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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是两拨修仙者。一拨穿清虚派的黑白灰三色道袍,另一拨只有两个人,衣服上有不少金绣描饰。清虚派当中只有叶雨信赫兰千河是认得的,剩下七八个人面貌陌生。
清虚派的几个弟子将一个身着水蓝裙裾、连道袍都没披的少女推出来,质问道:
“是不是他?!”
“说啊!”
“你这些日子鬼鬼祟祟,是不是私通妖物?!”
苏溪亭成为众矢之的,冷汗涟涟。赫兰千河心道不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摆出一副混合着鄙夷、漠然与冷酷的神色来。
怎么办?肯定是事情败露了,但是怎么败露的?什么时候败露的?他们是发现了苏溪亭的行踪还是自己的妖气沾到她身上了?另外一拨又是什么人他们穿的衣服上绣的是什么鬼?为什么看上去又像太阳又像月亮?为什么天这么蓝为什么草这么青为什么……
然后他几乎是本能地质问起丁三来:“不是说好一个人吗?”果然丁三最后还是去山门求救了,啊,果然不应该寄希望于一个凡人。
丁三吓得往后缩,电光石火间,苏溪亭立马转身,面对诸位道友,肃然而立:“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向各位隐瞒,这次丁老爷的事,虽不是我一手促成,也有五分过错。”
那看来剩下的五分一定是我的没跑了。赫兰千河想。
“那日这妖孽被沈师祖打伤,逃之夭夭,我实在气不过,”苏溪亭回忆着四处打听来的“婷儿”的家世,“我娘亲正是死于妖魔之手,那时起我便发誓,不斩尽天下妖邪,誓不为人!”
赫兰千河脸皮上的镇定都快吓碎了,他怕苏溪亭真的翻脸不认人,突然苏溪亭转过身背对众位师兄师姐:“沈师祖嘱咐过,赫兰谷乃禁地,我只好拿丁老爷作饵,钓这妖怪出来,今日真相大白,苏溪亭愿承担一切罪责。”
罪责是你的,承担是我的,最后被围殴的不还是我吗?!赫兰千河刚想开骂,就看见苏溪亭挤眉弄眼。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想告诉我什么?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跟着编下去?她的嘴巴在动?说什么?拍?拍什么?她的眼神为什么变了?目光移到我头顶又有什么深意?
然后赫兰千河就趴下了。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接把他拍在地上,红衣绿草金织网,看上去就像是被苍蝇拍打出血的蟑螂。
苏溪亭惨痛地别过脸。
“抓住了!”
“快去把他捆起来。”
“过来搭把手……”
叶雨信走过来拍拍苏溪亭的肩:“我知道你一向嫉恶如仇,但这事你真的做得太过鲁莽,”他又转向穿金绣道袍的两位宣明派弟子,拱手道:“多谢郑道友相助,贵派捆仙索果真是名不虚传,无声无息便把这妖精拿住了。”
郑寻庸点点头,便走到一边去了。
宣明派掌门亲传弟子郑寻庸果然如传言一般难以接近。边上一个宣明派弟子过来悄悄对叶雨信道:“大师兄近来修炼进益不大,心情不好,别放在心上。平日里他还是挺温和的……”几米之外的树下,郑寻庸五感清明,听见这话后,心里苦涩的泪水流成了河。
叶雨信笑道:“凭郑道友的实力,相信定能很快突破。”他示意离开,跟着同门一块围了过去。
赫兰千河被扣在地上,几个年轻弟子刚想上去把网撤掉,就被叶雨信喝止:“别动!这妖怪诡计多端,当心他又耍出什么花样来。”
地上的人翻了个白眼。
有人说:“既然如此,不如就地处置。”
就地你大爷!
赫兰千河看着人圈之中缩头缩脑的苏溪亭,心说这次算是最后一次碰面了,接着就听见错落的拔剑声,一个大饼脸男弟子说:“听说上回这妖怪中了沈师祖一剑都不死,干脆我们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看他还能怎么样!”
喂喂喂喂喂你是什么极端组织派来的吧?!这种中世纪的刑罚居然能这么顺口地溜出来?赫兰千河宁可在地球吃枪子也不想在什么屁修仙世界被斩首,却无力挣扎,眼睁睁看着长剑闪着冷厉的光当头斩下。
“叮——”“住手。”
苏溪亭咬牙抽了叶雨信的佩剑冲上去架住那柄剑的同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赫兰千河惊喜地看去,下一秒险些心脏骤停。
沈淇修一身青衫,御剑缓缓而降。
“没听见师祖说别动手吗?”苏溪亭趁机冲着那弟子倒打一耙,所有人噤声恭立两旁。
完了完了完了,他肯定是上次动手没把自己弄死,这次回来找面子来了。赫兰千河捂着脸痛不欲生,想象着自己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沈淇修走进,抬手,捆仙索飞起落入掌中。他把捆仙索随意交给身边的弟子,小心翼翼地把赫兰千河抱起来,掂量着说:“挺轻的。”
赫兰千河毛骨悚然:“谨记仙师教诲,不敢多吃。”
苏溪亭再次露出了惨痛的表情,这句话落在众弟子耳中,就变成了赫兰千河虽然吃的人不多,但依然是有害过人的,一时间众怒又起。
“师祖,这妖怪为害一方,还请您从重发落!”
