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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无双娇莺般的声音压过塔林中的其他声音,余音缭绕,此后,塔林中便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夜鸟咕咕,蛐蛐鸣叫,泉流石上,冷月如银,树影摇曳,似乎一花一草都在诉说着寂寞。
“丁老师?”
墨云一边在林子里小跑着,一边轻声呼唤丁无双。
他不时地被从暗影里伸出来的古藤抖倒,又不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被丁无双破坏过的塔林,树木东倒西歪,浓密的灌木丛豁开一道道口子,连那条石径也掩入了荒草之中,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使得原本密不透枫的林子空旷了许多。
那些高耸过树冠、高达数十丈的黑金岩金字塔,头顶星月,腰缠云霓,脚踏梦幻般的白雾,更显巍峨,壮观,也更添出几分神秘气息。
墨云在林子里转了将近两个小时,累得都要趴下了,才在一处溪畔看见丁无双盘膝端坐在溪水中央的一方石头上。
溪水只有五十米宽,一半被西岸的龙血枫投下的阴影遮住,一半毫无遮挡地笼罩在清冷的月华中。
溪流边,石滩蜿蜒,卧着无数低矮圆拙的石头。
溪水清澈浅显,水底的石头、沙砾粒粒可数。
水面返照着清光冷月,如透明的丝绢,微波轻舞。
可是,数米之外,溪水一落千丈,直坠深谷,轰轰陲隆,有如雷鸣;青冥浩渺,幽深暗黑,如同地府入口,万物皆被其吞噬,惊心动魄。
丁无双身上返照着水光月影,如佛光降临,梦幻迷离,身下圆石高出水面半尺许,苔痕青青,一如观音莲台,庄严花开。
墨云目睹此景,如同进入梦境,不由地一怔,如梦似幻地轻轻唤道:“丁老师!”
却未听见丁无双回答,心道,难道她父亲刚才赠她的十六字真言没有起作用么,怎么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定睛细瞧她脸上神色,却见她背月而坐,脸上俱是阴影,瞧不甚清楚。
于是,便踩着水底的石头,趟着冰凉的溪水走到她跟前。
只见她臂上无袖,膝上无裤,肩背皆祼,又血痕历历,显然是她方才追逐陶药师时,林中那些树枝荆棘教她吃了不少苦头,不由地心头一痛,浓眉紧锁。
却又见她身上橙光倏隐倏现,双掌轻扣腹前,双目微合,呼吸轻徐平缓,神色中正安舒,不再像先前那般面红耳赤,表情急躁,知道她已然用她父亲教赐的十六字真言降服体内欲火,化解了催情毒制造的魔障,不由地心中巨石落地,长出一口气。
他因见丁无双正运功疗伤,不便打扰,便不再出声,又因担心陶药师再来捣乱,便立在她身旁守护着她。
可是,站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山风渐凉,足下水流侵骨,冻得直打哆嗦,便四下相看,想找个干烧之地落脚。
见丁无双身后三米之外,有一块龟背大石,高出水面数十公分,便淌水到它跟前,坐上去,将双脚提离水面,将双膝抱在胸前,又运起体内暖阳护住心髓,方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他坐了一阵,渐渐感觉困意袭来,眼皮直打架,时不时像鸡啄米似地点头,却又猛地清醒过来,强挣起脑袋,左右张望,细听两岸树林中的动静,提防陶药师突然跑出来害人。
于是,唧唧虫叫,呱呱鸦鸣,风过树梢的哨音,无比清晰地钻入他耳中,让他心里蓦然生出萧然空寂之感。
不知为何,西斜的月色也显得比先前更加明亮,照得溪水如无数镜子,闪闪烁烁,清光粼粼。
在他身前三米之外,丁无双仍与先前一样,盘膝扣指,端身危坐,不同的是,原本在她身上来回滚动的橙色光条,已然连成一片,变成一颗透明的橙色光球,盈盈地浮在她身周十公分的地方。
那橙色光球不再像先前的橙色光条那样时隐时现,时有时无,相反显得稳定而强劲,光焰长度也由寸许增长到三十多公分,金灿灿,光艳艳,将丁无双那纤柔的背影映照出阳光般的颜色。
天鹅般优雅的脖颈,手臂粗细、编排成阶梯状的齐腰长鞭,纤滑骨感的玉背,刚刚够双手一捧的纤腰,还有那丰肥不腻、端庄含羞的W形臀线,都让人垂涎欲滴。
只不过,那垂涎欲滴的感觉并非为蠢蠢浮动的情欲而生,而是由于被她散发出的蓬勃生机、强大力量拨动了心弦。
这是一种健康、优雅、底蕴深厚的美,可以诱惑到任何血性男儿,令人心生敬爱仰慕之情。
墨云自然也看到了那月色中的倩影,心里也突突狂跳。
可是,那感觉没在他心里驻扎多久,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大的睡意再次攻占了他的脑海,让他的脑袋变得十分沉重。
他再次伏在膝头上,陷入了梦中。
哇啊——
哇啊——
哇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连声的夜鸟悲鸣钻入他耳中,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耳鼓,令他双肩一耸,蓦然一惊。
他强行将自己的意识从迷蒙状态中拉回现实,就像看电视调台一样,一下子从虚无的真空跳进现实的河流。
就在他猛然打开眼帘的那一刹那,他望见数米之外的溪流尽头,浮起了一片巨大的黑色之翼,黑得发亮的羽毛,房檩般粗的翅管,如同就在眼前。
仅仅惊鸿一瞥,那与溪流一样宽广的羽翼便不见了。
可是,墨云已然知道那黑翼代表什么。
那是一只教人做恶梦的玄祖兽的翅膀。
“啊,不好,罗摩国人又回来了!”
