边肩膀架到手腕,跟着穿堂风一块送菜。

    “哐当!”一个碟子砸在郑寻庸面前。他刚看见碗里的东西就抓着老板死不松手:“老板!你这菜——”

    “爱吃不吃!怎么?嫌我这菜青虫分量少?上别处吃去啊!个穷酸相,连碗酒都喝不起……”

    郑寻庸松手,因为他站起身的瞬间看清了老板胳膊上五个碗里的东西,分别是:清炒蚂蟥,八角瓢虫,红烧蛴螬,酱香蛆虫与蒜香蟑螂腿。老板实在是个有艺术追求的妖,小破店连墙都没有,菜单倒是写得高妙,比如他眼前的这份焖烧菜青虫对应的名称是“豆蔻蝶香”,本以为暗示能让人吃了之后想起豆蔻年华的蝴蝶,结果上来还真是豆蔻年华的蝴蝶幼虫。

    桌上没有筷子,郑寻庸眼睛一动,看见隔壁那桌的老伯变出短短的鸟喙,在盘子里啄起来。

    郑寻庸总算明白,那天因为觉得山猫精的猫耳很萌所以决定只身潜入妖族探查情报的决定真是太草率太纯真太傻逼了!

    江如蓝回去之后,郑寻庸收到了姬无疚的飞鸽传书,要他紧盯妖族动向,尽可能收集消息。郑大宅男被山猫精的耳朵抖动了心思,自荐前往蒲涧羽族领地深处打听消息,五日后归。姬无疚相信自己的大徒弟,便答应了,派别的弟子前去代替郑寻庸驻防。

    换上偷来的妖族皮裙皮裤,藏好宝剑收起仙气,郑寻庸上路了。穿过哨岗外的森林,路过两个村落,由于御剑太惹眼,他于第三日步行到达这处集市,想着难得外出公干,正好师父又给了点钱,不如体验一把妖族生活,便找了一个看着是吃饭地的棚子坐了下来。老板一听他不肯喝自家贵得要死的酒,便冷言冷语起来。

    郑寻庸凝视着盘里蜷缩着的青黄小虫,“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六倍”与“请勿在没有卫生许可证的餐厅用餐”两句话占据着意识的两端。终于,他把两枚铜板压在桌上:“结账!”

    隔壁埋头于八角瓢虫的鸟喙老伯瞥见他的铜钱,停下嘴问:“小伙子,打北边来的?”

    “您怎么知道?”

    “这不明摆着,你这钱可是人族的东西,”鸟嘴不方便说人话,老伯变回原状,“偷偷出关去了吧?”

    “嘿,瞒不过您。”

    “也就是最近才能翻出去啦!等东边事情定了,那帮长嘴的又得回来。”老人家是麻雀成精,向来看不惯蒲涧羽族所为。

    “是啊,老伯,我家里人等着呢,先走了。”

    “行,不过你这盘要不吃了,我就端去了啊。”

    郑寻庸离开棚子,换了近路返回。他运气太好,这几天正好闵水狐族再立新王的消息传至。他不敢久留,即便有第三重腾云境下乘的功力傍身,在妖怪老巢被围殴也不轻松。更何况越往里走羽族妖怪越多,全是尖嘴削腮突眼长颈的形象,远不如边境上的小妖怪萌动人心,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哨岗里过年。

    大年初四,大弟子郑寻庸归来,狐王令芃蛰伏后宫,在朝前旧臣协助下,劝说列于错派亲兵北上,趁机带领守军杀死叔父为父亲报仇,之后自立为王的消息,与清虚派的说法一致。

    令芃继位后,闵水东岸的军队哗变,往西攻占下三城,恢复了闵水狐族旧日的地盘。随后狐王亲征,一到东岸骚乱便平息下来。随后与蒲涧羽族道歉,表示闵水狐族依旧称臣。至于攻下的闵水东岸的土地,半个字也没说。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公输染宁向南宫煜文汇报这条消息时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