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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溪亭回头一看,来者身材娇小,一对猫眼俏|丽可人,发髻高高挽起,身着短襟布裤,一副外出归来的模样,正是跟她同住一房的同辈乐怀雅。
乐怀雅年方十五,入派时拜在西方皓玥堂堂下。乐家与堂主第五铏之出身的第五世家素有姻亲,按辈分,第五铏之不但是她的堂舅。乐家几代皆入朝为官,她父亲乐扬成是鸿胪寺少卿,前人费尽周折和仙派结了亲,整整等了三十年,才出了乐怀雅一个天生有灵力的小辈,自然是众星拱月,宠爱非凡。
因而乐小姐有些娇气。
苏溪亭偷瞄她的手,没提着什么包裹,应该不是让自己帮忙搬东西的,就走上去打个招呼:“你也下山了?去哪玩了么?”
“就去镇上逛了逛,可惜那里太破了,一点都……”乐怀雅突然想起对方就是随阳镇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我没带钱……”
“是嘛,我就去边上山里边逛了逛。”苏溪亭岔开话题。
这时高耸入云的山道上,几人御剑飞行,穿云破雾而来。苏溪亭和乐怀雅被几人飘飞的衣袂、轻|盈的仙姿牢牢吸住了目光,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对话。
“……好帅。”几位同门从头顶飞过一会儿,苏溪亭望着人消失的方向,恋恋不舍地说。
乐怀雅双拳握起:“三年之内我一定能学会。”
“他们往西走了,是去哪儿啊?”苏溪亭问。
“那边?”乐怀雅想了想,“那边是通州,可能是去宣明派公干的。”
此时的清虚派正清宫|内,四名尊者齐聚一堂,三层玉阶上设主位,掌门南宫煜文端坐在白玉宝椅之上,深灰道袍不带一丝纹饰,精心蓄起的胡须乌黑发亮;
左手边首位眉眼弯弯的尊仙名连钰秋,已修至第四重晖阳境中乘,常年缩在炼丹房,内衣半月一换,不出门都能风尘仆仆,全派上下的丹药多半出自他的金玉宫;
左次位圆脸蛋的女尊仙是鱼尘欢,同为晖阳境中乘,笑容温暖人心,剑法毒辣凶戾,专好割男性重要部位,人赠外号“送子观音”;
右首的秀气公子是为公输染宁,他的岁数比掌门都大,穿得比谁都花,进入晖阳境上乘后专攻养颜术,袖子里藏着一整套修容工具,且随身携带遮阳伞;
右次位是沈淇修,上次闭关功德圆满,按理说接下来他应该能突破晖阳境,继掌门之后第二个达到第五重乾元境。
四尊者与掌门为同辈,而沈淇修年纪最轻。
南宫煜文看着下座四位同辈互相寒暄:
“尘欢师妹,最近岳西山那伙狐狸到处找淡菜淫羊藿一类草药,莫不是你上门收拾了他们少主吧?”
“哪儿的话啊,虽说那杂毛小子偷偷摸过我徒儿的手,我也不至于气得连剑都拿不稳啊,你见过我处置过的吃药能治的么?不过话说回来,公输师兄你这指甲真好看,绘的可是杏花么?”
“正是,虽说盛夏已至,万松阁地方高峻,今早还有几颗杏花开得好,我便取了几枝临摹了。”
“诶?原来已经是夏天了么?我就说怎么今天从炼丹房出来的时候这么热,那么看来这件棉袍我穿了也得有两个月了……”
沈淇修面带微笑听着,端起茶几上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
掌门的内心一直隐秘地认为他们五人中只有自己和沈淇修是正常人,但是自从前年朝廷派人来,他不得不接受公输染宁的建议蓄起髭须,再换上一套极其难洗的银白长衫,站在大臣面前侃谈一番之后,端起架子吊着口气反而成了常态。南宫煜文觉得这么下去自己早晚得躲到什么地方闭关一段时间,免得像那三个同门一样在修仙的道路上染上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不经意间瞥到公输染宁精心修饰的眉峰,不禁怀疑这人是为了让自己显得老以衬托他的年轻才建议蓄胡子的。这么想想这个坑了他整条修仙路的娘娘腔看起来更可恨了。
公输染宁一双桃花眼注意到掌门的眼神,笑道:“行了,钰秋师弟,你下次来议事之前也先洗个澡吧,你看把掌门师弟熏的,连要紧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宫煜文道:“无妨,”自从当上掌门之后他所有的“没事”“不打紧”都变成了“无妨”,“近来派中并无大事,九英山之事终究是纤芥之疾,沈师弟已经处置二妖了。倒是七月中元节,鬼门关开,届时恐有鬼怪作祟,还望与在座同心戮力,保这江州平安才是。”
“通州宣明派可有消息?”鱼尘欢问,“江州通州毗邻,去年通州的狮子精跑到我们这来的事可不能再有了。”
南宫煜文心说那倒霉狮子精刚练出内丹就给你骟了,受了刺激之后改吃草现在都没好:“尚未有消息,我已派人送去书信,十日内定会回来。”他话锋一转,“今日召各位前来,其实是有一件怪事。”
连钰秋身体向前倾起:“什么事?”