墨云大惊,连忙跳入溪水中,踩着水,泼刺泼刺地跑到丁无双身前。
“丁老师,我们走吧,罗摩国人又来了。”
丁无双仍面无表情地坐在橙色光球之中,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说话。
墨云见形势紧急,便伸手去她肩头推了一下,却发现她的身体重如巨石,根本推不动。
“丁老师?”
“丁老师?”
墨云瞪大双眼,连喊了两声,仍未见她做出任何反应,心里不由地咯噔一响,心道:“啊?!丁老师怎么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一念及此,忐忑不安地伸出手指探她鼻息,却感觉她呼吸一如先前,节奏舒缓,平缓有力,又伸出食中二指摸她皓腕,虽然皮肤滚烫,却脉搏清晰。
哎,不对啊,活得好好的呀,怎么就叫不醒她呢?
“丁老师?”
“丁老师?”
丁无双仍是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墨云有些急了,生怕那些快如闪电的玄祖兽载着罗摩人突然将他们包围起来。
“丁老师,你醒醒,喂,你醒醒。”
又想起罗摩国人说过的要来找他报仇的话,更加急不可耐,心说,我本来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要来找我报仇也情有可愿,可是,如果连累了丁老师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施展移元术,力聚双手,欲将她抱离岩石,却感到双臂如遇烙铁,火辣辣,痛彻肺腑,连忙抽回双手,只见双臂上猩红一片,如被开水烫伤。
“丁老师,你醒一醒啊,罗摩国人又来了。”
墨云又紧张地喊了两声,仍不见丁无双回应,相反见她身上的橙色光球突然暴涨十倍,光焰喷发,呼呼作响,将整条溪水和两岸的树林都照得如同红日初升。
那光球撞在墨云胸口,将他掀了两个跟头,仰面跌在水中。
哗——
墨云全身落入水中,里外湿透,冷得浑身直打战。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翻身跳起,双手扒住那光球,想钻入光球中,努力叫醒丁无双,可是,那透明晶莹的光球却像钢丝织就一般,根本就扒拉不开。
墨云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放弃,另做其他打算。
他施展移元术,身形一晃,瞬移到溪流尽头左侧岸边的一棵歪脖古松上,鸟瞰溪流下方的天狼谷。
银色的月光瀑布一般倾泻在山谷中,将浩渺宽阔的山谷照得如同白昼。
山谷对面的绝壁危崖,斜坡森林,谷底的嶙峋怪石,蜿蜒向东、直达天狼国京都的黑水河,都轮廓清晰,历历可辨。
在溪流瀑布的下方,水飘如雾,白云出岫,一只施职警戒的玄祖兽正托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兜帽的罗摩国飞行骑兵,驭风滑翔。
罗摩国飞骑都是采用蜂群战术,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杀回天狼谷呢?
少说也有几千人吧?
墨云感到奇怪,聚起识神术凝视整座天狼谷。
他的目光像红外透视镜一样掠过谷底石林的阴影,黑水河两岸的河滩,绝壁下的幽径,最后他的眼睛定格在了峡谷对面的斜坡森林上。
虽然,峡谷高远,从他站立的松枝到对面斜坡森林,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但是,细心的他还是用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片方圆数十里的森林,他从浓密的树冠的缝隙里看见,森林里搭满了圆顶帐篷,还有手持长兵刃、身穿铠甲的罗摩国士兵在营地里走来走去。
白色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如同天上的白云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森林空地,从东向西,一直绵延到山谷拐弯处,起码有一两万人。
整饬的军容,严明的军纪,雪亮的铠甲,让墨云感觉这一支部队与先前碰到的那一群侦察兵有天壤之别。
很显然,这是一支罗摩国皇帝用来攻城拔寨的主力部队,也就是传说中的威镇天下的重甲兵。
墨云心中疑道:“这么多飞骑军来找我报仇?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转念又想,罗摩国那位狗皇帝罗娜雪轩派出他最精锐的部队,肯定是因为他从侦察兵的口中得知这里的塔林,埋藏着天狼国的国之重器,要用他的王牌来对付天狼国统战部部署在这里的卫戍军。
一念及此,顿生紧迫之感,想将敌军重兵埋伏坐中的消息告知卫戍军。
可是,他也只是听说过塔林周围潜伏着卫戍军,并未见过,即使是今天夜里,丁老师与陶药师大闹塔林,他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卫戍军现身干涉。
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天狼国军方,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报国无门,只好打消亲自去找卫戍军的打算,准备先去告诉丁老师,让丁老师去告诉军方。
他跳下古松,向丁无双的方向走去,却见她刚才坐立的溪石上空空如也。
“咦,人呢?”
墨云心头一凛,转身四望,只看见溪水映月,白雾如烟,溪岸溯流而上,蜿蜒委蛇伸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没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