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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三十章 救驾来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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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所见略同,张亢与郑朗想法差不多。

    不能说二人军事谋略远比契丹与西夏诸将高得多,郑朗开金手指,提前做了说明分析,又是站在旁观者角度考虑的,所以看得清楚。不过反过来,无论西夏或是契丹,又有几将能强过狄青与张亢?

    一批特制的盔甲武器送到西北。

    不能公开,只好用契丹人的武器盔甲,契丹兵制,一名正军兵,三匹马,外加打草谷与守营铺家丁一人。穷啊,首先得将抢东西放在首位。马甲有皮甲与铁甲,比较粗糙。四把弓,箭矢四百,长短枪,櫼欁(音尖农,一种扎营工具),斧铖,小旗,锤锥,火刀石,马盂,抯一斗、抯袋、搭挷伞各一,縻马绳二百尺。

    皆不及宋军装备精良,但宋朝大量贪污使武器逊色许多。契丹虽差,可都是自备的,关系到自己生死,宋军武器盔甲虽精,未必落到实处,质量上旗鼓相当,原先人马不给粮草,日派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给。不过现在进化,打草谷现象在减少。还有,在后套,也就是宋朝人嘴中的北河套地区,契丹人大肆掳掠。然元昊早有准备,虽损失惨重,契丹所得没有史上的多。

    武器与盔甲款式皆不大相同,好在比较粗陋,数量准备得不多,契丹又有许多部族参战,武器与盔甲式样更是古里古怪,比较容易冒充,抢得快,备了一批。

    张亢三人又授将士学一些简单的契丹语言,前进,后退,杀死你,砍死你,甚至还授他们讲一些骂人的话。作为兵士,不骂人不可能的。

    作为细节,三人比郑朗更厉害。

    其实这次意义非同小可,因为曝光死,见不得人,也没有什么士大夫贪功。反而成全郑朗的心愿,让武将全力指挥作战,战前聚集,战后解散各处,汉唐的制度不能提,提也没有用,范仲淹庆历新政最红的时候,几乎将玉玺抱在怀中,提议边境屯田,自给自足,都没有让朝廷批准。况且现在。但可以恢复赵匡胤时的种种做法。

    至少比赵匡义与宋真宗时的“祖宗家法”好。

    虽见不得光,但是主动出击,不是敌人来侵犯,才被迫反抗的。都是破了赵祯朝许多陈规旧俗。

    事实少了士大夫掣肘,这次诸将很放松,各种奇思妙想,接连不断。

    还是没有郑朗看得远,元昊才能不在军事上,单论军事,在郑朗心中评价还不及狄青,但才他能是在冠察全局上,包括对时机的把握能力,以及农业。修了好几条水利,对西夏人口与军队数量,一直是一个谜团,但有的史学家估计,元昊朝时,最多能调动近四十万军队,五十万数字是夸张的。但在西夏中后期,因为发展,可调运的兵力能达到六七十万。其中元昊功不可没。

    要一次次催毁,不能让西夏膨胀,而是呈一种下降趋势。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最终取决于战争的情况。

    战争开始。

    萧惠返回自己大营,最先发起冲锋,从西阴山出发,抵达贺兰山。

    元昊派军阻挡,萧惠到前线看了看,兵力不多,仅万余人,于是命令手下殿前副检点驸马萧迭里得与护卫宿直官迭古为前锋,向西夏军队发起进攻。两人带军如入无人之地。特别是迭古,此人勇力过人,颇类似张岊,有万夫不挡之勇,乃是契丹数得上的悍将。

    西夏军队大败,向后逃散,两人率军继续向南追杀。

    萧惠面露喜色,对属下说道:“驸马与迭古乃是我契丹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也。”

    就是这两个主将在高梁河大败宋太宗,使宋太宗中箭受伤,仅以身免逃了出去。迭里得与迭古虽勇,哪里及得上这两主?若是此二将在,郑朗都不会提收复幽云十六州五个字。

    但也不错。

    萧惠徐徐率军南下,配合前锋作战。

    就中了计,眼看接近贺兰山边缘,元昊突然亲率大军杀出来,二人力战,但围困数围,战士先后牺牲。中计了。

    元昊果如张亢所料,主力军队不在南河套,而是贺兰山,先用万余士兵吸引契丹发起进攻,将契丹军队吸引到贺兰山下,伏兵杀出。

    情形很危险,一旦将前锋吃下去,挟大胜之势,后军必败。而且此地空旷,想逃都没有地方逃。这时候元昊再次在指挥上犯了一个错误,兵法有云,围三留一,释放一个口子,让契丹人逃出去,跟后追赶,利用逃军冲散萧惠主力部队,那么这次萧惠所部凶多吉少。然而他心中恨切,围数重,妄图将这支军队全部吃下。