“对!得给小官村一个交代!”
沈淇修低头看着赫兰千河,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掐,对方晕了过去后,才说:“花妖体质特殊,掌门命我将其带回,你们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尽管南宫煜文并不十分了解这件事的内情,隔空当个挡箭牌也是挺不错的。众人虽然愤愤不平,碍于掌门也只能回去。
郑寻庸远远地旁观了全过程,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决定以后少插手这种事。
苏溪亭一路被同门们冷落,毕竟嫌疑未清而且那番说辞纵然慷慨激昂也缺少验证手段。她便在沈淇修带着赫兰千河去见掌门,主动提出帮忙看守,绝对不会把犯人弄死。
沈淇修同意了,变出金丝把赫兰千河缠成粽子,让他们在正清宫的偏室内等着。
师祖前脚刚踏出房门,苏溪亭赶紧趁着没人把赫兰千河摇醒:“别说话,你现在相当于在敌方司令部,等会儿估计要审你,咱们先对对词,免得漏了馅。”
赫兰千河有气无力地点头,问:“我被抓之前,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我猜了半天……”
“我那是让你跑!卧槽你个傻逼我站在那里说了那么久你居然动都不动,原来是在做阅读理解吗?真浪费我口水!”苏溪亭掐他胳膊。
两人互通台词,一会儿一个白衫弟子进来,让苏溪亭把人带往掌门的书房。
拐过走廊转角,苏溪亭愤恨而矜持地把赫兰千河推进房门,沈淇修坐在右边,南宫煜文隔着书桌看着赫兰千河。少年看着干净明亮,眼神里看不出半点奸邪之态,不禁感慨现在世道变化太快,妖怪长得都像神仙,问:“你叫什么?”
“赫兰千河。”他自觉地跪在掌门的书案前。
“可是在赫兰谷聚气而生?”
“……差不多。”赫兰千河边回答眼睛边四处偷瞄,看似在瞧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实则寻找着突破点,滴溜溜的小眼神尽收入南宫煜文眼底。
掌门发话了:“在看何物?”
赫兰千河收回目光:“字画。”
“画中有何物?”
这个问题不一般。赫兰千河敏锐地觉察到掌门人口风突变,想必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关键提问”,其中逻辑与哲学齐飞,出题者云淡风轻实则暗藏玄机,个中关窍玲珑精巧重叠交错,那么我到底是如实回答以显示我的老实诚恳还是机智地装个咬文嚼字的大牛逼好让他觉得我不能轻易处决呢?
赫兰千河额角一滴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左边的墙上挂着雨后空山图,右边是一套四季郊景,他是要问我对玄学的理解?不,那种问题太宽泛,不符合眼前下一秒就要一刀封喉的氛围;还是对凡尘的领悟?也不太可能,我现在的身份是妖怪而他们是修仙者,哪一方都不太可能对凡人有研究。
脑中灵光一现,赫兰千河明白了:我是妖怪,对,他们一定是想知道我这个罪迹斑斑的妖怪会不会继续犯事,所以抛出了这个问题。好险我没有中招,简直是太机智。那么我该怎么回答才能让他们相信我是良民呢?直接说是不可能的,他们也不大可能立刻放我走,那么干脆先把问题推回去,探探口风再做回答。
所以赫兰千河答道:“一双妖眼,不敢搬弄是非。敢问仙家眼中,所见可有不同?”
身后沈淇修看了他一眼。
“修为有高有低,所见有近有远。”
“在下愚钝,敢问可是修为愈精深,所见愈渺远?”
“不然,志在高山,便可见纵壑深岭;志在流水,便满眼縠纹清波。”
“在下不见山岭,亦不见江河,”赫兰千河吐出了酝酿许久的话,“只见因果罢了。”
“为何?”掌门沉声。
“崇山峻岭之下,必有累土万方,而*海河,凝散自有天时。而天时有四季之分,春日万物生发,方有夏日植被繁茂,继而三秋硕果累累,寒冬养精蓄锐,来年周而复始,”赫兰千河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若无收藏,则无生发;无生法,则无繁盛;无繁盛,则难汲精求成,循环往复,此所谓因果。”
沈淇修默默地听着,眼中似有光彩。
“天道包罗万象,何故独见因果?”
赫兰千河吞了一口水:“在下先前不知因果,方有今日。”
掌门看了沈淇修一眼,心说这个师弟眼光真不错,口气略缓:“既然你已知因果,往后有何打算?”
来了!赫兰千河在心中摩拳擦掌:“在下已知因果,本以为大道既通,不想恭闻尊仙一番话语,方知天道无穷,”他起抬头,眼中闪着真挚的光芒,“蒙尊仙不弃,愿拜尊仙坐下,即便洒扫厅堂,在所不辞!”
总结全对话,赫兰千河的发言主旨是“我以前都是自作自受”,中心论点“我再也不敢作死了”,表达意愿“掌门好牛逼我想跟你学修仙”,隐藏论点“跟掌门混后面的沈淇修就不敢打我”。
南宫煜文满意地点头:“沈师弟所言非虚,那么你便去千星宫,跟沈尊仙修道罢。”
苏溪亭把垂头丧气的赫兰千河搀出去的时候在他耳边敬佩道:“你这逼我给九十九分,还有一分是怕你骄傲。”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