“沈师弟——”
三人看向沈淇修,他放下茶盏,道:“前些日子我照例往观星台,心宿三星光芒不盛反衰,未见雨水却有云雾缭绕,凯风凝滞,皆为不祥。”
“我就说怎么连我那山头空气都差了,”鱼尘欢说,“看来不是钰秋师弟的炉灰闹的。”
“我就说不是我——我的炉灰都是草木金石灰,哪有那么白……”连钰秋赶紧说。
沈淇修道:“而昨夜云雾稍散,九天之上竟有楼阁之象。”
公输染宁摸出指甲刀开始修指甲:“蜃楼而已,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事。”
“若是蜃楼也罢,只是其中人物屋宇,与平常大不相同。”
连钰秋最喜欢这些新鲜的东西:“怎么说?”
“楼高百丈,参差不一,户牖万千,光若星河,人物衣着奇异,车多四轮,无牛马牵引,即可自行,”沈淇修微笑,“更有千万异状,不及细看,天已经是大亮了。”
听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半晌,公输染宁道:“幼时曾听家中老人说起,天地之间,除阴阳二界,恐怕还有许多未曾让人进入的异世空间。”
连钰秋皱着眉头问:“他们那的修仙者都用什么法式?”
沈淇修道:“这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我凝视整夜,虽有诸多奇异之物,却未曾见到任何修仙之人。”
南宫煜文忽然想起一事:“自去年起,九州频繁地震,可与此事有关?”
“极有可能,”沈淇修说,“恐是两界交汇,灵力动荡所致。”
“单单地震也就罢了,无非是蹦出个什么封印多年的黄鼠狼精花妖什么的闹闹事,日后可会有其它麻烦?”鱼尘欢叹气。
“近日云中景象愈发清晰,实在难以预料。”沈淇修如实回答。
一道惊雷凌空劈下。
白日霹雳,山川震动。
映入殿内,五人脸上苍白一片,齐刷刷站起来走出大殿,却只见千丈日芒,万条瑞气,连一点乌云的影子都没有。
同时被雷声惊动的还有盘腿坐在树干上的赫兰千河。当时他正按照书面内容闭目凝神,开始试着调息体内的……所谓“灵力”。体内陌生的力量渐渐苏醒流动,仿佛奔腾的血流冲刷着血管壁。
他不懂什么道法自然,只懂自然科学,只能拿血液循环系统模拟灵力流动。
在灯塔国念书的那几年,赫兰千河对什么都不上心,唯独生物学得好一点,因为一块上课的女生当中有一个腿特别长特别漂亮。美|腿妹妹喜欢坐在第三排窗户边上,赫兰千河每节课都提前去占第三排第二列的位子,桌上堆着书作学霸状。老师一板书他就跟妹子讲几句小话,卖弄他从杂志里看来的学识。当中讲得最详细的当属血液循环部分,还经常拿手指在人家身上顺着血管指指点点顺道揩油,为引出将来表白的那句“每次坐在你身边我的静脉瓣膜都不安分了”作铺垫。
岂料临近学期末的一个下午,赫兰千河开车路过公园,看见美|腿妹妹坐在长椅上,跟另一个红发美女搂在一起,手指顺着红发美女大|腿上的静脉往上摸……
结局自然是赫兰千河那门课挂了。
失魂落魄之时常有邪魔相侵,不久就有人找他问有没有兴趣“去兜风”。
想到这里他一个气息不稳,体内灵力乱窜,从脚底窜到肺从肺跑到肠子,眼前仿佛有一串炮仗在炸,噼里啪啦乱闪。
平白一个炸雷吓得他猛地睁开眼睛,紊流般的内息瞬间冲上头顶,鼓膜破裂,七窍鲜血直流。
好在恢复起来不用药,赫兰千河擦干净耳朵里的血,暗骂这破天不安分:“一点工业产业都没有玩什么极端气候……”
所幸重新入定后,有了头一回的教训,后边的修炼到容易了不少。这具身体灵力充沛异常,赫兰千河不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还因不了解门道,将沈淇修的本事拔高到如来佛的境界,整整五天不分昼夜地调息。
五日后,赫兰千河已经能简单地乘风而行,顺带误打误撞地发现自己的恢复能力可以转嫁到别的东西上。他先是把那套华丽的大红袍修复完全披上,再去河里洗了个头,然后等着丁三回来继续行骗。
日中已过。
赫兰千河犹疑不安之间,丁三出现在山道上。
身后带着一群道士,个个杀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