    于是激起契丹血战的士气。

    两军在苦战,萧惠率军渐渐赶到,迭古不知道,看到手下一个个倒下,包括大将乌古敌烈部详稳萧慈善氏奴、南剋耶律斡里先后牺牲,迭古杀红了眼。单骑杀出重围,再次杀进重围,箭扬必有西夏兵士倒下,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多次杀进杀出,凶悍让西夏兵士咂舌。最后看到他骑马过来,西夏兵士一窝蜂的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迭古的英勇带动了契丹士气,虽人数越来越少,兀自浴血奋战,苦苦挣扎。

    萧惠军队渐渐逼近,元昊想了想,立即撤军,渡过黄河,折向南河套大沙漠里,这便是他制订的第三套计划。第一计划是求和,第二是决战贺兰山,第三是决战南河套。不会在银川平原打的,那么会死无葬身之所。

    萧惠赶来,迭古与迭里得二人身上带着伤,正带着属下喘息,带来近万劲旅,此时仅剩下一半人,多带着伤势。元昊撤军,二人对视,也不敢继续追赶,只好目视元昊不慌不忙地渡过黄河,向东出发。

    但总的来说,这一战西夏牺牲比契丹牺牲更重,萧惠派人打扫战场,率军渡过黄河,试图三路大军将元昊主力军队围困而死。

    已经做错了。

    另一路契丹军队却出行不利。

    随着元昊折向贺兰山,在南河套上开始执行坚壁清野计划,此时南河套还不象后世,虽多是沙漠戈壁滩,还有大量的绿洲,可耕可牧。正好九月草黄,将百姓向南方撤离,然后一把火将黄草全面烧光。

    还没有引起契丹的警觉,提前也想过,因为准备充分,在金肃州与河清军新建的诸多堡寨里,准备了大量后勤供给。但这样一来,行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郭逵继续随军而行,辽兴宗得意洋洋地对郭逵说道:“我军已于贺兰山大破西夏人主力,逼得此人躲入沙漠逃命,不日朕便会将此人击毙。郭将军,你们宋军能否做到?”

    郭逵看了看外面,秋天已深,西北风颇多,今天风不大,可也扬起一些沙尘。若是深入沙漠深处,风再大一点……他差一点打了一个哆嗦。但嘴上在敷衍:“陛下,契丹乃是最强大的国家,我朝军队哪里能与契丹相比?”

    辽兴宗大笑,很是得意。

    郭逵又说道:“陛下,还得要小心哪,元昊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辽兴宗不笑了,这个郭逵说话也算是懂大体,对自己颇恭敬,可就有一门不好,喜欢乌鸦嘴。契丹军队徐徐从屈野河上游掠过,辽兴宗扎下大营。军队多,需要数天才能集合。

    元昊此时也一愁莫展。

    史上是天运,连他都没有想到突然起了一场大风。这次是有意利用风沙。不过万一老天爷突然神经病发作,在二十天内不起大风,那怕是微风都不会起作用。那么自己必然被契丹几路军队逼出沙漠地带,那就是等死。

    又亲自察探,看到契丹军队数量,他长叹道:“何如此之多!”

    虽他主持多次大军团作战,特别是定川寨,双方投入的兵力几达三十万人,但不是在平川上。不象现在,地势平坦,一眼看得很清楚,近二十万契丹军队,还多是骑兵,会是多大阵势?

    他也组织十万余军队,可自家的事自己清楚,论战斗力,远远不及契丹兵士。若不是有一口悲愤之气,看到契丹如此,军心早就散了。前思后虑之下,又派使前去拜见辽兴宗请和。并且派出能说会道的杨守素亲自前去契丹大营。

    应当是契丹人说话不算话,曾把酒言欢,折箭为盟,为什么出尔反尔?

    但杨守素不敢说,只好说道:“陛下,你已派军队教训我主,还望陛下退兵,我们西夏还是贵国的属国,国主也是陛下的忠心臣子。”

    辽兴宗突然想起来,大笑起来:“好一个忠心臣子,故意派弱兵诱朕,然后将主力伏于贺兰山,这就是忠心的表现?”

    “陛下,非是,贺兰山是我王都屏障所在,一惯有重兵屯扎,他们也害怕王都有失,居然反抗,国主会将其罪盔祸首交给陛下处执。”

    辽兴宗越来越聪明,又问道:“你们将重兵屯于贺兰山,拱卫王都安全,是防范那一个国家?”

    除了防范契丹,还能防犯谁?

    杨守素又答道:“陛下,非是,仅是拱卫王都,贺兰山有诸多牧场,便于驻扎军队。若是放在兴庆府,对农业生产不利。”

    郭逵若不是害怕暴露身份,想在边上问:“你是宋朝人,为什么这样帮助元昊?”

    看到他得对应体,郭逵生出怜才之心。

    辽兴宗不能回答,粗暴地说道:“想要和,让你们国主前来。”

    咱嘴巴斗不过你,拳头比你大,将杨守素撵出去。

    杨守素回来禀报,元昊也不傻,上次冒险轻进,侥幸逃回来,此次契丹突然反目成仇,这一去,还有得回么?只好下令备战。又派诸将将此事通知兵士,非是我不爱护你们,要强行与契丹开战。为了求和,我最少派出二十次使者,连我都亲自去了辽营,下跪以臣子礼敬酒,折箭为誓,然契丹不想放过我们大夏,无奈,只好死战。

    三军悲怮。

    但契丹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西夏士气激起来。此时元昊困于沙漠里,大功在即,也没有那一个将领往悲观的上面去想。辽兴宗还得意洋洋地问郭逵:“郭将军,你认为我军会败吗?”

    “陛下,臣不知,臣前来仅是奉郑相公命令,一是观看契丹军威,二是以防万一。毕竟郑相公丧期一满,就要去契丹出使。这是我朝与陛下的盟约,他不希望陛下有什么闪失。”

    “郭将军,你若观看我军军威可以,但以后再说这些对我军不利的凶语,休怪朕无情。”辽兴宗气得要吐血。

    “是,陛下。”郭逵恭敬地回答。回到帐中,将这些情况写了一封信,再次送回府州。

    张亢又将诸将召集,挂出一张地图,将两**队分配用箭头标出。说道:“元昊不能再退了,退出沙漠,他必败。所以决战开始。”

    这些将领多与西夏人交过手,对西夏军队战斗力比较清楚。除了利用骑兵优势与宋朝的保守政策,以多胜少外,西夏军队是杂牌军组成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强。

    只要一出大沙漠,无论这支军队是怎么样的哀军,也会必败。

    赵珣叹口气说道:“可惜我朝不想作战,否则会坐收吕蒙襄州之功。”

    “赵将军,怎么讲?”景思立好奇地问。

    “契丹军队此时因为元昊坚壁清野政策,缺少马料,缺少粮草,不得不依靠后方供给支持。若是向南深入银州夏州,或者向西深入兴庆府,几十万军队行军,虽看似有功,但元昊主力屯在河套,随时可以袭击粮食。断去后勤供给,前方冒死顽抗,契丹两路军队必危。除非出兵银夏,我朝从府州向他们提供供给。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契丹只能在沙漠上与西夏纠缠。但此时西夏后方空虚,若是我朝从泾原路与环庆路出兵,银川平原与盐州将会成为我朝囊中之物。”赵珣说完深深叹息。

    张亢摇头,说道:“赵将军,你这样想便错了。”

    “张将军,怎么错了?”

    “兴庆府乃是西夏王都,若是我朝出兵,虽空虚,西夏南方各城还留有一部分兵力,必然花费一段时间。元昊穷极,会带兵南下,不顾契丹这支兵力。两国交战,正好契丹眼下的危机化解,那么从容坐收渔翁之利。也有可能元昊不顾后方,与契丹苦战,为我朝得利,可这种可能性极小。吕蒙之策,未必得功。”

    也有争执,多是谋策上的争执,这种争执正是郑朗希望的。此时名将很多,大家一起讨论,也是一个完善自己军事思想,吸纳别人长处的过程。正是这一次次争执,反而会加快诸将的成长。

    赵珣想了一下,苦笑道:“张将军思谋远也。”

    张亢不言。

    不是思谋远,若是真有赵珣所说这么大便宜占,相信那个守丧的小相公宁肯让天下人说,也会夺情而出,亲自前来陕西主持。对郑朗他还是相信的。

    继续看着地图,说道:“大战一触即发,可是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大家商议一下看看。”

    狄青摇头,说道:“我以为日期无从决定,只能看风。若是有大风起,大战必起。若是没有大风,这次元昊会很苦。他还不会束手就擒的,会打契丹粮草的主意。可不论他怎么计划,只要逼出沙漠,他败局已定。除非契丹马虎,将他逼出沙漠,又腾出空隙,让元昊再次率军钻进沙漠。不过若是如此,元昊未必占据上风,不能很好利用风沙,一出一进之即,粮草也不会多。还是凶险万分。”

    王信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契丹大意了,甚至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制订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很盲目的进军西夏。不然,还有一策化解,其契丹有潢河之便,有许多族人靠打渔为生,善长船技,至少在河套的平坦黄河上,足以驭舟。萧惠自云内州城兵发后套,西夏人未作抵抗,将午腊蒻山让于契丹。若再利用一批善长驭舟的兵士,打造一批船只,便可以将后勤运向前方。萧惠便可以从容率军攻打兴庆府,元昊顾此失彼。此战元昊必败矣。”

    孙全彬想了一会说:“王将军言之有理,契丹真堕落了。”

    “孙监军,未必,契丹自立国以来,多次大捷,即便败也是小败,所以盲目自大。又自以为挟二十万军队前来,元昊手到擒来,如契丹皇帝所言,他对西夏的调度如指臂使唤。所以轻敌。其实若是谨慎,契丹力量依然不可小视。例如贺兰山一战,那个迭古颇有张将军的风采。”

    这也是商议,得将事情来龙去脉分析清楚,才能下判断。

    最后几名主将都一致同意,决战时间在天。天什么时候起大风,而契丹主力军队渐渐深入沙漠,便是决战之时。若是天不刮大风,元昊此次实乃凶危。

    但想此时的南河套几十天不刮大风,是不可能的。

    即便郑朗也不大相信。

    并且自西阴山到贺兰山侧,除了临近黄河边有小片绿地外,都成了荒漠,再加上南河套,他是没有亲眼所见,但作为后世人,怎能不知道沙尘暴的厉害。

    契丹也不是没有能人。

    三路军队渐渐逼近元昊主力军队,元昊迫于契丹凶势,只好退,每隔三十里地一停,陆续放火焚烧方圆草场,渐渐几路军队进入沙漠,看着不停有风沙扑面,有时候风稍大,连眼睛都睁不开,耶律高家奴进谏道:“陛下,若在此处交战,必不利于我军。”

    辽兴宗长那么大也没有吃过这个苦,虽然下属小心翼翼,进食时不免让食物吹进沙子,咯了牙齿。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问道:“卿有何良策?”

    “允其和盟,诱其主力出沙漠,在沙漠戈壁边缘交战,我军必胜。”

    辽兴宗准,派萧革再次进入西夏大营,通知元昊。

    元昊一听大喜过望,盛情款待萧革,言语恭顺温和。萧革离开,然而元昊随后又想起来,害怕契丹再次出尔反尔,派了使者来契丹营议盟,但他将军队放在沙漠里始终不出来。

    辽兴宗一看傻眼了,议和是假的,诱元昊将军队率出沙漠是真的,元昊将军队还继续放在沙漠里怎么办?于是双方在磨嘴皮子。辽兴宗诱元昊出来,放下身架,也不责骂,而是温言相劝。可这样元昊更加担心,于是继续僵持。

    看到双方就象小孩子在谈判,郭逵看不下去,秘密写了一封信回去,通知张亢,准备行动。此时契丹为了消灭元昊,虽在议和,仍将军队布置在离元昊不远的地区,皆在沙漠里。秋风一天比一天紧,契丹已再无胜机。

    元昊看到契丹放松,渐渐心中担心变成狂喜,对诸将说道:“此乃天赐我大功也。”

    说完刻意从兴庆府请来几个大巫,作法祈风。有几次风还是挺大的,部下将领劝,元昊出来看了看,摇头,不从。

    还不是他所要的风。

    终于等到,九月二十一,突然起了一场狂风。若按级数划分,最少在八级大风以上,南河套的沙尘一起刮了起来,连带着河西北方向的沙尘都飘了过来。

    不但南河套,连府州天地也变得一片灰暗,落下许多沙土。

    辽兴宗正在与手下大臣萧孝友谈话,充满抱怨地责怪这里的天气。

    萧孝友说道:“所以元昊占地虽广大,但人口一直很少,地不利。”

    “但也不是,庆州灵州一带地平肥沃,河西走廓有商贸之便,”辽兴宗说道。

    两人用契丹语说的,郭逵来到契丹大营很长时间了,能听懂简单的契丹语,心中想到,好大的胃口,难怪派二十万军队前来讨伐。不过今天将是你大败的时刻。

    然后看着西方,怎么还不来?再不来,风一停,元昊你就真的完蛋了。听到辽兴宗的好胃口,这时郭逵反而希望西夏人获胜。没有让他失望,远处传来奔雷般的马蹄声,连地面都开始震动。

    也不用辽兴宗吩咐,契丹军营吹响警戒号角。然而风更大,望对面连眼睛都睁不开,怎么打?辽兴宗一张好看的小白脸忽然变得惨白惨白……